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

“江寻川，你等等！”

宁枝枝还没从看见江寻川的“惊喜”中醒过来，就听见一道稚嫩的女声，随后穿着浅蓝色宫装的段清歌就跟在江寻川身后出现。

宁枝枝磨牙，这也太巧了点吧，一下子又是两个熟人。

“本公主让你等等，江寻川你是听不见吗？”

段清歌拍了拍漂亮的宫装，美眸一瞪，上前就要拽江寻川的衣袖，却被他一把躲开。

江寻川看她一眼，快速往旁边走了两步，别过头去，不愿讲话。

段清歌气得脸都红了：“你……”

“好了，安静一下，人都来齐了，那我就要讲两句了。”

宁枝枝朝高个子男人看去，他说：“我叫白蚕，是你们未来三个月的督管。你们会在这儿先待三个月，这三个月，会有不同的长老教导你们，。”

“我们天云宗有三十二座山峰，分教不同的类别，这三个月就是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将你们的天赋同兴趣结合在一起，选择最适合自己的修真路。”

“那，如果喜欢的和天赋选择的不一样会如何？”有个小姑娘颤颤巍巍的举手。

白蚕转头看她，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建议，你们选择有天赋的那条路，而不是兴趣。”

“可我阿娘说，只有选择喜欢做的事，我们才会过的舒适，才能将那件事做好。”一个男孩儿也举起了手。

白蚕的脸色有些不好了，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会有一时的热爱，却并不会有一辈子的热爱，如果你一直在热爱的道路上碌碌无为，一直受尽打击，那么有一日，你便会突然发现，你曾经热爱的一切，如今只会让你变得厌烦。可顺应天赋却不同，你会在那条路上走的很顺利，一日复一日，哪怕再多的不喜，最后都会在成就的喜悦下渐渐消逝。”

孩子们似懂非懂的看着他，纷纷点头。

宁枝枝觉得心神一震，风声都消失在耳畔，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眼前有些模糊。

她想起了那个时空，她年岁还不是很大的时候。

那个邋遢的老头重重的叹了口气：“宁儿啊，你不适合学剑。”

烈日当空，额角的汗嘀嗒一声落在地上，很快又被太阳烤干，青砖地亮亮的，梧桐叶被剑气带起，哗啦啦作响。

她一擦眼角的汗，收了剑：“老宁，你能不能少说这些风凉话，你不是向来说人定胜天吗？我于剑道的天赋有那么差吗？”

老头摇头晃脑：“与一般人比是不差，但于剑道天才相比，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她当时就十分不服气：“剑道天才，剑道天才，你就只会拿这个刺激我。当今世上之人，除了你一个宁绝尘以外，还有谁配得上这个称呼？”

“有的。”老宁摸摸胡子，一脸肯定。

“你且说与我听听。”

老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怀念：“我曾见过他，那个孩子，是十三州天云宗华樾长老最出色的那个弟子，江寻川。他乃是天生剑体。”

她梗着脖子，遍布汗水与潮红的小脸上是满满的不服气：“那又如何，老宁你等着，有朝一日，我定能败他。”

老头又轻轻的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穿过几百年的时空，落到宁枝枝耳边。

她的心仿佛被重重一击，又堵又涩。

后来啊，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她想起来了。

后来随着年岁越大，她于剑道的进步越发的小，最后彻底停了下来，一直到后来，她心魔丛生。

老宁替她破了心魔，她却止步于此，修为再无长进。

她不满百岁便踏入元婴之境，乃是方外之境的第一天才，百岁后，却就此零落，跌落神坛，众人见她，无不叹一声唏嘘。

老宁知晓她心中难受，便带她四处游玩，避开那些流言蜚语。

可是她每每不服，便想强行冲破元婴期，但她灵根属性为一火一木，相生相克，强行进阶，最后只落得境界倒退，危在旦夕的结局。

那年的豪言壮语，似乎都化为了一场梦，寻无可寻，只是虚无。

甚至连后来再见江寻川，她连曾经的一星半点都不敢提起，更枉论，她哪里能同他比试。

“枝枝，枝枝，你怎么了？”

耳边响起周琼林咋咋呼呼的声音。

宁枝枝眼前渐渐恢复清明，周琼林子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一脸紧张地喊她。

“我没事。”

宁枝枝轻轻摇头。

“真的吗？可是枝枝你眼睛都红了，你真的没事吗？”

宁枝枝忍住想打人的冲动，伸手揉了揉眼睛，恶狠狠的瞪他：“你突然喊我做甚？”

周琼林被她的表情吓到了，支支吾吾道：“枝枝，督，督管说，说到分配住所之事，我，我能同你一起睡吗？”

宁枝枝斩钉截铁：“不可能。”

周琼林眼睛一红，瘪着嘴就在地上打滚，大嚎道：“我不，我不，我就要和枝枝一起睡。”

宁枝枝一个头两个大，她按着额间的青筋，强忍着动手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你起来。”

周琼林小胖子侧了侧身，避开宁枝枝的视线，继续在地上滚来滚去，一直滚到宁枝枝的脚边。

宁枝枝冷笑一声，小胖子还学会自欺欺人了？

这里的动静还是引起了督管的注意，他黑着脸走了过来：“不和其他人一起去住处就罢了，在此撒泼打滚又是何意？”

其它小孩也跟着看了过来。

宁枝枝脸色一黑，还没说话，周琼林就果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委屈道：“督管，我可以同枝枝一起睡吗？”

白蚕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你们是兄妹，或者是姐弟？”

“不是。”

他们二人同时摇头，白蚕脸色一黑，揪着周琼林的耳朵就把他提走：“凡间男女七岁不同席，来了修真界，规矩也是一样，又不是姐弟或兄妹，你还要睡在一起，你知不知羞啊你。”

隔着很远，宁枝枝还能听见周琼林的辩解声：“可是我才五岁，还没到七岁，是不是就能同席了？”

督管冷酷的拒绝了他：“闭嘴，不行，不许哭。”

宁枝枝看了走远的两人，幽幽叹气，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拽了拽她的衣袖：“我们睡一间房好吗？”

小姑娘清丽可爱，宁枝枝笑着回她：“好的呀！”

“那我们快走，别让好的房间被抢走了。”小姑娘拉着她往住处跑，“我叫繁双，你呢？”

“宁枝枝。”

-

在离这座山峰不远处，天云宗的主殿。

无数只金光蝶翩翩起舞，几个修士皆是仙风道骨，正是那三十二峰的几位长老。

“你看这只，红若珊瑚，晶莹剔透，亮丽如斯，又温和不炽热，心性那般好，是个好苗子，入我第九峰正好。”

他旁边的女子瞪他一眼：“呸，胡言乱语，这虽是个好性子，但若是个女郎，哪里能进你们佛堂？”

“你们争吧，我瞧这只倒是不错，通体碧绿，又带浅蓝波纹，晶莹剔透，虽为双灵根，却一木一水，正适合培养草木，不正是我十六峰的弟子？如此，入我峰正好。”

“这个，这只蝴蝶也就一般般，我就先收了，你们挑，你们挑。”一个白发的男子趁众人不注意，偷偷的拿走了一只金光蝶，一脸淡定的挥手。

他旁边看见他动作的几位当场就不愿了：“好你个华樾老儿，休要以为我等没看见，这乃是上好的天灵根，你休要私吞。”

华樾摆摆手：“你们争了又如何，他乃天生剑体，千万年来都不见得出一次，就算是给你们了，你们也未必培养得出来，他命中注定是我第七峰的弟子。”

“那也不是你私藏的理由！”

“好了好了，莫要争了，你们看这只。”掌门不得不出来和稀泥，他指着的那只蝴蝶，双翅一红一青，却剔透无比，轻盈蹁跹。

“这……”

“双灵根不为奇，可怎生是这双生双克之象？”

“可这莹粉甚亮，质度不弱于那天灵根，又隐约发着温和的光，乃是心性温和之属。”

“可若是一时不慎，恐有入魔之胁。”

“可惜了可惜了。”

“这小孩若是无人愿收为徒，那最好莫过于遣返凡界，否则，若是无尊长相护，火木相合，走火入魔，那岂不是……”

他的话还未说尽，大门突然被推开：“诸位师兄弟们，若是无人要这只金光蝶，那我便要了。”

众人往后看去，正是那三十一药峰长老裴遇之，他伸手五指一拢，那灵蝶便落入他手中。

“裴师弟？你确定你要收他？”掌门摸摸胡子，有些疑惑，“你不是不收弟子了吗？”

“她心性不错，更何况，她是有仙资之人，不该就这么被送回去。”裴遇之摸了摸胡子，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头看那灵蝶，翅膀上有小小的“宁枝枝”三字。

说罢，他转身，一扔腰间的葫芦，葫芦瞬间变大，他一跃，坐在葫芦间，转身消失在众人眼前。

陆文州跟在他身后，转头看他：“师父，你要收新的师妹？”

裴遇之转头看他：“怎么了？”

“没有。”陆文州微微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我原本以为师妹那样的资质，应是得诸位长老哄抢的。”

裴遇之大笑一声：“若是在百年前，自然是如此，只是如今，怕是很少有人再敢冒那个险了。”

陆文州低下头，他也曾耳闻过那些是非，只是如今，天不饶人，再无人敢与天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