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再进长安

为了堵杨国忠的口，明皇下诏令安禄山进京觐见。安禄山接了旨，打点行装，准备前往长安。

严庄和高不危等谋士都劝安禄山不要去。田承嗣说：“将军贸然前往，可能一去就不复归矣！”

安禄山体形更加肥硕，走几步路就气喘如牛，说几句话也要费好大的力气：“不然，安某不去，正好就给了某些人口实，那杨国忠屡屡在圣上面前诋毁安某，安某此番若是抗旨不遵，正中他下怀。”

“将军以为，正是因为杨国忠在圣上面前挑唆，圣上才下诏要将军进京？”

“然也！”安禄山喘息一阵，说道：“圣上目前对安某还算相信，如果此次安某不去，他可能就信了杨国忠的话，对安某起了猜忌之心，调来重兵，扼守在范阳与陕郡之间，阻断进逼长安之路。这样一来，对我等是大大的不利。”

众人都深以为然。安禄山又说：“安某走了之后，你等丝毫不可懈怠，诸项准备依常进行。”

几个人长揖道：“请将军放心，请将军早日归来。”

安禄山笑着说：“安某必定早日归来，如今万事俱备，只差我安某一声号令。安某滞留不归，岂不是万事皆休。”

明皇和贵妃照例在温泉宫过冬。安禄山直奔临潼而去，一到温泉宫就去拜见明皇和贵妃。李猪儿和另外一个侍者一左一右，搀扶安禄山行走。安禄山走几步就要歇一下，寒冬时节，竟然汗湿重衣。见到明皇和贵妃，好不容易才跪了下去。两只手一直撑着地面，稍稍一松手，怕是要一头滚倒在明皇面前。明皇急命高力士和储君李亨一起上前搀扶。

杨贵妃掩面笑道：“两年不见，吾儿又胖了许多，行动如此艰难，可能胡旋舞也跳不得了吧？”

安禄山“呼哧呼哧”地，重重地出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开口说出话来：“只要母妃跳胡旋，孩儿就定当奉陪。”

杨贵妃含笑扫一眼明皇：“算了，要是累坏了朝廷柱石，三郎该要怪罪你的母妃不爱惜自己的孩儿了，这个罪名母妃可担当不起。”

明皇命高晋搬过一个锦墩，又命皇太子李亨过去搀扶安禄山坐下。待安禄山坐定，明皇说：“爱卿一路辛苦了！”

“谢陛下。”

“爱卿知道为何召你来长安么？”

“微臣不知。”

“不为别的，只为朕与你的母妃都十分想念你，一直殷殷牵念，特别是你的母妃，时常在朕面前念叨：禄山儿护卫边疆辛苦，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好几个晚上做梦都梦见了跟他一起跳胡旋舞。念得朕耳根不得清净。因此，才劳烦爱卿走这一趟。你一路辛苦朕是知道的，你来了，朕与你的母妃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杨贵妃笑吟吟地说：“正月初一是你的生日，你在边塞守疆卫土，出生入死，艰辛备尝。圣上和母妃让你来，是打算给你好好地过一个生日。”

安禄山扶着李猪儿，颤颤巍巍地站起：“孩儿谢过陛下和母妃，陛下和母妃待孩儿恩重如山，孩儿没齿不忘！”

明皇笑呵呵地说：“快坐下，快坐下吧。累成这个样子，朕和你母妃看着，都于心不忍啊。”

杨贵妃也说：“陛下和你的母妃都不是外人，孩儿就不必多礼了。”

安禄山又躬身行了礼，才扶着李猪儿的手慢慢坐下。明皇又问道：“奚族和契丹近来如何？”

“回禀陛下，自从禄山亲率大军征讨之后，奚族国王被擒，契丹也被禄山杀得一败涂地，自此之后，奚族和契丹都安分了不少，近几年来，很少出兵犯我边塞。”

明皇连连点头：“好好，好，有你镇守范阳、平卢、河西，朕和你的母妃在西都就能高枕无忧，尽情享乐了。”

“孩儿也正是为了陛下和母妃，才拼力平复北方，是契丹和奚族不敢寇我边关，以保陛下和母妃安康。”

明皇笑容可掬：“好，好，你一路辛苦，就早些歇息去吧。”

杨贵妃对安禄山飞了一个媚眼：“歇息好了，敢与母妃再跳一回胡旋么？”

“只要母妃高兴，孩儿愿与母妃共舞。”

“好，母妃等着你。”

明皇下位走到安禄山身边，抚着他的肩膀说：“早些歇息去吧，朕听见你连连喘息，心里很是不安。你要是累坏了，大唐就少了擎天立地的一位干城，叫朕心中怎么自安！”

安禄山千恩万谢地走了，他步履艰难，走几步，就倚在李猪儿身上歇一歇。明皇一直注视着他，眼里满是怜悯和爱惜。直到安禄山出了殿门，他才回到榻上坐下。摇头叹息道：“安禄山这个样子，杨国忠还一口咬定他有反心。过几日，就要在朕耳边嘀咕上一阵。朕就想不通了：朕对安禄山可以说是恩泽无边，他为什么还对朕有贰心？！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安禄山明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朕每每思想起来，不明白杨国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安禄山？不说别的，就看他连走几步路都吃力得很，哪里来的气力反叛朝廷？”

杨贵妃从侍儿手上抱过雪白的波斯猫，抚着猫儿的毛，说道：“国忠就是有些不可理喻，且不去理他，三郎，过几日就是安禄山寿诞之日，你我的礼物要好生选择，安禄山在国忠那里受了些委屈，送些贵重礼物，权作对他的慰藉吧。”

正月初一，一大早，高力士就带了一队内侍，把明皇和杨贵妃的赠礼送到了安禄山下榻的东明殿。当着安禄山的面，高力士命内侍把礼盒一一打开，顿时满室生辉。明皇的赏赐共有三十六件，件件价值连城。有金华银盆、金镀银盖碗、玛瑙盘、雕花金箸、镶金嵌玉皮腰带。贵妃另有馈赠，有金平脱装、内漆半花镜、海马葡萄铜镜、玉合子、玳瑁舌篦，西域进贡的犀牛角梳。把大殿摆得满满当当。高力士把每一件礼品向安禄山细细介绍，说一样，安禄山就拱腰道：谢陛下赏赐，谢母妃赏赐！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

高力士带人离开之时，安禄山非要与高力士同去飞霜殿，当面向母妃和圣上谢恩。高力士说：“老奴临来之前，圣上和娘娘再三叮嘱，安将军远道而来，路途劳顿，加之身体肥硕，行走不便，可遥叩谢恩，不必前来。”

“圣上和母妃对安某恩深似海，安某若不当面叩谢，有违本心。”

“圣上不许安将军过去，安将军若是不听，就是抗旨了。”

安禄山这才作罢，让李猪儿扶着，当庭跪下，对着飞霜殿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七个头。并请高力士一定要代为叩谢圣上和母妃。

两天之后，两个杨贵妃身边的宦官到东明殿来请安禄山，说是娘娘要见他。娘娘怜他行动不便，还特意让一乘步辇来接他。步辇就等在门外，请安将军即刻起身，去飞霜殿叩见贵妃娘娘。

安禄山急忙换了朝服，出殿上了步辇，四个宦官被他压得弓腰驼背，气喘咻咻地抬他出了东明殿，一路上走得歪歪倒倒，喘息声一阵高过一阵。奇怪的是，步辇没有去飞霜殿，而是把安禄山抬到了尚食汤池外。几个宦官放下步辇，面色紫胀，累得呼呼大喘，几乎瘫倒在地上。

安禄山正在诧异，见娘娘为何来把他抬到了尚食局官员沐浴的汤池，突然，眼前一阵红飞绿舞，汤池内嘻嘻哈哈地跑出几十个稚龄宫女来，不由分说，把安禄山扶下步辇，推推攘攘，把他拥进了汤池。

进到汤池之中，一池温泉水冒着袅袅的热气，池内温暖如春，一位女官站在汤池前，莺声燕语一本正经地宣道：禄山儿已诞三日，奉娘娘之命，今日特意赐浴，为禄山儿洗三！

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把安禄山的衣裳剥光，只剩了一件中衣。几十个人合力，像抬一头死猪一样，把安禄山抬进了汤池内，几十双纤纤素手擦背的擦背，搓泥的搓泥，把安禄山服侍舒舒坦坦。忍不住就在汤池中入了梦乡，发出一声接一声雷鸣般的鼾声，把宫女们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洗浴完毕，宫女们为安禄山擦拭干身体，取来几件锦缎缝制成的婴儿衣裳，为安禄山一一穿上。最后，又有几个宫女拿来了一个金丝缝制出盘螭云纹的巨大襁褓，把安禄山包裹起来。安禄山知道这是杨贵妃想出来取乐的，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任由宫女们安排整治。

包好了安禄山，把他抬上等在门口的步辇。宦官们抬起，几十个宫女簇拥在四周，笑着，闹着，向飞霜殿走去。一路上，引得无数人旁观。有的人笑得直不起腰，有的一脸冷漠嗤之以鼻。

安禄山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躺在步辇上，恍惚之中，他觉得自己是在大明宫内，进了庄严宏伟的的丹凤门，经过长长的甬道，被抬上了气势雄浑的含元殿。上了大殿，长安城一目尽收，它恭顺地俯伏在脚下，好像在说：主人，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已经等过了千年万年！

抬步辇的宦官渐渐地放轻放慢了脚步，安禄山知道，飞霜殿就要到了，殿里华丽的装饰和陈设令他咋舌。他满心希望，终有一天，他要睡在明皇睡过的那张宽大而装饰华丽的木榻上，身边睡着的人此时有些面目不清，不过他心里知道，这个女人就是杨贵妃。他要让她捶打腰背，他要让她按摩胸腹，他要随心所欲地驱使她，让她永远记得羞辱他的日子！

步辇停下了，安禄山被几十双手抬起来，抬进了飞霜殿。明皇和杨贵妃并肩端坐在榻上，看见安禄山被众人抬进殿来，放在了一张木榻上，明皇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何人——！”

杨贵妃笑得抽气：“三郎，你仔细看看。”

明皇定睛一看，安禄山全身裹在襁褓里，只露出一张又黑又肥的胖脸，胡须又黑又密，遮了半张脸去，一双眼睛闭得紧紧，似乎正在酣睡。明皇指着他说：“这不是爱妃的孩儿么，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杨贵妃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说道：“三郎你不记得了么？今日是禄山儿诞生第三日，依照汉家的规矩，臣妾给他洗三，洗好了，特地把他带到这里来，让你看看，禄山儿有多令人怜爱。”

说到这里，睡在襁褓里的安禄山闭着眼睛，突然发出了几声惟妙惟肖的婴儿啼哭声：“呜啊，呜啊，呜啊——”

顿时，大殿里笑声四起，宫女和宦官们不敢放肆，一个个弯腰抱着肚子，笑得周身乱颤。看着锦裹玉围的安禄山，听了他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婴儿啼哭声，杨贵妃忘乎所以，扬声大笑，抱在怀里的波斯猫雪儿被吓了一大跳，腾身跳出杨贵妃的怀抱，一溜烟地跑出了大殿，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杨贵妃急了，指着殿门，又笑得说不出话来，几个宦官和宫女知道她离不得雪儿，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寻找。

安禄山裹在襁褓里的模样和哭声实在是怪异，明皇忍俊不禁，喷笑出声。指着杨贵妃说：“爱妃，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一招，简直把朕的肚子都笑痛了！禄山他也听你的摆布。换一个人，哪里肯如此俯就。”

杨贵妃令宫女打开襁褓，为安禄山穿上了衣裳。她说：“禄山为国戌边，劳苦功高，在边关寂寞无聊，只有大漠风沙相伴，比不上宫里光景。臣妾只想着让禄山儿在我们身边过一个快快乐乐的生日。所以才想出了这一招。换了别人，臣妾还不愿意这么对他哩。”

明皇点头赞许：“好主意，好主意啊，爱妃，也亏你想得出来，你真是朕的如意宝啊！”

杨贵妃笑问安禄山：“禄山儿，你高兴么？”

“高兴高兴！”安禄山满脸泛光，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自从孩儿记事以来，这个生日，是孩儿过得最最高兴最最惬意的了。孩儿谢谢母妃厚爱，母妃处处为孩儿着想，日后，孩儿一定要好生报答陛下和母妃恩典。”

杨贵妃与明皇都哈哈大笑。安禄山也跟着一起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地说：李家老儿，日后安某若是取了长安，安某不要你当儿子，安某要把你骑在胯下，你当安某的乘马。安某要骑在你的身上，用马鞭抽打你的屁股，游遍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