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王大哥一番话说的脚店中歇息的众人都来了兴致，纷纷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他见众人着意自己的话，也颇有些自得。

此时，坐在王大哥旁边的那张姓的中年行商小啜了一口清凉的酒水，笑眯眯地道：“呵呵呵，我说王兄啊，你有此仙缘可当真是一件幸事啊，而今如何卖起关子来了？

你直接把事情给诸位解说一遍不就是了，也省的大伙干着急不是。”。

这王大哥一笑道：“啊...呵呵，也非是俺要卖关子，只是当时，那先生在我与张兄弟离开的时候，特地嘱咐我切莫泄露了三位仙人的神迹。

不过既然诸位有心，俺也只能与诸位道个实底了。

其实说起来，当日也只是散心解愁，那先生的话俺也并未全当真，只是心底稍有了些宽慰罢了。

当日回到家里，浑家问我沽卖货物的银钱可是收齐了，当时我也是含混地应了，我浑家也没深问。

当时我心中着实的憋闷，就与张兄弟出门四处闲逛吃酒去了。

转眼到了第六天，这先生说那银钱自己会回来的事儿也没有个结局，我当时只道是那先生也是个坑蒙拐骗的鸟厮。

好在那先生也没收钱，说什么待那银钱自回之日再来付卦金不迟。

当日我与张兄弟喝得昏天黑地，到家已是二更时分，怕扰了家人，就在天井外间堂屋睡了。

睡梦中我恍惚中听到有人敲门，酒醉之下以为是听差了，也就没有在意。

此时我浑家却从里间出来将我唤醒，说是这一夜一直有人敲门，出去开门却并不见人。

我当时也有些醒酒了，询问浑家这敲门声是何时开始有的，可还未等我浑家说话，便听院子里又响起了敲门声。

我连忙出声询问，忽听有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飘飘忽忽地道：‘前日之言已应，汝等凡人莫与人言。‘。

我当时猛然惊觉六日前那算卦先生所言之事，连忙跑到院子里开门去看，但门外却空无一人。

此时我浑家也追着出来了，她胆子极小，心惊胆颤地问我到底是何缘由。

我当时也没时间与她详说，起身便向屋里去，待走到天井的时候，却见一个褡包正放在天井中央。

我疾走过去查看，正是我丢的那个褡包，便是当日吃酒时蹭上的油渍还在，再细数里面的银钱，确实一文不差。

当时浑家又问起我事情缘由，我便与她详说了一遍，我浑家第二日就买来香烛、神龛，并请临街的刘助教写了三位上仙的仙讳在家中堂屋供奉。

我感念三位上仙的恩德，也感念那算卦先生的恩情，在第七日又去了钱塘门外将卦金加倍的付给那先生。

谁知那先生只收了平日的卦金，却不曾多取我一文钱，现在想来，当真是神课啊。”。

众人听完他一番讲述，都不禁感叹这三位仙人的善德。

此时那土色麻衣老者捋了捋胡须眯着眼睛道：“你这后生方才一口一个先生，可是真不知那先生的来由啊，你当真是看走了眼了。

据我所知，他原是个道士，本姓林，名讳已然无人知晓了，却有个诨号唤作小神仙，那可是个有真本事的。

据说此人曾在终南山中修行，但却始终不得其法，有一日得遇了那三位仙人，三位仙人看中了他是个有灵根之人，便收了他为徒，据说还留下一本天书供其参悟。

传闻这林道士在深山中参悟大道几百年了，其实也是一位得道的仙家，而且又是那三位仙人的门徒，故而才能和那三位神仙说得上话啊。”。

众人见他说的有些玄，都有些将信将疑。

那老者见众人一副半信不信的表情，也不生气，吃了一盏酒，又慢悠悠地道：“方才这姓王的后生说的是他自己的事，其实这小神仙还有许多你们未曾听闻过的传奇轶事呐。”。

众人听他这么说，立时纷纷瞪起眼睛、坐直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老者见众人如此，颇有些得意地道：“你们可知报恩坊的小徐官人呐？”。

那年轻的书生立即握紧团扇道：“老丈说的可是去年高中会元的小徐官人么？”。

那老者颔首示意，那年轻的书生有些慨叹地道：“果真是他啊，听说徐年兄尚未及冠就已经高中会元，当真是我等读书人的楷模啊。

看他如此年纪就有这般成就，登科入仕指日可待啊，即便以后官至宰辅亦未可知啊，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哎...，说来惭愧，在下苦读多年，及近而立也只有个秀才的功名，哎..这可是如何说起呢......。”。

那老者斜睨了这书生一眼道：“呵呵，小官人莫要焦恼，你可知那小徐官人是如何年纪轻轻就高中会元的？

哈哈哈，实底和你们说了吧，这小徐官人家里原来也是个做官为宦的，不过也不是什么高官。

听闻他徐家祖上也出过几个承议郎这样的小官，只是到他这一代没有人再出仕为官了。

他父亲原本还有个主簿的闲职，但得罪了上司，也就被赋闲在家了。

这小徐官人开始的时候也并不如何出众，后来他父亲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小神仙能未卜先知、观纹改命，就特意花费了重金，请了小神仙为小徐官人卜上一课。

听说那小神仙算出了小徐官人根本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徐家的读书种子就要从小徐官人这一代开始绝了。

但小神仙硬是请动了三位上仙，将文曲星的文运用秘法抽了一丝出来种到了小徐官人身上，所以啊，这小徐官人才能高中会元啊。”。

脚店中众人听这老者如此说，也都暗自感叹这小神仙道法高深。

谁知就在众人议论慨叹之时，老者又道：“这件事我也只是听说的，但还有件事可是我亲眼所见啊。”。

众人听他如此说也就不再说话，老者也来了兴致，眯着眼睛道：“汝等可知前段时日传的那件奇事啊？”。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禁变了脸色，脸上都现出了惊诧恐慌的神色，显然是都听说了一些风声的。

那王姓行商咽了一口吐沫道：“老丈说的可是那恶鬼连环索命案么？”。

众人听到这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脸上均现出果然猜的没错的表情。

那老汉扫了一眼众人脸上的惶惶之色，不禁轻笑道：“尔等心胆怎地如此小啊，你们只看死了七个人，就这般的慌张，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那索命的恶鬼可并不是今下才现身的，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现人世了。

这十几年来，尔等不还是活在这人世间么？

这恶鬼十几年前也是连害了几条性命，只是那时候并没有像现在这般声势罢了。”。

众人恐慌之色更甚，那张姓的行商吃了一盏酒，心中胆气壮了一些，开口问道：“听老丈方才所言，这恶鬼似是早已出现在这临安城中了，却不知这事情的来去具体如何啊，还请老丈为俺们说个详彻。”。

此刻，脚店外不知何时却变了天，下起了大雨。

那老汉看了一眼外面的瓢泼大雨，喃喃地道：“看来一时半刻是走不得了，也罢，就给你们讲讲这事。”。

他端起酒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道：“这话需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当时啊，我去钱塘门外访友，回来的路上正见到小神仙在摆摊算卦，小神仙大名在外，传奇颇多，我当时一时来了兴致，想去看看热闹，却不想正碰见了邻人董二郎。

当时人多，我没来得及上前寒暄，就站在他后面。

董二郎当时正在听小神仙给他卜算，小神仙当时问了董二郎和家中双亲、妻子的生辰、籍贯，然后又问了他家中一些杂事，之后小神仙就闭目入定，半晌没有任何言语。

待众人等得不耐烦之时，小神仙却猛地睁开眼睛，对董二郎言道：‘你命不久矣，三日内必死，快回家准备后事吧’。

当时董二郎大怒，他本是个莽撞人，听小神仙这么说，就要掀了人家的卦摊，幸好被众人拦住，解劝了一番。

那董二郎心中恶气也消了大半，对小神仙说，若是不死定要回来拔了那杆写有三仙名讳的旗子，惹得众人又是一阵解劝。

正当董二郎要离去之时，那小神仙却说董二郎这是恶鬼缠身，并且说自己方才真魂已经出窍，为董二郎的事情向三位仙人求情。

但三位上仙说这恶鬼并非一般的鬼怪变化而来，还说是董二郎的生辰冲撞了这恶鬼，说完这话，小神仙就不再言语了。

当日我与董二郎结伴回家，一路上还一直劝他，看他进了自家的院子，我才回家，此后两日我都没见着他。

可就在第三天早上，我突听董二郎家隐约有人在哭嚎，出了院子，到他们家门前一看，原来董家真的是在办丧事。

一打问，原来董二郎在夜里就死了，据说死的时候两眼暴突，肚腹都被那恶鬼给掏烂了。

听人说，这恶鬼本是地府中一个名唤蜚廉（1）的恶鬼，因武王伐纣之时杀了其子恶来，蜚廉便怨气冲天。

后来蜚廉得到了一口石棺，传说乃是天神所赐，之后蜚廉即死，但死后怨气难平，便来世间害人，据说其专杀与其子生辰相同之人，言说所杀之人装满石棺便会罢手。

幸得普佑真君（2）出手镇住了蜚廉，但传说蜚廉尚在人间，只是幻化了人形，好叫普佑真君找不到他。

传闻这蜚廉专吃人的心肝五脏并以此青春永驻，哎，想那董二郎死的时候也才只有二十五岁啊，这么年轻就被恶鬼害了性命，当真是可惜啊。”。

脚店里众人听到这，也不知是吓的还是雨水的寒气入了身，都不自禁地打起了冷颤。

此时，却听那王姓行商道：“想来，这董二郎的生辰怕是与蜚廉之子恶来相同啊，原来那第一个被恶鬼夺命的竟然是老丈的邻人，这当真是没想到啊，真叫人...。”。

还没等他说完，那书生便急着问道：“那后来被恶鬼夺命的几个人却是如何死的呢？”。

注释（1）：《史记》秦本纪中记载，秦的先祖之一名叫蜚廉，原为殷纣王臣子，因武王伐纣，其子恶来被杀，其时蜚廉出使北方，回国后国家已亡，便在霍太山筑起祭坛祭祀纣王，得一石棺，后蜚廉死后便埋在了霍太山。

注释（2）：普佑真君即为崔府君，民间传说为冥司四大判官之一，本名崔子钰，很多书上记载为唐贞观时人，后成仙。

宋人吴自牧所著《梦梁录》中记载磁州崔府君为东汉时人，靖康年间宋高宗赵构为亲王时，出使磁州，其神显灵，护卫圣驾，因此高宗皇帝在临安清波门外聚景园前灵芝寺旁为其建立宫观，赐观名为“显应”，崇奉香火以褒扬其功，敕封其为护国显应兴福普佑真君，该书中记载崔府君诞辰为六月初六。

关于传说中崔府君救康王的经过，据宋辛弃疾《南渡录》所载宋高宗赵构还是康王时，曾出使金营，与金军主帅完颜斡离不比赛射箭，三矢全中，斡离不以为此必拣选宗室之中精于武艺者冒名顶替，非是皇子，留之无益，遂遣还，康王得脱，奔窜疲惫，假寐于崔府君庙中，梦中有神人对其说：“金人追及，速去之，已备马于门首。”，康王惊觉，跃马南驰，既渡河后，马不复动，康王细看之下，乃是泥马，这应该就是民间传说的“泥马渡康王”的传说由来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