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风雨过后，不见彩虹

自噬光河下游而上，河道渐窄，苇原的荧光也愈来愈盛。

达拉岚站在山丘般的“地牛兽”上，他的背后，是短暂集结的三万各部落战士。

雨水淅沥，滴落在五彩缤纷的神灵铠甲上，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辉。

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疾行在荧光苇原上，沉默而蕴含杀气。

达拉岚双眼青光幽幽，仿佛有无数星点在眼眶里交错流转。

他微微扭动脖子，眺望远方，那双眼睛似乎能看到很远的风景。

风愈来愈猛烈，雷声愈来愈摄人，可是却没有丝毫动摇他们的步伐。

泥泞践踏声，羽苇压折断裂声，唯独没有喧嚣声，这一切似乎并不是因为军纪，是因为尊敬，因为信仰，因为达拉岚在这里。

暗影族大祭司，神灵意志的继承者，氏族的守护者，他有着非凡的智慧和丰富的见识，所有的暗影族人都信赖他，尊敬他，崇拜他，义无反顾的追随他。

达拉岚双眸一翻，青光敛聚，似有所查，他举起了右手，数万人的大军瞬间按住不动。

万籁俱寂中，时光静默如止水，悄然流逝。

时光的流逝，在那一刻感觉很慢，但实际上仅仅是一瞬间。

在远方苇原和夜色的交际线，渐渐出现了嘈杂声。

倾盆暴雨和电闪雷鸣之下，一抹血色出现在浩荡苇原与苍茫夜色之间。

“地牛兽”似乎闻到了那不远而来的危险气息，气息里蕴含的可怕意味，强烈的刺激了它的嗅觉。

它忍不住骚动了起来，摇头晃脑，踌躇蹄爪，想要远离。

达拉岚身上青光喷薄化雨，沐浴着“地牛兽”，轻抚了它的不安。

达拉岚面色平静如水，但是眼神深处的迟疑已经出卖了他。

他方甫施展神力隔空探查，在天际露出的血色里，在那些仓皇逃窜的暗影族人身后，竟然是意料之外的血洛星神！

袭杀三个部落的敌人不是天魔吗？怎么变成了血洛！

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进，也许是一个更大的圈套。

退，如何能退？

这一退，失掉的又何止是同胞的生命。见死不救，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道德上的大忌。

就像历史上的那些令人叹惋的事件，也许后人可以毫不顾忌评头论足，痛批前人看似愚蠢的行为。

可是，他们又何尝知道，身在风口浪尖的人，不能只站在权衡利弊的制高点，有时即便明知不可为，他们这些“聪明人”也不得不跳入这简单的圈套。

等风雨，等天魔，却万万没想到，等来了血洛。

假使他们这众多暗影族人击溃了血洛，但谁又能保证天魔不会黄雀在后？

退，那就很可能是自甘堕落、引颈就戮，没有一点反抗的被屠戮。刚刚号召族人建立起来的钢铁意志，也会土崩瓦解。

不能退，唯有一战——达拉岚心里长叹一声，血洛和天魔同时莅临，难道……是天要亡我？

……

……

风雨晦暗，哀嚎遍野。

目视前方，人影绰绰，神甲绚烂，是风雨兼程、前来支援的暗影大军。

苏离看着近在眼前的暗影族大军，与伫立在地牛兽背脊上的达拉岚，紧绷如弦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松弛下来的不止是他的神经，他的双膝也松弛了下来，跪在了地上，原来他已经身受重伤，一路奔袭下，已经力竭，再也走不动了。

莉贝卡目光坚毅，拖着苏离，娇喘吁吁，每一步都飘摇轻浮，似乎一定要带着苏离离开，丝毫没有在乎身后越来越近的血洛尖啸声。

近在咫尺，却成了天涯。

风雷疾呼，凄凄惨惨。

如果再拖，只怕都得死。苏离微微偏头，又抬头，也许，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他挣开莉贝卡的手，冷冷道：“你走吧……再这样，谁都走不了。”

莉贝卡一言不发，沉默的抓起苏离的脚踝，将他拖着前进。

苏离看着沉默的莉贝卡，知道她这坚定的态度是无法说服了，便不再劝说，愣愣的任由她拖着自己，躺过这风雨泥泞。

羽苇揉碎的声音，雨滴进水坑的声音……苏离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天空，铅云压抑得令人难以呼吸。

他终于难得的平静了一会，也许是因为预知了到了自己的结局。

人死后会相遇吗？

哥哥，未曾谋面便逝去的父母。

苏离恬静的闭上了眼睛。

“普利！普利！你醒醒！”

视野里忽然青芒灿烂，隔着眼皮都能感受到那种光芒万丈。

与此同时，耳畔传来莉贝卡的呼唤声，语气激动而欣喜。

怎么回事？

苏离睁开了双眼，昂起头颅——暗影军队里忽然迸发出一道青色的光辉，冲天而起，在夜空崩散出千万道流星，播撒到了广阔的荧光苇原。

一时间，荧光苇原青辉氤氲。

沐浴在这青光雨中，苏离感觉浑身暖融融的。

青色的光雨如有实质，细细渗进每个毛孔，润泽他的肉体，抚慰他的精神，连夜的疲累横扫而空。

他终于有了力气站了起来，遥望青光源头——

达拉岚召唤翡阿神力，释放了恩威并施的法术。

光雨治愈暗影族人，同时也消融着血洛的血气。

那些纵横捭阖的血洛分身，在光雨下犹如雪见春阳，迅速消散。

幸存的暗影族人纷纷跑来，暗影族大军里出来了不少战士，前来搀扶、背运大难不死的族人。

身旁的莉贝卡喜极而泣，苏离却沉默不语，融进严阵以待的暗影大军，开始调息。

夜空下，苇原中，血洛只身独面万人大军。

它那崩溃的分身化为血浪，四面八方朝它涌来，反哺他，它的气息节节攀升，颇有万流归宗的气势。

达拉岚面色慎重，他的背后出现了四道光柱，四头地神灵的虚影当空浮现。

被四道光辉淹没的人，走出暗影氏族大军，在空旷的荧光苇原上与血洛对峙。

当这四个人出战时，暗影氏族大军中响起了战吼，野兽仰天长嘶，族人面色雀跃，战意盎然。

四大部落的著名战士，也是名震暗影的传奇人物。

鹰狩部落的“红莲之弓”，诺克斯。

蛙雨部落的“不动之峰”，兰隼特。

木龙部落的“独角座”，秦非。

霜甲部落的大祭司，尺。

暗影星最强四大部落的精英，荟萃一堂，力战新生星神血洛。

说到底，血洛虽然强大无匹，但是它毕竟只是暗影星的一部分衍生，没有真正星神那么恐怖绝伦的力量。

而且血洛所诞生的星球，荒凉死寂，缺乏生命精华，无法进行循环吐纳，因此血洛的力量也并非不可对抗。

血洛面对四大精英战士，乍然惊啸，音波如刀，剜碎羽苇，前排的普通战士瞬间七窍出血，倒了一片。

“小心它的攻击方式，所有人，后退三百米静观其变！”

“炎魔，白魁，泰魔三族族人迅速撤离战场，不得违令！”

军队中的传令瞬间到达，苏离和莉贝卡对视一眼，随波逐流的后退，目光凝视着苇原上的五道身影。

一场惊天大战，即将爆发！

……

……

清晨，雨停了。

苏离和莉贝卡远离了战场，四周都是饱受摧残的三族族人。

炎魔、白魁、泰坦三族的族人，被达拉岚下令撤离战场，逃往邪魂海。

人群在这广袤的苇原越走越稀疏，有的暗影族人当场崩溃，逃向未知，大多数人都是悲伤无语，神情黯淡，眼睛无光。

苏离神色变换，一会偷偷看向莉贝卡，一会又双目无神的痴痴发愣。

“普利。”

莉贝卡忽然停了下来，认真的看着苏离，一字一字的喊着他的名字，他的假名。

苏离惊觉的抬起头看着莉贝卡，他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看过——但是只看了一眼，苏离就忍不住错开莉贝卡的眼神。

那些他原来在间谍培训中学到的情绪伪装，那些欺骗的技巧，在此时此刻，就好像从来都不存在一般。

莉贝卡很坚强，非常坚毅，苏离已经看不出她丧父的悲痛。

莉贝卡眼神深处的希冀，她悄悄掩埋的悲伤，还有她对自己的一释前嫌。都如同无形的利刃，割穿他的虚伪。

巴雷达尔临死前的话，他狰狞面孔要求自己答应的事：“要守护紫炎山的族人……我的族人，我们的遗产……”

“我的女儿……”

这些就像是梦魇，缠绕着他。

“普利，看着我！”莉贝卡双手扶着苏离的肩膀，用力的振动着苏离，她此时的每一句话，都在苏离脑海激荡。

“难道这就将你击溃了吗？你曾在神灵前发誓过，你也答应过我的父亲，你要捍卫紫炎山，你要驱逐天魔。”

“天海逆境，邪魂狩猎，这些不一直都是你的目标吗？”

“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你给我振作起来，看着我！”

苏离面对哥哥的尸体，都没有落一滴泪，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是一个能够操控自己表面情绪的人。

可是，当听到莉贝卡的“驱逐天魔”时，他再也无法忍受，撇开莉贝卡的手，趴在地上。

哈哈大笑，嚎啕大哭。

多么荒唐！

多么可笑！

自己是在炎魔神灵前发过誓，他当时为了演好这一段，他说服自己杀死哥哥的就是“天魔”，因此所有人都相信了他的恨意。

在他心中，真正的天魔，如今近在眼前，那自己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莉贝卡蹲了下来，她看着苏离涕泗横流，头埋在土里，一时语塞。

忽然，天地一阵大风。莉贝卡恍然抬头，四面八方传来暗影族人的惊叫，哀鸣。

机械零件接触交错的清脆声音，回荡在周围。

十几架飓风号直升机凌空变形，化身机甲包围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