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第 384 章

384

被人当软柿子给捏了,辛辛苦苦满心暴躁不安地全力精心雕琢过所讲内容的沐寒，觉得自己很无辜,很倒霉，很恼火。

想捏个软柿子的人，觉得自己更无辜，更倒霉，更恼火。

——你无辜个什么啊？

如果沐寒知道这帮人的想法，毫无疑问，她会更加暴躁恼火的。

元白鹤跟暮江在某一点上达成了共识，即认定沐寒是个性子很稳也很温和的人,她们都不认为沐寒会轻易动气。

但沐寒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两个朋友太不了解自己了，都憨乎乎的——她明明经常在生气好么？

尤其是最近。

不管是生气还是由于过度紧张生出的暴躁，总之她这几个月心头火就没怎么消停过。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时间倒回十一月初一中午。

讲道有两轮,而沐寒在一轮里排到的，是下午的道场。

她带着杜芸、严兰因、卜莹莹、杜亮四个弟子——这四个人,是门派让没有亲传弟子的她挑出来给自己撑场面的,当初就要求了最好只挑炼气大圆满,她和这四个最熟悉，也对他们最满意，便带了他们——来到了她抽到的道场场地里。

甘泉城南城区的日升楼。

原本是散修联盟自己的一处大型拍卖行。

也是南城区最高的一座建筑。

这是时隔十四年,沐寒第一次再次进入大选期间的传道场地。

场地内的布置,与十四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加了拓展空间和传声的阵法,都是六七千席位，都是没有座椅桌案，只有一排排排得规整的密密麻麻的席子。

沐寒来得不算早，她到达、确认过身份的时候,离讲道开始，只差半刻了。

她拒绝了日升楼掌柜“休憩片刻用些茶水”的好心提议，干脆地提前进了场。

暗中的人，看见她提前进场，感受着她身上那属于筑基一层修士的微弱灵力波动，感受着她身上蓬勃轻快的生机，暗中嗤笑，果真是个生嫩的新人。

不见得有多少本事，也沉不住气，更不懂各种弯弯绕。

是剑派最典型的呆子无误了。

这些人，也是典型的那种拿剑修当呆子的。

——事实却是，剑派管事的长老里，玩阴谋玩阳谋的好手都有不少。

沐寒提前进场，的确引起了来听道场的散修的惊讶。

而沐寒看着他们，心里也是惊讶的。

她没想到，来听的人会有这么多。

道场内几乎坐满了。

这排场......实话实说，已经比她之前听过的那两场的排场都要大了。

须知，那两场里，不提后面的赵长老，那有五千余人听课的金长老，可是有塑箴楼的伙计背书的。

不可能只有塑箴楼的伙计知道他藏私少。

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聪明”，知道提前打探讲道人底细。

再加上金长老讲的是可是最适合散修给自己攒私房的符术。

种种原因，叠加之下，才有的一场道场近六千人的盛况。

后面讲丹术的赵长老，场里就只有四千人不到了。

而那散修联盟赵长老，还不是被伙计点出“藏私严重”的那一批里的。

“这有整整六千七百人啊。席位总共才七千二百张。”沐寒惊叹道。

最担心的——主要是最给剑派丢人的——那种满场坐不上两成人的情境并没有出现，该放心的沐寒，一瞬间却更加紧张了。

“你若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好好讲课，讲完我与你细细说。”

伯赏貌似心情很好。

“那我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讲了。”沐寒努力稳住神。

准备充分，没什么好担心的。

虽然人确实太多了......

这时候她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自己来得，确实过早了。

不过，对于正式开场之前可以做什么，她并不是没有准备的。

她双手在空中一拂，五行灵力汇聚，绚丽的灵光在空中书写出了一串串规整的蝇头小字。

那字迹虽然紧密细小，一笔一划之间却都透着一股清凉的剑意。

那剑意并不会对炼气期的小修士造成伤害，相反，除了醒神、聚集注意力的作用外，还能帮助部分悟性不错根基也还不错的低阶修士带来指引，提升战斗实力。

她讲的是丹术没错，但她也没忘记，自己是一位剑派出身的长老。

剑意于灵力流转间散发出淡淡的威势与道韵，藏于暗处的人却因此更加不以为然，待看到那内容之后，冷笑的同时，只觉这地方是挑对了。

沐寒放出来的东西与炼制丹药的过程并不相关。

但这不意味它们不重要。

这是一篇关于部分低阶常用常见药材的判断品质、识别假药的方法，以及将其妥善炮制，使其在无昂贵的特制同阶药盒或者高品质的储物袋的情况下，可以长期保存的方法。

前者可以有效防止散修在无良店家摊贩那里吃亏，后者可以给学习丹术的散修提供方便，让他们能长期保存自己采来却还暂时用不上的药材留待以后再用，节约成本，同时给散修——包括不擅长丹术的——提供了一个新的收入来源。

东西或许不算特别好的东西。

但它准确，保真。

所以实用。

这东西果真压住了场。

虽然它让原本鸦雀无声的道场里出现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感叹声，但沐寒却知道，接下来，等待传道正式开场的时间里，场内的人是都有事情做了。

她不必担心和陌生修士大眼瞪小眼了。

有修士欲言又止，眼中闪着渴望的火光却又不敢动弹；有的修士却是完全傻住了。

后者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场合，拿出准备好的本子奋笔疾书起来。

其余修士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再看传道台的长老，发现那女长老神色淡淡，不见嫌弃、不赞成、阻止的意思，当即放下心来，也拿出了纸笔拼命地记起来。

那字已经潦草到，除了他们自己，估计没人认得出来的地步。

也有的人怕长老很快就收了灵力字迹，担心时间不够，不敢抄写，只紧盯着那些字迹，嘴中念念有词，飞快地记忆着一切。

沐寒把这字迹放出来就没打算要收回去。

她只等着开场的钟声敲响，她好开始讲课。

钟声响，沐寒跟着击掌三下以作提醒，同时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低阶修士都放下了心的话：“这灵书内容尔等可等传道散场后再行记录。”

言外之意，显然是这字迹并不会突然就散了去。

沐寒取出数十种低阶药材，开始讲解药性、药性的简单归类与不同归类之间的匹配与冲突。

还有药性、药效差异。

以及同副丹药中，由于不同材料的年份品质差异问题，造成了最后丹材的药性实际上偏离了丹方，最终会对丹药品质以及成丹率造成的影响。

——散修炼丹的习惯与手法，确实是大问题，是成本下不去收益上不去的主因。

&nb

sp;但他们对材料不够了解，不会随时调整丹材用量，这也无疑是个问题。

她讲解的二三阶药材的基础内容，虽非现场炼丹，并未演示如何炼制，但她讲解的内容却是制作任何一种常见丹药都能用得上的基础内容——

她讲的东西，已经属于低阶丹道的构架奠基内容了。

甚至，这些人中，若有人日后一路高歌猛进，到了丹术六阶、甚至七阶，都会发现，她今日讲的这些内容，到那时候还用得上。

对于讲什么、怎么讲，伯赏并没有给沐寒什么建议。

他给予沐寒的帮助，仅仅是讲稿的校对。

确保沐寒不会在传道台上犯错即可。

其余的，他只让沐寒自己安排、考量，并不插手。

沐寒起了个头，她确实用心准备过讲稿，只几句话，就靠内容抓住了绝大多数在场修士的心弦。

那等还在偷偷记背灵文内容的，也停下来专注听讲了。

这讲道风格和大多数长老都不一样。

但讲的东西能用的范围真是太大了。

过往的丹术道场，差不多是前辈长老们讲过什么，过几个月他们当堂讲到的，或者是当众炼制的那种丹药就会疯狂往下跌价，材料价格则会疯狂上升。

虽然丹药跌价再怎么狠也是有限的，但丹材涨幅却是打不住的。

最终结果就是，在水平不错的低阶丹师手里，辛苦费——也就是利润——能赚到两倍半到三倍的丹药，连续三四年利润都无法达到十成。

大家出丹率全提升了。

全一窝蜂地去炼这种丹药了。

本事不太好的丹师，炼别的丹药都不成，所以哪怕这一种丹药降价，丹材涨价了，他仗着学习过，仗着手熟了，在这种丹药上赚的钱也比以前炼制别的赚得多。

但这就坑苦了原本就丹术不错，还专精炼这种丹药的丹师。

每一轮仙门大选过后，都会有三到四种丹药出现这种问题，同时还会带累一部分原材料与之有重合的丹药成本上升。

这市场动荡要持续五年左右，那原材料和成丹的价格才会回到基本正常的范围内。

本事不错但这不错只限于特定二三种丹药的丹师，一到仙门大选跟前就开始焦虑。

这日子过得再刺激不过了。

再说回这位剑派的长老。

不知道是不是太年轻了，缺乏经验......这大概是净挑不该讲的讲。

仙门长老在藏私的情况上一般都比散修联盟的长老要大方，因为散修联盟是要吸引人去散修联盟，要吊着人的胃口，而仙门虽也要吊人胃口，但它的目的更多是要彰显各家底蕴，好在一众仙门中脱颖而出。

但不藏私到这份上的......

不愧是剑派的前辈，就是实在——

变故就在沐寒详解常见低阶水系及带水系药材药性的时候发生。

沐寒心里知道，再不可能的事情，在这多事之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所以她的神识一直牢牢地锁定着全场修士。

这大半年多的时间都带着弟子活动，全天都将神识最大范围放出去，这种高强度工作队神识的锻炼效果及其强悍，沐寒现在的神识强度，已经越来越接近筑基大圆满了。

她的神识锁定，在场无一人能感觉到。

那暗中算计之人，只一发地觉得这小长老好对付。

这么轻忽随意，她就这么信任散修联盟？

那些人嘲笑着，在开讲不足半刻的时候，动手了。

那阵盘被拿出来的那一刻沐寒就有了感应，她认出那是个攻击阵盘；之后她看那人激发了那阵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阵盘刚亮，在场所有人只见那女长老一拂衣袖，四道剑气如飞逝流星倏忽从空中划过，分散着扎向四个地方，三道落向传道台跟前，一道落向道场正中间的位置。

其中一道落入道场正中间的某一人怀中，将不知道什么东西劈做两半。

那修士肚腹也被剑气刺穿，只是血液被他身上穿的、尚未彻底损毁的法衣飞速吸收，暂时外表上看不太出来——

吸收血液是很多法衣都有的功效。

整洁美观仅只是其次。

更重要的在于，不留下血液痕迹给旁人用以探查追踪。

另三道剑气则直指场内另外的三个人。

场中有筑基修士。

他们的修为境界瞒不过神识在筑基九层里数一流的沐寒。

沐寒也注意到了这几人先前的眉眼官司。

三人当场丹田被废，此时这变故也终于引来了坐镇道场的散修联盟长老。

炼气修士中间出现了小小的、还没完全爆发开来的混乱，道场此时打开，那两人便要进来。

而沐寒的最后一道剑气却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击毁最后一人丹田。

那人反应极快，四人中原本是计划一人放开阵盘肆意屠戮炼气修士，三人联手击杀那台上的小长老，不料还没动开手脚，便被那小长老一招废了三个；这人虽然傻了眼，但也果断放弃同伙打算逃离现场。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四个人是怎么暴露的。

这奇奇怪怪的小长老一出手就是四道攻击，目的性极强，精准度尤高，让他想说这是巧合都说不出来。

明摆着就是暴露了！

就是不知道是被何人出卖......

也或许不是出卖！

剑派的这个小长老声名不显，谁知道她长什么样！

甚至谁能说剑派里一定就有这么个人！

这传道台上，鬼知道坐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他身上穿了六阶法衣，可六阶的法衣在这人跟前就薄得跟纸一样；他虽免于丹田被迫的厄运，但这法衣已经护不了他第二次了。

他霎那间同时激发了好几块符咒，这其中还包括一个能传送二十几里的传送符。

眨眼间，沐寒第二次发出的攻击还没飞过来，他人就没影了。

剑气落在地面上，硬生生把临时加持了六阶防护的地板给打穿了。

而沐寒——

她因注意到这些疑似心怀鬼胎的人，心中始终膈应着，提防着，并因此迟迟进入不了全情投入讲道的状态。

也因此，那种面对黑压压一大片六七千个脑袋的紧张、无措感迟迟压不下去。

她虽然不会出错，但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着实难受。

时间也过得分外煎熬。

直到讲了半刻有余，她心里那股不舒服劲儿好容易被理顺了，正见了渐入佳境的好态势，这帮人见鬼的居然动手了！

去他娘的！

沐寒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第一次在心里爆粗口。

讲道刚进入状态就被打断，紧张、局促的感觉又蔓延上来的沐寒简直被气昏了头；她只觉心头火炽，想也不想，拔了剑就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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