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杜还听得杜君献问自己如何判定这些陶器中沾染的就是人血，他只是无奈的苦笑了一下道：“呵呵呵呵，我自幼随老主人走南闯北，刀头舔血的日子过久了，自然就分辨得出来了。”。

杜君献听罢不由得感慨的点了点头，顿了一下，杜还又有些疑惑的说道：“这几个屋子里装的都是这些陶器瓦罐，看来他们曾经用这些陶器装过很多人的骨肉肢体，只是...他们到底用人的血肉来做什么呢？这些人总不会真的是以人肉为食的吧。”。

杜君献说道：“我想即使这些人用这些器皿来装人的骨肉肢体，也并非真的是用来吃的，我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哪一个教派会如此大规模的食用人肉，想来那情景也只是小说戏文里对生番蛮夷的夸张罢了。

一个教派能存在百年以上，必然有其深厚底蕴和长期存在的道理，况且木剌夷一贯以一国自居，如果真是如此蒙昧野蛮的话，那它早就已经覆灭了，也不可能得以存活到今日。”。

说罢，杜君献转身看了看这几个房间内堆放的陶器，沉吟着继续说道：“我曾听家父说，早在前唐贞观年间，就有西域景教和拜火教等西域宗教传入中原，这些西来宗教中有很多教派由于对教义的领会偏颇，常会举行一些古老而神秘的仪式。

其中就有一种祭奠死者亡灵的仪式，仪式上，凡参加的人都要吃光死者的血肉，以示此人在众人体内得以永生，而且有一些教派认为凡是真心加入自己教派的教徒，由于彻底皈依了真神，其灵魂血肉都得以被净化，亦被真神庇佑。

这样的教徒死后，其血肉被视为承载着教徒净化灵魂的飨食，食用这样的生人血肉，被视为提升灵力以及接近真神最快的途径。

因此，自贞观朝之后一直有很多西来教宗使用这样的秘法，到开元年间盛极，但自安史之乱后，这些教派大多随着战乱而消失，有的回到了他们来的地方。

但我总觉得家父此言并不真实，毕竟是五六百年前的事情了，真实的情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们谁都不曾见到过。

这些前朝旧事想来也应该都是他听来的传闻，但联想此间情景，这些陶器极有可能便是此类阴毒诡邪的仪式用具吧。”。

杜还道：“这个我倒是从没听老主人说过，如果真是这样，那此地恐怕应该是存放祭祀用品的所在了。”。

杜君献道：“以这里的情形看来应该是这样的，但这里祭祀用的陶器也太多了一些，若是都用上的话，如此大规模的仪式，以这里这些陶器的规模，那要杀死多少人才够呢。”。

正在此时，却听刘二说道：“少爷，你看这里。”，二人听到刘二的叫声，赶忙走过去查看。

却见刘二和薛兴德正站在最后一个打开的房间里，只见里边全是铁质的工具，当真是钩挠斧锯样样俱全，似乎是一个木匠的手工作坊，只是这些工具都很小，看上去不像是木工用的。

杜君献仔细的查看这些工具，看上去似乎都是精铁打造，每一件都闪着金属的寒光，看样子都是经常清洗擦拭，杜君献拿起了其中一把小刀，用身上的衣服布料试了一下，其锋利程度真可说是吹毛立断。

此时刘二走了过来，只见他手上拿着一把奇形怪状的利器，有些疑惑的说道：“少爷，还叔，你们看这东西是个什么物什，我和薛大哥琢磨了半晌都没个定见。”。

杜君献接过这柄形状奇怪的利器，只见这物件一头有把柄，而其前端则是一个半圆形的铁锯。

仔细查看下，这铁锯还可以从中一分为二分成两个互相咬合的半圆形铁锯，从而形成一个圆形的锯，这两个半圆形铁锯之间有可以伸缩的机括相连接，可大可小，同时在这把圆形铁锯手柄另一端的却是一片柳叶形状的锋利刀头。

见这器物如此奇怪，杜君献也不禁皱起眉头：“这东西看上去是把锯子，如果从这里的陶器都是用来盛放生人血肉的，那这锯子...莫非是用来锯人的么？”。

杜还走过来接过这奇形怪状的锯子仔细的看了看，说道：“少爷你看，这锯子的锯齿内有很多白色碎屑，刚才我仔细看过，这应该是骨头被锯断的过程中遗留在锯齿上的骨植碎末，想来木喇夷还当真的是把人当做牲畜般来宰杀啊。”。

杜君献、刘二以及旁边的亲卫们听得杜还此言，都不禁悚然变色，众人都是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人，生逢此乱世，更是见惯了死人的，但要说似木喇夷这等邪恶，将人当做猪狗鸡鹅般来宰杀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杜君献皱眉说道：“我看这环形铁锯似乎应该是用来锯开人的头骨所用，而这前端的柳叶形刀头...想来恐怕是最后撬开头骨所用的。”。

听到这，杜还道：“这邪教如此祸害人，当真该除了，但我总是觉得奇怪，木喇夷将这个地方弄的如此有规矩，所有的陶器和这些折磨人的物件都摆放的极有条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临安得意楼的后厨呢。

按理说如果是给人用刑拷问应该用不着这么有条理，也用不着这么大的规模啊，光是那些陶器就堆了三间屋子。”，

杜君献思索着说道：“嗯…，依我看这里应该不是用来刑拷问的地方，而更像是医馆，木喇夷教经常要派遣菲达依去平定叛乱，或者用阿萨辛（1）教徒去刺杀那些反对他们的人。

如此激烈的手段，定会经常有大批的人受伤，也许这里经常会有教徒需要截去肢体以保全性命也说不定啊。”。

刘二说道：“截去肢体也可以说的过去，许是中了毒箭，但那些开颅的锯子却是做什么用的呢，人的头颅一旦受了创伤，也只需开个小口子，或者用药包扎，似这锯子这般，看样子便是要将人的头整个一分为二了，这世间可有如此医病的么。”。

说着，刘二将那把环状的锯子拿在手中晃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样的锯子，要是锯开整个头骨，那被开颅之人，却如何还能活啊。”。

刘二的话似乎也有道理，杜君献与杜还均沉默不语，因为常理确实如此，头部受箭伤或者刀伤，只需挖掉伤口周围的毛发和碎骨，而刀伤则需要包扎即可。

而这环形铁锯明显是要锯掉人的一半头骨才会用到的，那样的话，常人是无法活下去的，但如此一来，此间这些工具和陶器的用处却又无从解释，杜君献想了一会说道：“这个现在先不去理会，但此地却有另一件奇怪的事。”。

说到这，杜君献见众人疑惑不解，于是看了看四周有些空旷的空间，思索着说道：“此地并不是正常的所在，相比刚才咱们走过的地方，这里的房间似乎少了许多。

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咱们经过上一层的时候，在那么狭窄的空间里，却有如此多的房间，而这里与上一层相比宽阔了许多，但反而却只有这几间屋子，这显然有违常理。

这堡垒建在山岩之中，以木喇夷的用心精细来说，必定会充分利用每一块被开凿出来的地方，这里这么反常，说不定有什么蹊跷之处，你们分头查探一下，看看这周围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其实方才杜君献所言，杜还、刘二和薛兴德等人也注意到了，听杜君献如此说，众人连忙仔细的在这里四周的墙壁和地面上寻找，只是，众人仔细的摸索了许久，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空间四周除了那几个存放陶器和工具的房间外，全是砂岩墙壁，上边满是当初开凿的时候留下来的凿痕，除此外别无他物。

杜君献见众人搜索之下却一无所获，于是又亲自仔细的看了一遍四周，见确实没有任何裂隙或破绽，于是指着那几间堆放陶器和工具的房间说道：“仔细搜那几间屋子，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注释（1）：阿萨辛原意为殉教者，本为□□教伊斯玛因派中的尼扎里耶派的异端教派，是专门以暗杀为手段的什叶派极端教派，创始人为哈桑.本.萨巴，阿萨辛后被中世纪侵入中亚的西方人（十字军）译成刺客，即为英文刺客（assassin）的词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