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杜商看着林婆婆，眼神风云诡谲，与地丁眼中的担忧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最终将口中的话全部咽下，摇头，道他猜不到。

林羽叹了口气，想从这孩子嘴里听到句真话太不容易了。

她手指轻弹，一根诚灵飞到杜商手腕。

“婆婆!”地丁大吃一惊，还来不及阻止，便被林羽施法定住，不得动弹。

“杜商，回答老婆子，你推测出什么？”她声色严厉问向杜商。

杜商手腕上的诚灵吞噬了他的心智，他控制不住自己，开口道:“婆婆想要我死。”

地丁震惊地看向林婆婆，见她对杜商的话毫不吃惊。

杜商继续道:“婆婆两次出现，都是为了救陀螺。可见陀螺身上的灵骨对于血刃坊重要，对于改灵坊同样重要。上次雨夜，婆婆及时停雨，制止了我杀陀螺，可见，婆婆是知道陀螺母亲抓了我，给陀螺喂血之事。对于这件事，婆婆说默许了的。”

“可能婆婆也和陀母想的一样，希望陀螺能从我身上获得驱百虫的能力。那晚后，婆婆叫了地丁去树林，地丁对于你们在树林里的谈话只字不提，可见地丁不愿意让我知道谈话内容。这丫头想来对我知无不言，除非这个谈话对我不利。那之后，我也发现婆婆对我的态度有所防备。”

“此外，刚刚婆婆让赤火求焰筠带地丁去血刃坊总舵，我不禁怀疑，婆婆与焰筠交易的目的究竟是想保住江宁？还想要让地丁进入血刃坊？”杜商质问林羽，林羽没有回答。

“并且，婆婆明知道我一定会跟随地丁去，却只让赤火说带‘地丁’去魔狱血刃坊，并没有提及我，证明婆婆一定不会让我跟着去。”

什么？!婆婆要对猴子干嘛？!地丁心里一股惧意袭来，想要求婆婆不要伤害杜商，却口不能言。

“此外，”杜商继续说道，“之前，我在伪造焰筠先祖的墓碑时，为仿得更逼真，我仔细研究了破庐后院里的所有墓碑，发现一所墓与其它墓都不一样。”

“它是一块无字碑，比其它墓碑轻许多，有经常挪动的痕迹。我在附近看了许久，都没找到任何开关。我用手触摸墓碑，发现碑面上有几处比其它地方更光滑些，应该是常常被抚摸的痕迹。”

“我想到婆婆经常拿在手中的《道德真经》，便将几个字临摹在墓碑上，还是不行。”

“后来，刘平命衙役将经书摔到院子里时，抖出一张纸条，虽然婆婆很快不留痕迹将纸条踹到怀里，但我记住了纸条上的字画。是四个字，虽然我不认得，但我猜测应该是道德真经四个字的其它写法。”

“是夜，我按照纸条上的字画，在墓碑上划过，墓碑果真打开了。墓碑里面是空的，放着一根金色骨头。我当时不知道它有什么用，现在想来，应该和陀螺的灵骨差不多。”

地丁见婆婆脸上的寒意越发加深，想制止杜商，要他别再继续说了，拼命向杜商使眼色，可杜商被诚灵控制了，哪合得上嘴。

“我仔细对比过破庐的经书，发现《道德真经》手抄版的落款虽然都是林羽，但二十年前抄写的字迹二十年后的字迹完全是出自两个人手，后者虽然已经努力模仿前者的笔迹了，但细微之处还是千差万别。”

“婆婆，您究竟是谁？为何要假冒林羽？”

杜商的声音直击林羽灵魂深处，将林羽心里的大石击落，心里有了答案。

他，留不得。

林羽脸色阴暗，屋里的阳光被一点点吞噬，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地丁的心也被恐惧吞噬，婆婆要对杜商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退出学堂，阳光重新进来，可是杜商却不见了。

婆婆。

地丁苦苦哀求地望向婆婆，林羽一脸慈爱，仿佛她什么都没做似的。

她慢慢走到授课时的案桌旁，拿起上面的《道德真经》，充满爱怜地抚摸。

“丁儿，我不属于这里，我是一个穿越者。”她望向地丁，她不得不离开了，她想把她的故事告诉地丁，让有人知道，她曾来过。

“我来自六界里的六千年后。隔着时空，我爱上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

她在那个世界叫苏恒，是一个史学爱好者，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得到一本残书，上面记录了六千年前六界外的第七界——谬灵的故事。

隔着时间与空间，她爱上了书里的人物，她无比崇拜他，仰慕他，为他的理想而感动，为他的壮志未酬身先死而悲痛。

在她的那个世界，已经研发出穿越时空的技术了，于是她决定穿越时间和空间，来到六千年前的谬灵。

可她金钱有限，只能穿到一些身份卑微的人身上。于是她决定穿到那个人身边的侍女身上，帮他实现抱负，不让他含恨而终。

可是残书上的时间记载出了偏差，她往后穿了几年，她来到谬灵时，那个人已经死了。她穿来时定制的时间旅程是二十年，所以她必须在这里呆满二十年才能回去。

她徘徊惆怅了一宿，决定带着他侍女身份，继续在破庐为他的改灵坊做事，完成他的遗愿。

地丁对林羽的话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婆婆为爱，来到了谬灵。

“今天，是我呆在谬灵的最后一天。我得回去了，可他的理想，我还没能完成，我不甘心。”

“丁儿，我想让你继承我的灵力，帮我继续完成他的遗愿，所以你一生必须都得是个纯良之人。杜商他天生恶灵，我不能让在你身边影响你。所以，丁儿，对不起了。”

地丁还来不及理解林羽话中含义，一根血发已缚上她手腕。

随着血发融入她骨血，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记忆被慢慢消除。

“丁儿，栓上忘灵后，你不会再记得杜商。任何关于他的一点一滴，你都会忘记。”

地丁昏睡过去，林羽将体内的灵力渡到她的体内。她此时还没有灵骨，灵力还不能使出来，待有一日，她获得了灵骨，林羽渡在她身上的灵力方可以使出。

林羽将手中的《道德真经》揣入地丁怀里。

“丁儿，你去魔狱血刃坊后，小主人自会来找你，他的心愿，教由你们完成了。”

半年前，她得知焰筠要来江宁后，便打算安排地丁跟着她进血刃坊总舵。

当时，地丁晕倒在血刃坊门口，是她将她怀中黑匣子里的血发换成了死灵。雨夜，她故意露面，一是为了救陀螺，二是为了故意露出马脚，引来焰筠。

她以江宁为注，表面上是她为了保住江宁牺牲了自己，甘愿做焰筠的阶下囚，实际上，她是以江宁一半百姓的性命换来了，焰筠带地丁回血刃坊总舵。

这把刀，她插入血刃坊了，怎么使，就得看小主人了。

只见林羽从袖中掏出一个金色骨头，这正是杜商在石碑里看到的那根。它是连同时空的通道，当年她的灵魂通过骨头，穿越到六千年前的谬灵，如今也该通过它回去了。

林羽握着金色骨头，静静坐在案桌上，目光扫过这个她带了二十年的学堂。

她的这二十年，如幻梦一场，她不顾一切地追逐一个书中之人，却因为写书人的差错，她与他刚好错过，在没有了他的世界，坚持他的理想坚持了二十年。

她不悔，如果回去后，还有机会，她要再来，再来一次，她不要再与他错过。

林羽慢慢合上眼睛，一道金光从骨头上闪过。骨头上的金色消失，变成黄白色，与普通骨头无异。

天黑时分，侍卫见林羽她们进了房间半晌都不出来，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担心她们跑了，慌忙推门查看。

只见老婆婆倒在书案上，年轻丫头躺在地上，之前那个宽袍大帽的男子不见了。

“算了，他不见就不见吧。”一个小人物无足轻重，林羽这个改灵坊的人没丢就行。

焰筠让手下把林羽抓走，望着林羽的背影出神，总觉得这老婆子醒来后双眼浑浊，少了之前的精气神，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浑然不知，不像是装傻充楞，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地青问地丁，杜商那野小子是不是不想和她去魔狱，所以偷偷跑掉了。

地丁完全听不懂爹的话，她不认识什么杜商。她好像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的事都记不清了，记忆只停留在她十岁那年的生辰，她揣着灵石想要逃掉阿虎的追捕，回家去和爹娘过生辰。

她那一路跑来，便跑到了现在的十五岁，至于脖子上多的枣核哨子，身上的三根血发，还有怀里的一本《道德真经》，她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学堂里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两人失忆了？焰筠来不及深究，她得赶回魔狱参加宝贝女儿的婚礼。

离开江宁前，她命人一把火烧了揽月楼，随便连刘府也烧得精光，有些东西，不该存于世上，就该一把火烧干净。

她离开前，屏蔽了众人，对赤火单独说道:“这次，你愿意跟我走吗？”

赤火摇头，一如十八年前的坚决。

焰筠自嘲，自己在她心中，还比不上一个负心人重要，焰筠背过身去。

“你想留在江宁，好，我会抱住江宁，不会让血刃坊再派人来。至于，燕舞和她肚中的孩子，交由你处置。”

焰筠留下两个铃铛，分别代表燕舞和她肚中孩子的性命。赤火如果想要她们死，捏碎铃铛便可。

这是她留给她最后的礼物，此生，她不会再来江宁。她们两，从此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

地丁坐着祁家军的马车，跟着焰筠出了江宁，她望着远处江宁最大的高楼烧得浓烟滚滚，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她生命中曾有一棵重要的树，也是被一把火烧了，可是究竟是什么树呢？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等等，等等。”

在队伍即将驶出江宁之际，一辆破旧的马车追了上来。

地丁瞧这马车甚是眼熟，认出那是爹爹的马车。可马车前的人却不是地青。

“娘!”地丁叫了出来，可心中甚是纳闷，她记得，娘明明不会驾马车啊？

马车上的人应了声，嘴角狡黠一笑，她苏恒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