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伟大的理想

“我瞒着他，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杜复语气寂寥，惆怅落寞。

杜然特，不对，是杜自扬。

他微微起身，说道：“一万年太久，许多事都无迹可寻了。也许您想隐瞒仇恨，但是您的儿子，我的先祖，杜千伏，却始终放不下。我只知道，他为了报仇，想独辟蹊径，由内而外破坏五德神族的统治。”

“于是，杜千伏老祖深埋荣辱，拜入五德气宗，想有朝一日，颠覆神族的统治。”

“只是，一代又一代，吾家受气宗恩惠积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到了我这一代，气宗上代宗主，‘无量之水影’江大师，收我为徒，待我如父。大师虽然出身雨之神族，力能擎天，名震星汉。对我一介凡夫俗子，却与其他神族子弟一视同仁。”

“三十多年前的星神杯比赛上，他竟然让我代替五德神族出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是再造之恩。”

“尽管我在星神杯上一败涂地，大师却想让我，去继承五德气宗宗主之位。”

“这对于家族仇恨，是何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我继承宗主之位，何愁没有机会令神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是，大师对我恩重如山，这宗主之位，哪怕争到……我也受之有愧。”

“一边是世代仇怨，另一边是师长栽培之恩，自古忠孝难两全……”

“不肖子孙，杜自扬，只好默默逃离。从此隐姓埋名，不愿再和五德神族牵上任何瓜葛。”

“愧不能尽忠尽孝，为祖上雪耻，望祖上责罚！”杜自扬情真意切，惭愧难当，伏头叩拜。

苏离凝望着他，瞳孔收缩。没想到杜然特，竟然也曾面临恩仇将难。

他又想起荧光苇原的那一幕。杜然特目光渺茫，伫立无语。

无数年前，杜复瞒着妻儿，追寻星神踪迹，渴望一雪前仇。

他的隐晦意图，终于为儿子所察，仇恨就这样代代相承。

这也真是难为了杜复的儿子，杜千伏，想凭只身一人，与五德神族这等庞然大物作对。不过，杜千伏也是大胆能忍的人，竟然想拜入五德气宗，从内伺机。只是可惜，一代代子孙大多都是平庸无奇之辈，难攀高位。

终于，到了杜自扬这一代，被水影发掘，鱼跃龙门，万年的忍辱负重，终于迎来曙光。

奈何杜自扬有情有义，不愿辜负水影的师徒之恩，放弃了报仇的机会。矛盾迷惑中，狼狈远扬，逃离了世代纠缠不休的恩怨是非。

只是，既然逃离了这恩恩怨怨，又为何要来追寻先祖。他不怕杜复惦念仇恨，卷土重来吗？

“是啊，一万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杜复神情微惘，目光矍铄，盯着杜自扬，问道：“既然连血海深仇都能放下。你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布局谋划来找我呢？”

“你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杜自扬心境渐渐平缓，理清思绪，镇定自若道：“且让我从头说起……”

“离开五德气宗后，我的师兄弟四处打听我的行踪。为了躲避他们，我大隐于市，回到了风原之国。无意中，翻开了家族的族谱和日记。在日记中，先祖杜千伏，对于仇恨念念不忘。而身为子孙的我，放弃了世代承载的希冀。将近一万年的蛰伏，尽皆付诸东流。那时，我一面羞愧难当，一面又在想，难道复仇成功，就能改变什么了吗？”

“我们家族，本来就是空海的守护者。如果我颠覆了五德气宗，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最终受苦的，还是空海的百姓。这，真的符合先祖的愿望吗？”

“一万年过去了。已经没有什么人知道，在许多年前，有一个杜家，有一位令人尊敬的首相。”

“五德神族的统治，已经根深蒂固。”

“但若换一个角度，无论是彼时的杜家，还是此刻的五德神族。谁又能保证一万年后，空海是否会易主呢？我终于明白，一切毫无意义。花无常开日，世上没有永恒的国家，也没有永恒家族。历史的车轮，总应该是滚滚向前的。在这个前进的路上，总有先驱会站出来，引进时代和变革。”

“所以，一味的追求为了存在而存在，是不合理的。如果非要保持长盛不衰，那就得让这种存在，与时俱进。”

“于是，我再回过头来看，这一万年来，空海是否按照历史的规律，前进发展了吗？”

“如果由空海，映射到六大星河，来观察整个人类社会，这社会的一切，是保持前进发展的吗？”

“不！”

杜自扬斩钉截铁，断然道：“人类社会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在倒退——从暧昧不清的特权到明目张胆的神权，一座座由天神独裁的家天下，在宇宙各处上演。本来大行其道的民主，坎坷向前的人类社会，被一群不该出现的怪物，给扼住了历史的命脉。”

“没错，这些阻止时代前进的怪物，就是天神族！”

杜复目眩神往，呓语道：“假想一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天神族，那么时代会怎样变化。”

沉默之中，银铠青年眼眸闪烁。

杜复目露惊讶，无奈摇头道：“难道，你想光复空海？”

杜自扬摇了摇头，语气丰满道：“一万年前的空海，有着纵观人类社会，最先进的制度。超前的事物，反而容易走上风口浪尖，不被认同，易于毁灭。但是不可否认，空海的制度，将是引起一场革命狂潮的火花，虽然起初渺小微弱，但一定会逐渐深入人心，最终连成燎天大火。”

“空海，就是新时代的一个前兆，是新社会的一个缩影。”

“光复空海，听似伟大遥远，震撼人心。”杜自扬双目悠远，微微自嘲道：“实际上，这句话又是如此自私狭隘。”

“如果空海光复了，其他的地方呢？”

“难道在地狱中建一个天堂，坐在天堂中，俯瞰四周的地狱，岂不是更加的伤人？”

“你想让整个宇宙，都变为空海。”哪怕是杜自扬的祖宗，杜复，都忍不住震惊的舌头发干——如果他还有舌头的话。

他语气微惊，神色一振，没想到自己的子孙，竟然有如此远大的抱负。只是，这理想的画饼是在是太大，即使他活了一万年，掌握了强横的本源之力，也不知从何画起。

空海的自由民主，和天神族的利益，是针锋相对的。

要想将昔日空海辉煌的余光，照射寰宇，无疑于挑战天神百族的地位。

一万年前，天神族初露头角，就能篡夺空海。

今日的天神百族，已经站在了人类联邦的金字塔顶端，羽翼众多，强者如云，谁能动摇他们？

暗影星神的传人，杜复，即使活着也不能。

星际议会十大国的总统联袂上议，不能。

哪怕是这个星空最有权势，最有力量的人，也不能。

没有人可以撼动今日的天神族。

“这不可能。”杜复酝酿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每一个字带着无形的重量。

杜自扬没有因为否定而羞怒，反而更加坚定，铿锵有力道：“只有我，确实不可能。”

“但是，我们可以。”

杜复看向杜自扬身旁的银铠青年，眼睛微眯，目露精光，说道：“你说的是他么？如果我没看错，他也是一个天神族，你和一个天神族人，推心置腹，谈颠覆天神统治的谋划。这也就罢了，就算他是天神族人，就算他有着八大星神的血脉，在天神百族的意志下，也是螳臂当车。”

苏离一愣，这位身穿“光盾”天铠的青年，竟然也是一个天神族。

“在你们之中，除了他，还有谁？”杜复目光挪揄，仰望深邃的“众星之门”，语气微讽：

“超级大国的元帅？”

“龙乡的传人？”

“大气宗的宗主？”

“就算星神复生，只要妄想颠覆天神百族的统治，也一样抹杀了。”

杜复的语气虽然充满了否定，但他也希望，杜自扬能够说服他。因为越否定，就越绝望，他想得到杜自扬的证明，证明天神族并非不可战胜，并非不可代替。

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杜自扬萌生了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并且妄图在一片黑暗的森林中杀出一条血路。

“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杜复问道。

“一个为魂咒所束缚的死魂，离开了暗影星，就什么都做不了。”

“我能为你那天方夜谭的理想，做什么呢？”

……

……

“在星神中，有八位至尊。它们，是星神中的帝王，是宇宙的宠儿。最强的法则本源，最不可思议的力量，都被赋予在它们身上。”

杜自扬目光清澈，胸有成竹道：“无论八位至尊星神的力量多么超常，但是最终都无法脱离宇宙这个大框架。而宇宙这个束缚一切的大框架，是一道凌驾于所有法则之上的本源。我们称之为’戒’，有戒律法令，规束万物之意。”

“没有任何力量能够违抗‘戒’的界限，反之，‘戒’能够从根本上，改变一切。”

“暗影星神，就是宇宙的缩影。宇宙有的，暗影星神多少都会有一点。它的核心，不仅包罗风火山林，五行两仪等一切本源的部分，同时它也控制着一部分‘戒’。”

“这一部分‘戒’，就是我们撬动世间万物的豁口。只要合理利用，以这个支点，说不定，我们可以重新建造这个世界。”

杜复沉默了。

他的眼神，一片复杂，有无奈，有怜悯，有悲伤……唯独没有心悦诚服。

“很遗憾。”

杜复摇摇头，说道“暗影星神的所有力量，都必须在星体周围施展。而属于‘戒’的那一部分星体，已经在无数年前，落入浩渺星空，不知所踪。”

“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杜自扬没有反驳，依然自信道：“既然找到了您，还有暗影星主体。那么找到那一部分，应该不难。”

杜复不置可否，顿了顿，忽然岔开了话题，说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跟我说说吧。”

“这次，请说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