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天人

半月之期已到，杨穆再次跟随采药人进城。

秦医师查看杨穆的右臂，骨头已经长好，伤口早已愈合。

老医师对杨穆这半个月的变化感到震惊。这少年比半月前明显更加精神，个子也窜了不少。

想来也是，新城主来自修仙大派，他所拿出来的淬体方必不会差了。

杨穆抓取了半月所需的淬体药材，离开时老医师对他说在落日川有所获可直接拿到神医阁出售，不会低于市价。

知晓老医师是在帮他，杨穆道谢。

再次在城主府门口被拦，杨穆仍然没有见到妹妹。这次没有转身就走而是等在门口，杨穆猜测辰星落这类仙人一定知晓他的到来。

果然在城门关闭前办半个时辰，穆鸳带着双眼红肿的灵儿来与杨穆相见。

看这抱在一起哭泣交谈的少年少女，穆鸳心有感触。

修士修道。求境界，求长生。舍七情，去六欲。

但千万年来，又有几人能勘破仙路，求得长生？

千万年来，那些登上至尊之位的修行者，是否也会在某个雨打芭蕉的夜晚，抛开一身修为，点上一支蜡烛，打开一壶老酒回忆起人间岁月呢？

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

这样独孤的仙修来何用？

穆鸳迷离。

辰星落突然现身。

“师妹，你魔怔了”。

黄钟大吕般六字震醒穆鸳。

辰星落表情严肃。

“一旦踏入修行路，此生无悔逆苍天，穆师妹，带回杨灵儿，罚你禁闭三月，重修我宗素心经”。

穆鸳从未见过师兄如此凝重的表情，当下她也知道自己犯了修行大忌，修道之心不稳，求何长生？对着师兄一礼，拉回杨灵儿。

杨灵儿心有不舍，被穆鸳轻拽伸出手臂不愿与哥哥分开。

杨穆想要抓住妹妹，缓缓抬起双手，却又放下。他取出怀中的灵石交给穆鸳。看着杨灵儿被带入府中，泪流不语。

杨灵儿的哭声渐远。

辰星落看着这一幕，对着杨穆淡淡说道。

“随我来”。

随后。

不落城外的天空掠过一道长虹。

华庭峰顶的积雪骤然化掉。辰星落双指并剑，在崖壁上刻下“天人之别”四个大字。

沅水河流淌千年不绝，辰星落轻轻一脚河水干涸，凝为万剑。

落日川内，负伤的六品冰蛟被万剑穿刺，往更深处遁去。

“看到了吗”？

辰星落开口，声音震撼杨穆精神。

“这就是天人之别，你与灵儿虽为兄妹，但注定仙凡相隔”。

“半月以来，灵儿不愿修行，都是心中对你这个哥哥有所牵挂”。

“可你注定只能是个凡人”，辰星落审视着杨穆的身体。

“即使半月时间已经完成九锻第一锻，你也只会是个凡人”。

“灵根天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忘掉灵儿吧，她只是错生在你杨家”。

杨穆紧握双拳。

千丈高的夜空，劲风如刃刺破他的脸颊，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落在地面，辰星落再度升空面无表情俯视杨穆。

少年杨穆站在地上对着辰星落大吼。

“我虽是凡人，可我也想修行，我也要修行，我怎样才能修行”？

“除非你能找到传说中的五色花”。

辰星落负手离去，再无声音。

不落城的城墙在夜色里更显漆黑。

杨穆远远看着这座城，隔开的不仅仅是自己和妹妹。

还有城外无数的凡人。

“五色花！五色花！”，杨穆暗吼。

杨家小院中，小狗老白已经长大不少，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它冲着杨穆摇尾欢叫。

稀稀落落下起小雨。

杨穆坐在房檐下一夜未眠。

小狗老白趴在脚边，脑袋对着落日川方向，静候一夜。

此后数年，杨家有了位独居少年。落日川多了个拼命采药人。西芦洲养气宗多了位天才女弟子。

...

杨穆每日早晨入落日川，傍晚归来，简单收拾后就在院中演练着锻体诀，累极就泡着药浴昏睡。

老白一天天长大，与杨穆亲密更甚。

每日在落日川中没有大的收获，勉强维持生活所需和采购淬体药材。

如此过了半年已至冬季，杨穆将落日川外围区域勘探了个遍。

老夫子交给杨穆的白草谱也早已熟记在心，但百草谱中记载的只有四品以下的灵草。杨穆这半年在落日川中所获最丰富的一次也只是采摘到一株一品罗汉芝，一枚灵石的价格卖给了神医阁。

这半年杨穆的个头又长高不少，九锻已到第三锻，整年的锻体和入川让他的身形稍比同龄人健壮。

老白也长成一只大狗，但也许是因为离开了落日川的原因，它的双眼并不像鬣狗妖兽一般猩红。

杨穆觉得是时候深入落日川探索了。

他无数次梦到辰星落所说的能改变命运的五色花，也有无数次梦到远方的妹妹灵儿在某个昏暗的角落伤心的喊着哥哥。

杨穆不想做个凡人，辰星落说是天注定也不行！

不落城的冬季，城里城外一片银装。

城内的居民相约游园，赋诗做会。

城外的采药人裹着冬装频繁进川。

有采药人对着雪山叹气。

“这个冬天难熬了”。

雪大封川，本就昏暗的落日川内灵草更加难寻。

杨穆沿着采药人留下的足迹，一步一步深入。

老白在雪中，林中飞奔，落日川更像是它的家。

杨穆此行的目的是一种名为“鹤望兰”的一品灵草。

百草谱记载鹤望兰只生在冬季。

“花生数朵，下托一佛焰苞；佛焰苞绿色，边紫红，萼片橙黄，花瓣暗蓝。佛焰苞味香安神，萼片，花瓣煮茶清肺。”

是修士常饮的一种兰花茶，城中富贵人家也都好鹤望兰泡茶。

因为这种灵草只生在冬季，城中采药人交易广场上早早就张贴了各家的收购告示，各家的出价杨穆都牢牢记在心中。

“老白，出来”！

林中一个硕大的雪球滚出。老白抖落身上的冰雪，高高跃起又轻轻落地，拱了拱杨穆的腰间。

杨穆摸了摸老白的脑袋，笑道。

“别贪玩，忘了正事可是要减餐的”。

老白不似寻常土狗，颇有灵性的晃了晃脑袋。

一狗当先，率先开路。

杨穆笑着跟上。

他们在落日川中还不算深入，危险也小。杨穆索性由着老白先去。

不落城门口，一名裹着貂裘，戴着毡帽的小女孩蹦蹦跳跳从城内跑出。

跑了几步又站在原地对着门口大喊着：“武叔叔，你们走快点，慢死了。”

城门出口几名单衣汉子露出身形。一人取出一枚玉制令牌对着城门卫轻晃。

城门卫看到那玉牌上的“祝”字，抱拳行礼示意通行。

“我的小姐诶，咱只是个开光境界的小修士，哪像小姐您年不及豆蔻俨然是那“元婴”境界的大神仙，咱就算再生两条腿也追不上您呐。”

汉子中带头的对着小女孩笑喊。

小女孩听到带头汉子的话语，眼珠乱转。

“武叔叔，你要是再多两条腿，可以加在名字上。那你就是蛤蟆啦，哈哈哈，武蛤蟆，蛤蟆叔叔，哈哈哈。”

带头汉子一愣，自己名为武合莫，怎么就成武蛤蟆了？

身后一人偷笑。

带头的吴合莫佯装怒视那人。

“祝三花，你说说看，老子多两条腿怎么就成蛤蟆了”？

祝三花憋着笑。

“武大哥，落日川中有一种毒物，名为“百足虫”，此虫实力不强，但奔跑起来气势十分猛，所以人们戏称此虫为腿虫，也叫百虫虫”。

“足通虫，你要是多生两条腿，那在合莫二字上分别加一个虫字，不就是蛤蟆了吗”？

“哈哈哈”，祝三花边笑边快速朝着小姐走去，以防蛤蟆咬人。

谁知武合莫听到此解，竟憨厚一笑。

“小姐，您这修为高深咱追不上就算了，没想到连学识境界也这般天高。我对您的敬仰真是犹如滔滔...”。

“切”，走出城门的几人齐齐伸出鄙夷，反倒是小女孩咯咯大笑。

“蛤蟆叔叔，我走不动了，你腿多，背我”。

武姓汉子蹲下身子，正经面容喊道“请小姐上蛤蟆背”。

“咯咯咯，蛤蟆叔叔真好”！

“小姐坐稳，蛤蟆叔叔要加速喽”！

武汉子双手背后托着小女孩。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怪声，向着城外跑去。

身后几名祝家护卫笑着快步跟上。

趴在武汉子背上的小女孩笑累了，静了下来问着汉子。

“武叔叔，你说我们能采到“鹤望兰”吗？我想要亲手给爷爷做个香袋呢”。

武姓汉子还在狂奔。

“小姐放心，小姐那么聪慧，集天地宠爱于一身，此次亲自出骑着蛤蟆采摘“鹤望兰”，必能蟆到功成”。

小女孩又咯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