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十七天的秘密

美式别墅横陈灯火，游泳池自然而然的将嘉宾分开，给我让开了绝佳视角。高宏銮是以黑色西服出场的，与一身白色意大利西服的高云翔黑白分明。

“诸位朋友，今天是犬子的生日。”

高宏銮的语速很慢，就像他那满头银发，晚风下缕缕飘散。长风有冷，高宏銮咳嗽几声，身子愈发佝偻。穆太太体贴着给他按摩背后，这口气才算顺过来。

“没关系，毕竟老了。”

高宏銮吐出一口痰，清了清嗓子：“承蒙诸位不弃，高翔集团有今天的成色。可我呢，毕竟老了，以后的路应该让年轻人去走。”

高云翔难掩激动，他没有成为职业拳手，所以不得不继承家业。人群中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人群之外，云馨却不知道在哪里。现在的她，不知道会怎么想。

“所以，我决定正式退休，交出所有股权以及董事会的选举权。”

什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交出股权？开玩笑吧。果不其然，这句话一说出来，人群中已经有人窃窃私语。高云翔不是没有暗示过我，但我认为就算高宏銮打算让儿子接班，也必然是循序渐进，先从总经理助理做起，慢慢做到总裁，接着再进入董事会。因为全体大股东组成的董事会有任命董事长的权力，这是一个公司的核心人事权，高宏銮可以一直抓着人事权，让儿子去管经营，这样一来即便出了偏差，也可以由女儿接手。

现在，他直接把全部权力都交出去，这就很可怕了。他就这么相信高云翔？就不说高云翔万一有什么坏心眼，就算他一直是个好人，刚愎自用怎么办？不会经营怎么办？事实上，有这种担心的决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高宏銮面对质疑只是微微一笑：“我意已决。至于对或是不对，以后大家就会知道的。”

说话的同时，他的眼光向人群扫过，只一眼，那肃杀寒意令远隔泳池的我也脊背发凉。人群中或许仍有人不服这个结果，但他们再也不敢说话了。

“云翔的上市计划，我已经向董事会正式提出。”高宏銮提高了音量，“我相信，这是属于年轻人的时代，他可以带给我一个小目标，就可以带给我们，每一位股东，一个小目标！”

高宏銮举起那张高清打印的扫描件，就像发现了一块新大陆。

我不由暗暗感叹，投机和赌博，这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魔鬼。十赌九输，故而有赌神高进。当你的内心认定自己就是十个人中唯一的那个赢家，没有什么能阻止你把全部身家都押到赌桌上。

虽然不知道高云馨在哪里，但我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悲凉。就像我们的大规模新技术养殖模式一样，丁义秋的金融赌局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压倒了高翔集团。蚂蚁是二维生物，人类的手指对它们来说就是降维打击。指数级增长的金融模式就像碾压蚂蚁的手指，如果打不过他，那就加入他。

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当你自以为聪明绝顶，以无懈可击的努力占据了优势的时候。人家吃喝嫖赌，轻轻松松的就把你打败了。赌棍和赌神，有时候差距并不是那么明显，，特别是当他们赌赢了的时候。

“高翔，永久。”

客人们纷纷举杯庆贺。生日宴会在老董事长的发言中达到了高潮，云翔也像真正的当家人一样，接受四方朝贺。

只有我，缓缓的退出了人群。

市档案馆的资料不是那么容易查找的，二十多年前的事故资料在讳莫如深的官僚体系里总是不受欢迎的东西。资料管理员不敢明着忤逆高夫人的意思，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并不是那么热心。

“这就是那次事故的资料，看完了麻烦按原样放好。”老女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发音，就像菜刀砍在砧板上，咄咄直响。

内心虽然不好受，不过我没打算发作，不要轻易发火，更不要同某些人发火，因为尽快远离垃圾人才是最好的选择。谁知道一个档案管理员到底积累了多少负能量呢？

抖落泛黄纸张上细碎的尘土，事故的碎片逐渐呈现在我眼前。根据高宏銮的叙述，船舶是因为风浪导致进水，最后倾覆的。由于沉没地点距离陆地有上百海里，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遇险，直到港口部门迟迟不见返航才出动了救援队。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

船上9人，救生筏4个，每个救生筏可容纳6人，包括6人份的食物和水。显然，在茫茫大海上每人1.5L的水支持不了多久，救生筏本来就是不是为了远航设计的。

按理说，4个救生筏最多可以容纳24人，即便只放下一侧2个救生筏也足够容纳全部船员。但最后获救的只有一个人一个救生筏。要知道，救生筏是不会随船沉没的，当船只沉到水下几米处，压力释放器就会动作，把将救生筏充气弹出。当时水面上一定会漂浮着4个救生筏！可惜，轮船是倾覆的，很短时间内就倒扣在水面上，里面的船员恐怕很难逃生。事实证明，唯一的生还者就是当时值班的高宏銮。

根据常识，一般值班组有两个人，这是为了防止因为风浪或者别的什么意外导致船员无声无息的“消失”。按高宏銮的叙述，那天与他一起值班的人，恰恰就是穆雪烟的前夫。可惜拼死游出水面之后，他没有发现任何生还者。

也许这就是高宏升愤怒的原因，因为高宏銮在船只倾覆的时候，跑在了最前面，只有这种情况下，他才会对身后的傅乾元完全无知。

不过在我眼中，这种愤怒很无厘头，发生危险的时候肯定是跑掉多少算多少，情况允许的时候才能救人。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时候，妄谈救人与杀人无异。

再往下看，醒目的红笔在一个数字上画了圈。

“17”。

高宏銮是第17天获救的，当时已经严重脱水，命悬一线，能漂到岸边被民兵发现纯属幸运。

为什么这个做档案笔录的人要在“17”这个数字上画红圈呢？从时间上看，17天并不算太长，在海上漂流这项风险极大的活动里，漂一天就淹死的人有，漂一百天死不了的也有，漂流十七天获救属于中游水平。为什么在这么正常的一个数字上，画一个圈？恐怕这里边有我还不理解的线索。

我不知道，但有一个人应该知道！当年我还请人家一条船的人吃过饭呢。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该死的！忘记人家在跑船，太平洋上没有加盖，当然也没有手机信号。

记下这个数字，我继续在资料的海洋中寻找另一个人的踪迹，那就是对事故持怀疑态度的高宏升。本该最相信高宏銮的人，却和他闹翻了，他一定知道某些细节。

同为国营运输企业的员工，高宏升也曾留下一些痕迹。

尘封的黑白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不过还是可以分辨脸上的轮廓。回忆起师傅那张脸，两者实在联系不到一块去。已经二十多年了，就算是同一个人恐怕也很难辨认。

“纪律处分，原因是不服从组织安排……境外锚泊水域，失踪。”

这件事是作为落水事故处理的，但是也没有找到尸体。与高宏銮的事故不一样，这种锚泊水域的落水事故不一定会死，甚至不排除他根本就是为了潜逃。

高宏升的资料有价值的地方不多，只知道他有活着的可能性，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应该是一位黑在国外的老大爷。从纪律处分的信息看，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事件的真相，他不相信亲弟弟的供述。

看来，我要想办法破解“十七天”这本无字天书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