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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残阳薄西山,为万物添红妆。

本就没几样行李傍身,随手便就都收拾齐整了,再将近日那老祖所画就的纸符悉数送至城中亡魂手上,便也没了其他事要做。

亲手将最后一沓符纸送了出去,秦念久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转头问正替他撑伞的谈风月,“三九他人呢,这都临要走了,他该不会还在疯玩吧?”

谈风月正要耸肩,就见三九捧着一满怀小食,由远及近地一溜小跑了过来。

刚站定,连气都还没喘匀,他便将怀里的东西一扬,急着炫耀了起来,“嘿嘿!都是我朋友们让我带着路上吃的!我一说要走,他们可舍不得我了!”

他面上满是得意之色,一样样拿起来数给两位听,“这是小荷给的米饼、这是阿蓝送的桃酥、这是大安做的枣糕……”

秦念久听他念着,心间啧啧两声,酸酸地想着同是做鬼,连这小鬼都有友人相供吃食,他至今却只收得了那老祖所赠的两枚水梨——其中一枚还被他转赠给鬼差了。

一想到那被他转手赠予了他人的水梨,他便莫名有几分心虚,垂着头没敢看谈风月,帮三九把那堆吃食收了起来,转而随口问道:“宫不妄呢,怎么一天都没见她人?”

这谁知道。谈风月瞥他一眼,夹枪带棒地凉凉道:“她本就不愿放你离开青远,如今你既要临行,她必定伤怀得很,哪还有心送君离别。”

他是夹枪带棒,秦念久却全没能解其中味,只当他是在为宫不妄解释,不禁挑了挑眉,“哟,你倒是怪了解她的嘛。”

谈风月:“……”他是怎么理解到这上面去的?

正无语着,又听这阴魂小声嘟囔道:“她是不愿放‘我们’离开,谁知道她不愿放的究竟是谁呢……”

怎么想都是这与她有前缘未尽的老祖更有可能一些。

……总觉得这阴魂话中似乎透着股莫名的酸味,谈风月微微一眯眼,还没等说话,就见三九一捏鼻子,歪头不解道:“噫,鬼君你说话怎么这么酸啊?”

秦念久:“……”

谈风月:“……”

心间的微妙感一旦被人直白地挑明,本来连自己都浑没发觉的,也愈成了那么回事了。秦念久一噎,略有些慌乱地瞪了这小鬼一眼,扯着他便走,“走了走了,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谈风月敏锐地将他的慌乱收至眼底,无声闷闷一笑,跟了上去。

猜说宫不妄该是没那个心情来送别的,可走到了城门处,才发现她正抱臂站着门边。

她一袭红衣胜火,面上表情仍是那般冷的傲的,见这两大一小来了,也没挪步子去迎,只轻扬了扬下巴,“准备走了?”

秦念久略有几分意外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是,还得趁太阳未落,去取马车。”

谁都没与宫不妄说此行还得先去皇都的事,她便只当他们这趟是独去敛骨的——也不知道他们此去要多久才回,日子怕是又要无聊了。

纵然心有不舍,她也只能抿了抿红唇,与他们道:“行。”

想了想,又破格多叮嘱了几句,“速去速回,路上仔细着些,别招惹上宗门人士……”

仍是一提宗门人便不觉皱眉,她望着秦念久,又抿了抿唇,“你,待敛完了骨,可千万别入轮回——”

这话她已不是第一次交待了,秦念久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接着她的话道:“别入轮回,要回青远是吧。知道了,都记着呢。”

并不是在拿话敷衍她,反倒说得端是诚心诚意。毕竟于他而言,若真要长留人世间,又有哪处比得上青远美妙?

宫不妄亦心知是如此,轻哼了一声,挽唇笑道:“知道就好!”

粉黛两色虽美,终不及红色明艳。她原就生得貌美,此刻夕阳斜照,身上红衣似能与残阳争辉,映得她这一笑直能融冰化雪。

饶是秦念久也忍不住道:“果然还是宫姑娘着红衣好看。”

宫不妄向来爱听夸奖,听了这话却无端恍神了一霎,似有无数思绪在脑中蹁跹略过,却又紧抓不住。

谁都没发觉她这刹那的失神,秦念久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红色衣裳,拿话暗踩了那挑衣服的老祖一脚,“不像我,着红衣未免落俗。”

谈风月却根本没细听他暗讽些什么,只似是在此时才发觉这二人所穿的都是红色,站在一起可谓别样的——

他忙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将那阴魂拉开了些许。

宫不妄抓不见心中的异样究竟缘之为何,便也没再细想了,只笑道:“行了行了,就你会夸。别耽搁了,快启程吧。”

话说再多,终要一别。秦念久点点头,笑着与她道了告别。

……

离了青远,又径直回到沁园的驿站处取了马车。

马蹄哒哒向南,扬起的烟尘似化作了天边云霞。待苍穹由紫红逐渐转至蓝黑时,无论是青远还是沁园都已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秦念久还阳敛骨一趟,骨是没找着,却体会到了不少他原本不通的情感——如今又浅尝见了一味离愁。

半是离愁淡淡,半是被三九早前那句无心快语扰得心思仍乱,他一路上也没怎么开口与谈风月搭话,只闷声坐在马车前架上,看马尾巴扫扫扬扬。

谈风月也识趣地没有打扰他,自顾驾车赶路,思索着何时能抽空将神魂补上——探查车马时出入了一趟结阵,便被劈了两回,方才离开青远,又被劈了一回,合计三回……真不知道几十年前的他脑筋究竟出了什么差错,偏要去顺人家寺庙里的东西,以致现今的他要白白遭难……

如此沉默了大半路,秦念久终是耐不住静,扭头想与三九说话,却发现三九正抱着他那堆宝贝吃食打瞌睡,转回头来想找谈风月,又总介怀着那个“酸”字惹出来的意乱,于是犹豫了好半天,才故作坦然潇洒地一拍这老祖,挑了个话题来问,“此去皇都,约莫要多久能到啊?”

“三五日吧。”谈风月简略地估了个时间,又道:“三五日到皇都,不知要在皇都停留多久,而后还要向南去寻天尊你的死地,更不知要耗费多久……”

听他这话似有些埋怨之意,秦念久正有些讷讷,却听他话锋一转,续道:“想回来看燃灯节是赶不及的了。”

秦念久一呆,下意识地反问道:“哎?你怎么知道我想着……”

方才在驿站取马车时,驿站老板还问他们怎么不再多留几日,说过个十天便是镇上的灯节了,镇上可热闹。这阴魂当时没说什么,只说还赶着去皇都,但眼中流露出的可惜可骗不了人,还无声地叹了口气。

谈风月没说是因为他什么心思都往脸上写,实在太过好猜,只淡声安慰他道:“燃灯节年年有,待敛完骨,回到青远,等来年再去赏也一样。”

秦念久不吭声了,暗自疑惑这老祖怎么突变得体贴了不少……这还与他约上了来年。

……来年,也会有他相伴在旁?

……再往后呢?

一念起,那股一直捉摸不清、琢磨不透的情绪便又缭绕在了心间。似暖、似酸、似喜、似忧……似有百味掺杂。

于是他只抿唇不语。

马蹄声声踏地,二人都没再说话,任马儿将明月驮至高悬。

明月清辉下,一辆马车正沿大道疾驰,不时擦过几班同在夜行的车马。

近来在青远将作息养得极好,未及夜深,便已有困意压上了眼皮,迫使秦念久倦倦地阖上了双眸,头一歪一歪地往车架上轻磕。

眼见着这犯困的阴魂身子一斜,就要往马车外跌,谈风月眼疾手快地伸手垫住了他的后脑,将他揽了回来,把他按进了车厢中睡平。

秦念久睡意上头,连眼睛都没睁,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翻了个身便睡了过去。

“……”谈风月半带无奈地摇摇头,没出声扰他,回身坐到了车架上,将马拉慢了些许,借机修补起了神魂。

他实是好心,怕这阴魂在外头睡得不安稳,才压下了心间那点旖旎的小心思,将他放在了较为宽敞的车厢之中,却浑不知没了他在身侧挨着,秦念久这一觉睡得可谓是久违的难捱。

久未入过的梦再度袭来,还分外缭乱——

一时是他与宫不妄正过招比试,随风碎落的不知是雪还是花;一时是有人扬唇浅笑,天青色的衣袂翩飞;一时是宗门人合围过来,手中利刃折光;一时是深魇中被人抱住时,那人说的“是我”;一时是他抱着三九,温声给他讲着故事;一时是在宫不妄梦中所见的,那三人笑闹之景;一时又是罗刹私所造的一村人烛人灯……

幕幕碎裂交叠,全教他分不清所梦见的究竟是前尘还是今事。

可这一幕幕中,又都有同一个天青色的人影在场。

模模糊糊地,他想,既然有谈风月在侧,那必定是今生事了。

……他都在啊。

模模糊糊地,他想。

……

……

马儿沿途慢行,秦念久那厢正在乱梦中沉浮,谈风月这厢也并不好受。

修补神魂的痛楚较前两回更甚,眼前所见的画面也愈发明晰了几分,虽然依旧有些模糊,色彩却过份明丽得以致有些许炫目,是幅蓝天白云绿叶之景——他似正倚坐在树上,仰头看天,耳畔有琴声悠悠。

该是树下有人正抚琴。

听这琴意如寒谭般深且冰凉,都无需细想,就知道该是那冷若冰霜的白衣人了。

琴声沉凉中,他听见自己话音带笑,正与那白衣人说话,“……我从日生鬼域一路背你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能讨些什么回礼吧?”

谈风月一怔。他曾于梦中所见,所背的那红衣人,莫非竟是这位仁兄?

意料之中的,那白衣人并没未搭他的话,只是抚琴。

画面中的他似是有些失望,微垂下了眼帘,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却又笑了起来,“也罢也罢,我这人一贯大度,向来不计回报。”

话音尽了,琴声未断,悠悠荡远。

……

昔时自己并非是今时的自己,谈风月平静地看着这幕,只觉得像是在看他人之事,并不相通。

……况且若他没猜错,那白衣人终还是给了他“回礼”的。

还是他亲手所制,亲力所铸,又由自己取了名为“拆心”的……那柄银扇。

——“碦。”

宽圆的车轮碾过一颗石子,震得马车一颠,惊醒了车厢内外的两个人。

画面消散,乱梦褪去。

梦散之际,秦念久依稀似听见有道温润的男音与自己笑叹了一句:“……我终是不如你……”

可未及他细辨这回可有那老祖在旁,便被颠动的马车扰得睁开了双眼,隔着束起的布帘望见了那位身着青衣的梦中人,不觉一时恍然。

谈风月耳边琴声似还未绝,亦有些恍神,见这阴魂醒了,竟鬼使神差地问道:“……你可通音律?”

听了他这没头没尾的一问,秦念久霎时醒神,略带狐疑地瞄了他一眼。

发觉这老祖每每穿过结阵、遭那结阵所劈后,都会有些古怪——先是打翻了茶盏,后是闭门了一日,秦念久猜他定是又记起了什么昔时往事,许还与那红衣美人有关,便莫名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通啊。”

谈风月稍稍一顿,“那你……可会什么乐器?”

秦念久在交界地待了六十七年,生人烧下来的琴瑟笙箫不在少数,他均能沾光一弄,聊作消遣,因而都是会的,可他却偏不想如这老祖的意,没好气地道:“木鱼。”

谈风月:“……”

留存于心间的恍然顷刻间被这鬼话拨散了不少,他无言以对地白了这阴魂一眼,坐正了身子,“多睡会吧,夜路还长。”

秦念久却无甚睡意了,翻身出去与他并肩,略带忧愁地问他,“三五日吃住都要在马车上吗?”这才离开青远没多久,他已怀念起了那夜夜无梦好眠……

谈风月瞥他一眼,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便翻出了问驿站老板买来的地图,借着月光看过,而后道:“白日里走快些,期间可以在邺城落脚一夜,稍事歇息,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他不过是随意报上了个顺路的城名,不想这阴魂却一刹来了精神,兴冲冲地道:“邺城?!”

不懂这阴魂为何如此惊乍,谈风月略一挑眉,“怎么?”

秦念久将手指按于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神秘兮兮地道:“去了就知道了,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心说这阴魂不是长居于交界中,不谙世事的么,怎么还知道这处地名了?谈风月看着他满脸兴奋,几欲提前透底,又偏要忍着不说的纠结模样,半是疑惑,半觉好笑地应了声,“……嗯。”

又听这正故作神秘的阴魂强调道:“你可千万别追问我啊,不然就没意思了!”

谈风月快被他这逗趣模样给惹笑了,只能强忍笑意地配合着道:“好,不问。”

谁知这阴魂表情却更纠结了,犹豫了半晌,才小声道:“……要不,你还是问问?”

谈风月终于绷不住了,轻笑出声,心间本就所存无几的恍然亦一扫而空。

——为何总要记念着已不可追的昔时。

昔时昔时,昔时哪及今时。

邺城指路第一章,99全文中说的第二句话,不用疑惑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哈哈哈哈,会是一个跟主线无关的迷你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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