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旭从没想过这样尴尬的一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和方卓然相顾无言，像粗制滥造的人偶，头颈手脚都莫名其妙长错了位置和方向，明明在观察对方，却无措到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话，简单两句客套过后只剩沉默。
“看样子，你最近还好，不太忙了？”这种感觉太过让人不适，承旭开口打破窒闷。
方卓然向后轻仰，抬手随意比了下，靠住椅背，“不出三天，黑眼圈变胎记，你看呢？”
想不到他用这样的方式呛回来，承旭愣了愣，转而笑得客气，连惊讶也带着种恰到好处的冷，“不会是让我负责吧？”
方卓然两颊抽紧，“为什么？就因为我没有多抽时间陪伴你你就要这样吗？明明你可以有其他解决办法的，你爱他吗？你就这样？这么突然？”
“不为什么，就为了我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对他不用太多的瞻前顾后！更不用没头苍蝇一样忙乱！其他解决办法，你说的解决办法，是一天天的在那个小房子里等你回来吗？”承旭闭了闭眼睛，放缓了呼吸，“个人选择不同，我也不想说你不好，我有表达过了，但你没有听懂，那么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震惊和痛悔在方卓然脸上交织，如同年久开裂的墙面，“可，可你明明分担的很好啊！”
“是，我是分担的很好了。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墙壁，有时候也会难过到想尖叫，甚至会想，如果墙是有意识的，它起码，或许会对我笑一笑……”
一滴泪在落下之前，被支在桌面的手抢先抚去，承旭的动作尽管十分巧妙，到底还是让方卓然看到了。
他沉默，很久之后开口，“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承旭挑起塌掉的慕斯，百无聊赖的轻戳，“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任姐想把房子转到桐桐名下，因为桐桐是未成年人，所以比较麻烦，其中，无偿赠予的合同里有项附加条件，只有你和我作为他的共同监护人，才可以。”
承旭完完全全呆住，自己竟然稀里糊涂沦为老派言情剧女主角？
方卓然长出一口气，“这是真的，再不骗你，对不起。”
她听得直想大笑三声，这究竟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荒诞剧？
“我知道了，要和家铭商量下，他如果介意，你们，你们就只能修改合同条款了。”承旭回过神来，僵硬的点点头。
方卓然站起来，深深看她一眼，“你保重，我们有空再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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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吃不下饭的原因？”家铭抬起头，关切发问。
承旭一声长叹，“每次我下定决心不和他有任何交集就总是出这种事，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意弄人吧。”她恹恹的喃喃，“我是真不想这样来回拉扯啊……”
“既然已经做过决定，其实你怎么样对待就无关紧要了。”家铭盛了碗莲藕鸡爪龙骨汤放在承旭手边，“成年男子无论是否组建家庭，要收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未成年，在中国是很不容易的，桐桐我又不是没见过，共同监护没关系的。”他顿了顿，“房产过户更名费率不低，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好了，别傻看了，快吃饭。”
承旭不想他这样大方，看对面男人眉目一派舒缓，神色坦然，心里划过另一个衣饰皱褶，神情焦急的身影，心头如被揪扯般痛，用力眨了眨眼，到底垂下脑袋，认真埋头喝汤。
有了家铭的保证，承旭心头略松，不过未免刺激病人，还是决意把分手消息瞒住。
无知无觉的人总是格外幸福，同样幸福的人还有任亦桐。
承旭轻挽着任姐的手慢慢走，坦白说，她能感觉到任意体力的滑坡，方卓然自动屈起手肘，让扶在另一侧，且步伐体贴的有意落后两步，任亦桐在三个大人之间蹦跳着来回向前，时不时指着周围的花树开心的让大人们跟着一起看，捡漂亮的小石子捧在怀里，献宝似的分享。
三人走的很慢，也很闲适，有潮湿的叶子摇摇晃晃飘落，被先一步落在地上的叶子稳稳当当接住。
“你们啊，最近都黑了、瘦了。”任意语声轻悄，“卓然倒是常见，这小子太能缠人了，承旭你为了他，可好久没来了。”
承旭笑了，语声坚定有力，“这不算什么，桐桐已经不是婴儿了，表达的明白也听得进去，好带很多。”
任意略一低头，声音里带了潮热湿气，“我知道，看得出来他变更好了，我这个当亲妈的也不会这么用心。”
“任姐别多心，桐桐将来读书恋爱结婚，还都得您这个亲妈操心，现在万事都放下，先顾好身体吧。”方卓然看了承旭一眼，出声笑答。
承旭同他对视，唇角半弯，目光如从前一样柔软，“桐桐很善良，也很聪明机灵，懂礼貌，最重要的是他其实很坚强，会为人着想，我们是愿意带他的，任姐不用发愁。”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不让桐桐知道啊？”任亦桐反身跑回来，仰起脸一本正经。
任意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夸你呢，怕你翘尾巴，才悄悄的。”
“桐桐累了，先坐一下！”桐桐做了个鬼脸，跑到去拉方卓然的另一只手臂，把小石子拿回到怀里抱着，边跑边回头催，“你们快一点!”
任意转了口气，“不提这些不开心的，我们也去坐一下吧。”
“你坐叔叔腿上吧，长椅上太凉了。”方卓然走过去，弯下腰，主动从承旭手里接过软垫，放好，拍了拍腿，桐桐笑嘻嘻的挪进他怀里，一脸开心。
任意在软垫上坐下来，表情羡慕而惆怅，“真好，真的挺好。”
不知道方卓然和桐桐说了什么，一大一小两个人有来有回的越聊越话多，又都笑得那么开心。
“能从年少走到一生，尽力的不留遗憾，我有时候都嫉妒你们。”任意语声低下去，“婚姻是勋章，资本，饭票，围城，它好像什么都是，却唯独不能也不是感情，你们难得有这样的缘分，要珍惜。”
承旭听着温暖的絮叨直点头，“哎，肯定，再说，不珍惜也不会冒险结婚了。”她偏了偏头，笑得像个小女孩，“我有资本，洪董要调我回公司了。”
方卓然在旁听得扬起眉尾，终于放宽了心，承旭不用四处飘最好，省得受罪，弄得什么都潦草敷衍。
“嗐，不过，这样也好，哪怕你不是负责人这个职位，工作经历也让人不敢小觑。”任意猛地想到了什么，皱眉，“丁悦工作能力没问题，但她老想着嫁个房车俱全有钱有款的人，牵扯精力不说，也太不专业了，季清谈一次她消停两天，不成样子。”她拍拍承旭的手，“你这个假发，显得我特别，特别酷。为了报答你啊，我去找丁悦，一定不让她在部门意见上胡说，把下文的前期铺垫搞好。”
“啊，这怎么好意思？”
“好，我送您过去。”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南辕北辙。
任意失笑，一指方卓然，乐得合不拢嘴，“承旭你饶了他吧，有次他过来看我，那衬衣都成橄榄菜了，身上也快臭了，只说自己不敢回家，没我收留他就没地方可去了，火得老白差点要在门上贴禁入标志。”
“他惯会这样的，可讨厌了。”承旭横过去一眼，斜靠在任意肩头。
任意拉过方卓然手腕，一边把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一边出言打趣，“快说，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学谁的？”
承旭感到有一只手握上自己的，用了几分力，却没什么痛感。
“我升职了，就大让小吧，是我学他。”承旭笑眯了眼，也不多言。
桐桐大人般总结，话语竟十分中立，“桐桐觉得，姐姐和叔叔都好，那，那就是互相学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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