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风雨凌空

今日，是登录日。

苏离被安排到一架直升机中，从基地飞往黑曜部落远处的一座山丘上。

“你在这等着，扮演正在回部落的族人。等我们消灭黑曜部落后，它们的难民会从这往暗夜森林逃跑，你到时候混入其中，懂了吗？”

苏离目送直升机远去后，扭头望向黑曜部落。

暗黑色的巨大藤蔓盘曲缠绕，形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巨墙包围了黑曜部落。

从远方遥望，黑曜部落宛如一头铁铸的巨龟盘踞在茂密的丛林中。

清风呼啸，这种易引雨雷的高大树木“冲树”构成一片林海，此起彼伏，隐隐雷鸣作响。

正因为这种木头的特殊性质，据说在黑曜部落地下蕴含大量的超导矿石，这也是人类发动战争的重要原因。

但此时，整个部落沉浸在安详中。

淡绿浅蓝的雾气氤氲，在部落中蒸腾。它们城中的暗黑色高塔传来阵阵类似钟声的清响。

苏离明白，也许黑曜部落族人正在沉静清晨的美好中，不知恐怖的灾难即将来临。但是他知道，公司的大批武装运输船正在快速纠集。

这看似平常的生活就将被突然打破。

但至少此刻，此刻是安宁的。

苏离发现周围有一片浩渺的湖泊。他慢慢跑了过去，高及膝盖的“羽苇”柔软撩人。

湿意渐浓，他来到湖畔，浅滩里布满五颜六色光晕的石卵，还未成熟的“鱼蛙”翕动流转。

可就在他踏入这片浅滩，他就听到有声音在对他警告。

是暗影族的语言——一个暗影族人站在羽苇中的一块青蓝石头上。对他大喊道：

“你是城里哪一家的？这是我的水域！赶紧给我滚出去。”

苏离身体一紧，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暗影族人。

他握了握拳，体内暗影密典记教授的元气开始流转，力量在囤积。是杀了它？还是尝试与它交流一下，了解一下暗影族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苏离可以察觉到，四周只有对方一个人，这是为数不多能和暗影族人安全接触的机会，如果暴露了，他可以杀了对方灭口。

他决定与暗影族人试着交流一下，以避免以后暴露的可能。

于是苏离转过身，用暗影族语言道：

“可是据我所知，这片水域是无人管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对方闻言后，气冲冲的跑了过来，是一个瘦弱的暗影族青年。

它身上是“蒲耳叶”裁剪的衣服，应该是部落中的平民。

它本来怒气满面，但是一看到苏离胸口的“象龟图腾”，变脸恭敬道：

“对不起啊，武士大人，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只是我在这周围打渔而生，害怕有人来对这一带的幼鱼蛙巢穴破坏。”

原来是幼鱼蛙的巢穴，怪不得。一旦这被破坏，下年的鱼蛙将大大减少。而鱼蛙是水中被暗影族当成常用食物的一种生物。

但是有一件事，苏离产生了疑惑。

暗影族尚武，年轻的暗影族人崇尚成为武士。而眼前这名年轻人明显正值青春，为何成为一个渔夫？

况且黑曜部落中地处暗夜森林旁，应该很需要武士来狩猎。

苏离沉吟道：“据我所知，像你这么大的青年怎么不在部落中参加狩猎呢？在这里钓鱼度日，实在不像是部落里年轻人的作风呢。”

听闻苏离的言语，年轻人脸色略显尴尬，微微低声道:“这缘由很难说清，如果大人不嫌弃，请来我家，那有烤熟的鱼蛙和果酱，我们可以边吃边说。”

苏离跟它来到一处空地，火架子翻烤着三只鱼蛙。色泽渐渐金黄，鱼皮酥薄，看起来令人食欲大鼓。

空地畔是一所冲树木桩围起来的屋子，屋顶由羽苇覆盖，简陋而宁静。

苏离席地而坐，青年为他准备果酱，献上切好的鱼片。

“实不相瞒，我也曾想当一名暗影族武士，有朝一天能够去邪魂海面见大酋长，为神灵翡阿而死。”

青年目光缥缈，道:

“我父亲曾经是部落的著名武士，他被黑曜地神灵赐予了黑曜之力，我们整个家族以他为荣！”

“但是，好景不长……大概是两年前(暗影星一年相当于人类的三年，每年有三个季节，神恩季，日照季，暗影季)有一帮天魔从星空而来。万千优秀武士被大酋长征召，我父亲也应召而去，在噬光河与天魔展开殊死决战。而我父亲……”

“那一战后再没回来过……”他声音哽咽起来。

“他们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我不这么想，我去问过黑曜神灵，它说它感应到我父亲的生机还没有消散。我对母亲说我想当武士，杀死天魔！找回父亲！”

青年人仇恨染红了双眼，咬牙切齿道:

“父亲一定是被天魔抓走了，噬光河战败后，天魔守着战场，连尸体都不放过，通通洗劫干净，而活下来被俘虏的人，肯定也被魔头们抓走了。”

“我母亲不同意我，她甚至威胁不要我这个儿子。”

“我当时年轻气盛，和她闹翻了……”苏离能听出他很懊悔。

“然后我一气之下，带上父亲的战刀，离家出走，我想去噬光河的战场去看看……”

他慢慢平静了下来，继续道:“可是一路的远远凶险超出我所预料，我在荧光苇原突然遇见一头蚊狮邪魂，本来以为难逃一死。但是…但是忽然有一根箭矢飞来……”

“瞬间射入蚊狮的后背，箭矢上附带的神灵之力爆裂出黑色的火焰，将蚊狮的肚子烧出了一个大黑窟窿。”它心有余悸的说道。

“炎魔部落的圣女救了我，原来……战败的消息震惊了暗影族，无数部落的战士和祭司一路赶往噬光河，我因此得救。”

它似乎有点痛恨自己的弱小，继续道:“跟随炎魔部落来到战场后，那里除了被破坏导致分流的噬光河，啥都没有了。”

“植被都被烧光了，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河流里水被焚烧蒸干，只剩下死去的动物残骸……”

“突然，天空昼白明晃，那些天魔似乎料到我们会来，在这伏击，从那巨大的漂浮堡垒上坠落下暴雨般的流星。”

“那些流星……落地后发生极速燃烧，高温，窒息，我感觉喘不过气来，汗流浃背，拼命逃跑……”

它眉头紧锁，微微流汗，表情痛苦。

“抱歉，我想不起来了……在我醒来后，我在噬光河下游的岸边……我父亲的唯一信物战刀也丢了。”

它侧过脸:“我没脸再回家见母亲……我辜负了她……”

“但你又为什么在这里打渔为生？近在咫尺，为什么不回家？”苏离问道:“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把你母亲一个人扔下？”

面对苏离的质问，青年面色铁青，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懂！武士大人。”它有点懊恼:“也许我是憋的太久了，吃完请离开吧。”

话音刚落，天地间忽然卷起狂风，羽苇破浪起伏，本来平静如镜的湖面褶皱频起，无数鱼蛙呱呱而泣，似乎巨大的不安正在降临。

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阴影。

前一刻日出晨曦，现在天地色变，乌云般的钢铁巨兽成群结队出现在苍穹。

是哥伦布公司的武装运输机，战斗舰船，还有像蝗虫过境般的“飓风号”变形机甲直升机。

螺旋桨高速旋转，呼啸声在天空回荡。

大军压境的威势令人窒息，气浪席卷林海，冲树摇摇欲坠，叶子簌簌颤落，像是在恐惧的哭泣。

森林里平日嚣张嗜血的邪魂顿时默不作声，四面鼠窜，惊起一群群飞禽。

冷酷，恐怖，未知，像一把无形的利剑，斩断了这里本来安宁和平的秩序。

“是天魔！”青年仰天惊声，语气里有仓促的惊恐和彻骨的痛苦。

这群不速之客，为何而来？

两人仰头望天，遮天蔽日的阴影撒下，气浪捣破云霞，海啸般的舰队向黑曜部落压去。

肃杀之气冲霄，林间邪魂颤惧。

苏离侧过头，发现原先平静安详的湖面骤然涟漪交错，鱼蛙、珠马虾……如同无头苍蝇仓皇失措，那些深藏湖底的巨兽发出闷雷般的低吼，震动地面，羽苇乱颤。

青年喉头干涩，苦涩，说不出一句话。

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静静流淌。

终于，青年背过身，对苏离说道:“大人，请您赶紧去别的部落求救，天魔来势汹汹，我……”

“部落现在应该很缺人吧，说不定需要我去帮忙。”

苏离目光闪烁，沉默以对，算是一种答应，也算是一种拒绝。

青年回到自己的屋子，手持叉子。

经过苏离身旁时，对着苏离点点头，算是一种告别。然后就匆匆离开，黑曜族天生与脚下的大地亲近，眨眼间就消失在视野。

复又低头吃食，苏离不禁又想到，想到自己到邮局领生活费的那个下午。

世间的悲欢离合，总是来的这样突然，像一瓢沸油倒入清水，倒进自己本来平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