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旭烈兀和帐中三人听闻释迦宗巴上师言说那绿色的纺锤一般的玉琮形器物来自地狱，几人都莫名地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由心底升起。

如果这话是一个普通人说的也就罢了，但它出自一位密宗上师之口，没有人会怀疑它的真实性和危险性。

杜君献心里来回琢磨着释迦宗巴的那些话，心底那种无法言表的恐惧让他心烦意乱。

玉琮容器那妖异的墨绿色泽和纺锤形的奇怪样式，只要想一想都觉得极为诡异。

难道这东西真的会给自己带来灾祸么？想到这，杜君献不由得向周围看了看，却惊觉自己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帐篷前。

杜还见自家少爷满脸心事的回来，刚想开口询问，却听杜君献问道：“还叔，去把那东西取来，我想仔细看看。”。

杜还愣了一下，但旋即会意，明白自家少爷想看的是那个盛放仙药的碧绿色容器。

他赶忙回身走到一个竹藤编就的小柜子前，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麻布包裹，解开后，自里边捧出一个不起眼的羊皮匣子。

杜还打开了羊皮匣子伸手向里探去，却突然身体一僵定在了那里。

杜还怔在那里半天都无法说话，杜君献察觉到了不对，赶忙走过来查看，却见那本来盛放着仙药的羊皮匣子里竟然空无一物。

二人都默不作声地盯着那空空如也的羊皮匣子，心中不是失望，而是充满了恐慌。

在他二人眼中，当今世上高人确实不少，但能在杜君献和杜还手中悄无声息地拿走一样被严密保管的东西而不被二人察觉，这样的事情，大概只有鬼神才能办得到。

此时薛兴德扶着已经有些恢复的刘二走了进来，二人一进帐，就见自家少爷和还叔失魂落魄地坐在毡毯上，不发一言。

二人虽然没说话，但刘二看一眼便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刘二也顾不得自己身体虚弱，疾步来到二人近前说道：“少爷，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杜君献没有说话，却是杜还先说道：“那东西不见了。”。

听上去，声音极为平静，但刘二已经听出了杜还话中异乎寻常的意味，他急切地问道：“可是...可是那仙药？”，杜还默默地点了点头。

薛兴德此刻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性子虽是粗豪，但也知道这事情的厉害，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家少爷和还叔的功力以及江湖经验他是完全清楚的，若说这世上可以有人在少爷和还叔手中抢东西，这样的人有，但不多。

但若说这世上有人可以从少爷和还叔的手中偷东西而不被他们发现，打死他都不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人。

即便是那回音谷的回音居士，一身提纵术虽是天下无双，但要是来偷东西的话，却也万不可能逃过少爷和还叔的耳朵。

想到这里，薛兴德后背冷汗直冒，但他还是冷静下来，向杜君献问道：“少爷，这是啥子时候的事？”。

杜君献有些失神地道：“就在方才，嗯…，之前我在旭烈兀的大帐中见到了一瓶仙药，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木剌夷内部的人做的，但现在看来真的有可能是哈立德做的啊。”。

众人疑惑的看着杜君献，杜君献见三人不解，便将见到释迦宗巴和旭烈兀的事情说了一遍。

三人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杜还开口说道：“少爷，看来是有人将咱们的仙药偷了去献给了旭烈兀了。

旭烈兀那里刚得了仙药，我们这里就发现丢了仙药，这世上只怕是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所以旭烈兀手中的那瓶仙药想来应该就是咱们丢的这瓶了，只是我觉着，以哈立德手下的那些人...。”。

杜君献叹了口气说道：“哎…，是我小觑了他啊，哈立德手下藏龙卧虎，之前咱们猜测他手下定是有护教使者，现在看来，这样的事情真的是只有护教使者才能做的出来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刘二说道：“少爷，那哈立德如果能偷出我们的仙药，那他为何不自己服用呢？

他在木剌夷教内寻找了数年之久，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应该自己服用才是，他如何会舍得献给蒙古人呢？”。

杜君献思索着说道：“你说的不错，方才因为失了仙药，我一时乱了方寸，细想一下，确实是这样。

如你所说，这仙药应该不是哈立德偷的，而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也只有护教使者了，但护教使者为什么要偷仙药献给旭烈兀呢？

以方才的情形来看，旭烈兀确实不知道这仙药到底是谁放在他案几上的，而且他应该不知道仙药是从我们这里被偷出去的，否则我今天也不会活着回来了。”。

杜还大有深意地说道：“来偷仙药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个事儿里最奇怪的就是，知道护教使者和仙药的人本来就极少，而当时咱们得到仙药的时候，并没有外人在场。

而那堡中的人都已经被哈立德毒杀了，剩下的也都死在了蒙古人手中，想必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而这个偷仙药的人却似乎知道我们的一切，更奇怪的是一般人的想法应该是将仙药据为己有，但这个人却偏偏要把如此贵重的神物献给蒙古人，这样做的用意还当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啊。”。

此时刘二吸了一口气说道：“嘶...，我总觉得做这件事的人有可能与袭击我的那个护教使者是同一伙儿的，这种可能我想应该极大。”。

杜君献道：“看来...也只有这一个解释能说的通了，正如咱们之前猜想的那样，这里面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参与进来了，但是他们到底是谁呢？为什么要把仙药献给蒙古人呢？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的话，莫非他们想要的不是仙药？”。

鲁昆丁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他孱弱的双手已经提不起手中的宝剑。

数天之前，他在那个飞舟中得到了那个神秘的撒拉逊人的承诺，本想着挺过蒙古人的猛烈进攻，待到蒙古人休整之时便可以逃离此地。

但这几天来，蒙古人将数十架重型投石机架设在堡垒周围的山峰之上，将麦门底斯堡围起来轰击。

被淋上火油点燃的石弹向流星撞击地面一般砸在城墙上，从天明到深夜，没有一刻停息。

在还没有和蒙古人真正交锋之前就已经死了上千人，惨烈的情形让堡中那些即使是最狂热的教徒也心悸不已。

堡垒的城墙已经坍塌了好多处，但蒙古人似乎并不想有太大的伤亡，因此并没有展开直接的进攻，他们只是在山下养精蓄锐。

鲁昆丁、哈迪、扎西特以及堡中的其他执事、长老，甚至是最底层的教徒都知道，照着这样的情形，蒙古人只要用投石机再继续轰击几天，然后再来一次攻击，堡垒就会被完全攻克，蒙古人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而鲁昆丁盼望的飞舟却始终没有再来，蒙古人已经对他劝降了数次，他也一再找各种借口来尽量拖延时间，因为他一直盼望着飞舟再次在某一个夜里飞来，救走他和堡中的教众。

但现实却残酷地将他的梦想打碎，如今他已经完全拖延不下去了。

因为就在昨天，蒙古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对他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如果投降，他和他的家人便可以免死，如果在今日正午还不献出堡垒投降的话，那么他们将不会得到伊尔汗旭烈兀的赦免。

对于赦免这个词，鲁昆丁是知道的，它只是一个听上去斯文而温和的书面用语，但它真正的意义是屈辱的活下去，反之则是无尽的羞辱和残酷的死亡。

他完全可以想到自己的尸体会被蒙古人吊在投石机上，在下一个即将被攻克的堡垒前示众以震慑那些还在顽抗的教众。

而他的妻子儿女则会遭受比死亡更残酷的折磨，然后被剥光衣服拖在战马后示众，而堡中残余的教众则会有各种死法，但无疑每一种死去的方式都将会极为痛苦和恐怖。

他之前听闻过许多其他堡垒逃回来的教众讲述蒙古人的暴行，他原来以为那只是传说，多不可信，但现在他能真切的感受到，这些传说中的暴虐即将会被施加到自己的身上。

他看着台阶下站立的众人，有很多是他认识的，但也有很多还有些陌生的面孔。

原来那一张张狂热的面孔，现在却都面带恐惧之色，目光中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再也看不到其他。

众人都在等着他做决定，但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一旦选择了投降，自己的命运便会操于人手，也许未知的事情有的时候比死亡更可怕。

鲁昆丁知道是该做抉择的时候了，他扫视了一眼众人，有些苍凉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很害怕，其实我也害怕；

曾经给过我承诺的人看起来已经不准备履行他的诺言了，他必将为自己的失信而受到真主最严厉的惩罚，死后灵魂将被永久的禁锢在热砂地狱之下。

但现在...我们必须做抉择了，坚守下去我们全都会死，献出麦门底斯堡，我们也许还能活下去，为了你们能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我决定我们接受蒙古人的招降。”。

众人听后都默默地退了出去，鲁昆丁转身对侍立在身后的哈迪和扎西特说道：“哈迪，你去召集堡中的教众，按照蒙古人的意愿，我们下山到平地上投降。

记着，不要带任何武器，否则的话，会给蒙古人杀掉我们的口实，把女人和孩子护在中间，你这就去办吧。”。

直到看着哈迪的背影消失在大厅门外，鲁昆丁才转头向站在另一边的扎西特说道：“你去叫他们来吧，我有话对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