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小黑人不再发光了。

它变成了一团灰黑色的人形影子，迎着暴虐的风雪跌跌撞撞地前行，偶尔还会被吹翻在地，又艰难地爬起来走向下一堆白骨。

越向深处行进，风雪愈发猛烈。

小黑人时常被强风甩到地上，叮地一声撞在冰面，有时候还会骨碌碌地滚出去好远。

白骨接连融入地面，六种颜色的雪慢慢将下沉处的凹陷填满了。当最后一堆白骨消失，整个空间都被迷幻般的色彩填满，仿若梦境。

光之子摸了摸自己的心火的位置。

这里没有灯可以点燃它。

它灰黑色的影子上覆满了一团团的污秽，像是从空气中析出的腐朽尘埃，紧紧地攀附着这个空间里的外来者。

小黑人向四周仔细地确认了一遍，没有残留的白骨还在呼唤逝去的灵魂。

它艰难地蹦跳两下挥了挥手作为庆祝，紧接着脚一滑摔在了迷幻绮丽的雪地里。

最后的光翼从它的斗篷上飞了出来，滑向天际——它仰起头，对着天空中的那枚亮点合起两只黑色的小手。

无论光翼飞到哪里，它都会去找回它们的。

将它们送回伊甸，获得新生。

下一秒钟，它被身下的雪托了起来，强风卷起灰黑色的影子，瞬间消失在了风雪深处。

狂风停滞，空气中的雪花也凝结在了原地，一切都仿佛陷入静止。

光之子重重地摔在了一块冰上。

——至少它是这么以为的。触地的声音仿佛它往常撞上冰面一样，悦耳而愉快。

它爬起来，向四周环顾了一圈，有些艰难地一瘸一拐走向唯一的光亮处。

只要迎着光，就能够找到方向。

周围似乎弥漫着金黄色的雾气，有如实质般填充了整个空间，只有昏暗迷蒙的中心处环绕着一丝温暖的光辉。

小黑人艰难地迈动双腿。它的心火熄灭了，斗篷也已经不再，只能一点点地接近那微弱的光芒。

渐渐地，它看清楚了。

那的确是光。

澄明的金色光团漂浮在空中，光雾中夹杂着散发宝石般辉光的碎屑。

小黑人在金色光团面前站住了。

它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它似乎能从中感受到种种情绪。它从未接收过这么多信息，让它一时间有些无措。

“以灵魂换取灵魂。”

它仿佛听到有人这么说。

那金色光团中漂浮撞击着的宝石碎屑发出令人难受的声音，但除此之外，它还感受到了仿若先祖们一般的渴望。

想被救赎的渴望。

——以灵魂换取灵魂？

光之子想了想。它有光翼，它们是其他光之子留下的灵魂。但它们已经四散开来，等待它去找寻。

然而就算它们还在，光之子也不会将它们赠予别人——它们要回到伊甸，重回极巨之鸟的怀抱，这是每个灵魂最终的归宿。

还好它还有另外一个。

光之子将手伸入胸口，掏出了一根还未点燃的蜡烛，向前送了送。

这是它熄灭的心火。

但没关系，只要有光，它可以重燃。

心火初次亮起的那一刻，它在遇境苏醒，懵懂地望向这个世界。

是光在指引它走向陨落的光之子和被黑暗生物寄生的先祖之灵。

或许它就是来拯救他们的——拯救任何人的。

金色的光团中刺耳的宝石摩擦声渐渐停止，仿佛具备了生命一般，像是在打量着光之子。

小黑人将那支熄灭的蜡烛高高举起。

光团释放出一缕触手般的光芒，环绕着探向蜡烛顶端。

一簇火苗骤然亮起。

紧接着光芒大盛，迅速地将小小的黑灰色影子吞没了。

刺眼的光雾随即弥漫了整个空间，在金白色的耀目光辉中，光之子重新慢慢显现出本来的样子，手上的蜡烛却已经被吞噬。

它铜色的面具一寸寸碎裂，露出石雕般闭着眼的面孔。

光雾中隐隐约约传来低语，它听不懂，只能感受到其中的困惑与难过。

没有面孔的小黑人顿了顿，像从前一样张开双臂，给出了一个空荡荡的拥抱。

黑灰色的粉末飘落在地上。

悬崖之上，刚刚下定决心要试探着下来看看的鹰眼克林特，在头顶红骷髅不屑的叹息声中看到下方骤然亮起了光芒。

其他人也看见了。

彼得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光圈从内向外，流水般一圈圈地荡漾，让悬崖下方似乎出现了一个短暂的、与现实重叠般的虚幻景象。

是光之子。

但它的身上缺少了那件质感宛如流水的神奇斗篷，铜色面具也碎裂开来跌落在脚下，露出石雕般的面孔。

它闭着双目，双臂伸展，像是想要拥抱什么。

下一秒钟，黑色的小石头人骤然间化为齑粉，黑灰色的粉末四散飘落。

克林特死死禁锢住快要冲出去跳下悬崖的蜘蛛侠，咬紧牙关，眼神冰冷得让风雪中的空气仿佛还能下降几度。

“先冷静下来，彼得。”他低声说。

那个被称作光之子的神秘小家伙突然消失又骤然重现，以至于他们来不及摸清楚这里的情况。

但毫无疑问，恐怕有危险。

悬崖之下，黑灰色的粉末剥落之后，一个发着光的金色小人垂着手臂站立在祭台中央。

它半仰着头，像是在眺望，或者等待。

彼得挣扎了一下：“那是它，是……光之子……”他的声音微弱下去，因为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金色的小人仿佛听不见上面的动静，也不认识曾经的“朋友们”。

黑暗随即吞噬了一切，其中隐隐约约有彩色的光点勾勒出小金人的轮廓，但最终又像风中摇曳的火苗般熄灭了。

悬崖之下，寂静的风声中，慢慢地亮起了一个个蓝白色的影子。

即使隔着很远，克林特也一眼就认出了熟悉的人。

星爵猛地站了起来，悬崖边的碎石被他踩得簌簌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