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告白

拍摄完毕,一群人抒了一口气，各自互相握手道谢，说道“辛苦了”。吴凡负责送医生们出去。

下午五点，夕阳斜照,直射在基地围墙的一角,呈现出稀薄的橘红色。许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他们走出去。

“许随。”周京泽冷不丁地出声喊。

许随停下来,回头看他。周京泽抬手拽了拽领带,一截喉骨露出来,冷隽的脸上表情散漫,看：

“发圈。”

这人说话一向懒且言简赅,许随立刻明白过来,他这是让把发圈还给他。许随抿了抿嘴唇：

“这是我的东西。”

“你落在里的。”周京泽眼睛盯,“归我了。”

许随说不过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执于一件无比寻常的旧物。转头就走,周京泽长腿一迈，两步挡在面前，低下头，漆黑的眼睛紧锁：

“一一,那是我的东西。”

许随的心脏缩了一下，刚想开口,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有位飞行学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抹掉额头上的汗：

“周教官,不好了，有个学员出事了！“

趁周京泽分神要去处事情，许随一溜烟跑开了。

等周京泽处完事情，基地早已恢复紧张训练的模样,哪还有一个医生的影子，只剩大龙还留在办公室看他拍的照片。

周京泽冰箱里拿出两罐碳酸饮料，扔给大龙一瓶，他大刺刺地坐下来，食指扣住拉环，“嗞”地一声，气泡冒出来。

他喝了一口，问道：“在挑照片？”

“领导吩咐的事，我可不得做最好。”大龙打起官腔来一套一套的。

周京泽放下饮料，手掌往上抬了抬：“我看看。”

大龙把相机递给他，周京泽接过来，眼睫垂下来，拇指不停地按播放键，走马观花般一一看过去。

在看某张合照的时候，视线停了停：“你把这张照片传给我。”

大龙接过来一看，是医生们刚才的合照，他比了ok的姿势，开了蓝牙传了周京泽手机上。

“周教官，你要照片做什么？”大龙有点纳闷。

周京泽点了“接收”，盯眼前的合照，拇指点击截取，将许随安静带的照片截了下来，似自言自语，哼了一下：

“我不得要点补偿。”

在回去的路上，许随有见之明在基地利店买了一包话梅。车沿会环形公路一路开出去，山对面的夕阳已经完全下沉，只留下一点残留的余晖。

同事韩梅刚好坐在旁边，推了推许随的手臂，问道：“哎，许医生，你和那位机长什么系啊？”

“我——”

“刚才在飞机上，还有拍照的时候，他给你扎头发说的话我可全听见了啊，我当时站你旁边，”韩梅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你可别说什么系也没有，蒙谁都不能蒙我这个已婚妇女。”

许随舌尖抵了一下右脸颊的话梅，话梅滚另一边，腮帮发酸：“前男友。”

“我就说，我说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带就纠缠和欲望。”韩梅八点档看多了，这种专有名字张口就来。

韩梅把视线移扎的低马尾上，说道：“这根发圈他真留了这么久啊。”

“不道，”许随摇了摇头，嚼话梅慢吞吞地说道，“梅姐，你说他留是这根发圈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放不下呗。”韩梅语气果断。

“是吗？”许随的声音很轻。

扭头看向窗，车窗成排的树木快速向后移，思绪发怔，是这样吗，可浪荡多情如周京泽，一点也不像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

许随以为去中航飞行培训地，授课还配合了宣传，这件事算是结束了。哪道副主任再次找上门，让每周去一次基地给飞行学员授课，一共两个月。

“主任，我真走不开，要不您找别人？”许随推辞道。

副主任背手，眯眯地说道：“固定每周五下午去一躺，也可以根据你的时间来安排。傻孩子，我这是给你减负，这样你就不用什么活都自己身上揽了。年轻人出去上上课也好。”

许随有苦说不出，语气无奈：“我还是不想——”

“就这么定了。”副主任摆手，示不要再往下说了。

许随不得不硬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人就是这样，越想逃离什么就让你遇见什么。许随最终还是加了周京泽的微信。

毕竟他是教官，基地负责人，出了什么事，许随要第一时间和他沟通。

加了周京泽微信后，他倒没有主来骚扰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里。周五下完班，许随和同事聚完餐，晚上十点多才。

洗漱完，许随躺进被窝里，床头留了一盏暖色的灯，侧躺习惯性睡前刷朋友圈，忽然看见周京泽发了一条态视频，配了一个字：愁。

许随点开一看，竟然是1017，它趴在一张白色的桌子上，视频里周京泽拿逗猫棒逗它也不。

它软软地趴在那，整个人很疲惫，眼神涣散，没什么力气。

许随注它牙齿掉了一颗，嘴唇和鼻子周围橘色的毛也变成白色了。周京泽一直用手抚它，1017闭眼趴在那儿。

1017真的变成一只老猫了。

周京泽难得发态，把很多人炸出来了，许随一个个看过去，心里渐渐不是滋味。

胡茜西：【1017好可怜，呜呜呜等我非洲大草原回来，第一个看望的就是它！】

Z回：【呵】

大刘：【好可怜，等我飞完趟给1017买它以前最爱吃的猫粮，最贵的。】

Z回：【别，它现在吃不了。】

许随忍不住问道：【它是生了病了吗？】

周京泽很快回复：【嗯，老了，心脏出了点问题。】

李漾竟然也出现评论里，说道：【哎呀，你也养猫啊，我朋友有只蓝白，可爱得不行，最近好像生崽了要不要送给你一只，刚好给你的猫做伴。】

许随原本难过的心情一下子被冲淡了一部分，周京泽没有回他，要是对方是熟人的的话，他绝对会回“傻逼”二字。

1017变生病这件事，还是不能接受，辗转反侧，心里总是记挂它，睡不，主给周京泽发了条信息：

【1017它还好吗？】

五分钟后，周京泽回了一条信息过来：【视频吗？】

下一秒，他又补充了一句：【看猫。】

许随想了一下，敲出一个字：【好。】

对方发来视频请求，许随点了接受，周京泽的下颌一晃过，紧接1017出现在镜头前，它侧对许随，呆呆地看正前方。

“1017，你看看是谁？”

视频画音响起一道声音，一道骨骼分明青筋突起的手摸了一下它的后颈，示1017往镜头这边看。

1017不情不愿地回头，在看见镜头里许随目光呆滞了一秒，许随试探性地叫了它一声：“1017。”

熟悉的声音把老猫唤醒，1017“喵呜”一声，像是胸腔里发出的一声巨大悲鸣，原本涣散的瞳孔有了光，不停地用爪子扒拉ipad，冲屏幕不停地叫唤。

它一直都记得。

许随一个鼻酸，差点没掉下眼泪来。当初走得决绝，为了和周京泽断干净，连1017都不要了。

其实狠心的一直是。

当初在学校废弃的后花园看见它的时候，还是那么小的一只，喵喵小奶音冲叫，一见，就时不时地舔的掌心。

许随和1017视频了半小时，最后它撑不住，眼皮耷拉趴在桌子上睡了。猫睡了以后，许随也就挂了视频。

次日，许随醒来的时候，阳刚好照进床头，起床把脏衣篓里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还把里里打扫了一遍。

许随趿拉拖鞋走阳台，拿喷水壶给阳台上成排的小多肉，还有一些绿植浇花。浇浇，的手机发出“叮”的响声，显示有微信进来。

许随把喷水壶搁在一边，点开微信，是周京泽发来的信息。

Z：【下午我带1017去看病，你要不要一起去？】

是想去看1017的，它已经很老了。

许随在对话框打了字又删掉，手机上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周京泽好像看出了的犹豫，语气带一股懒散的痞劲：

【大白天的，你不会以为我会大白天对你做什么吧？要做也是晚上。】

对方正在输入：【就是看猫。】

许随最终回复：【好，我也会带好防狼喷雾。】

周京泽回了六个点过来：【……】

下午四点，周京泽准时出现在许随门口，车窗半降，他一眼就看了许随，抬头摁了一下喇叭。

远远的，许随穿了一件雾霾蓝的衬衫裙，露出一截白皙莹润的小腿，条纹丝巾将头发杂扎在脑后，淡妆，细眉红唇，气质人。

许随打开车门的时候，周京泽看愣了一瞬，喉结发痒。

“猫呢？”许随见他在出神，拧起两道细眉。

周京泽轻咳一声，冲抬了抬下巴：“宠物包里。”

许随见状把猫包里拿出来，抱它去了车后座。1017趴在许随腿上起初还不适应，后来不道是不是认出了许随，劲舔的掌心，人也活泼了点。

周京泽发车子，全程，自许随抱上猫以后，一直逗它，跟它玩，把他当成了空气，仿佛忘了他的存在。

全程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他周京泽也有被忽视的一天。

玩了没多久，1017因为上了年纪没一会儿就睡了。许随抱它，等猫睡后，才发现车子静得可怕。

一丝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许随发现周京泽开的还是这辆大G，看样子他应该把车修好了。之前说走程序，也没有人来找，周京泽也没拿这个跟算账。

想来挺过不去的。

许随想多少赔一点是一点，开口问：“你那个车花了多少钱修——”

周京泽开车，缓缓抱出一个数。

许随立刻沉默了，周京泽根根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猛地一踩油门，左拐，他再一次开口说话，语气散漫不羁：

“啧，修车这个事把我攒好娶媳妇儿的钱都透支光了。”

“等于间接赔了一个老婆。”

这话许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想了半天，语气诚恳：“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话音刚落，周京泽猛地一踩油门，轮胎快速摩挲地面，“嗞——”地一声，汽车发出一声尖锐的紧急的刹车声，十分刺耳。

许随受惯性冲击，抱猫脑袋磕在了前面的座椅，1017吓得差点跳下去。

车子停下来，许随摸脑袋往看，了宠物医院。抬手车门，发现周京泽锁了车门，纹丝不。

周京泽中控台上捞起烟盒，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低头，点烟，橙红的烟火熄灭，薄唇里吐出一口灰白的烟雾，浑身散发低气压。

许随抱猫，开口：“你开下门。”

“滴”地一声，车锁解开，许随伸手去开车门，人下去了，正要车门的时候，周京泽没有看，抽烟直视前方，脸色沉沉，咬了一下后槽牙，：“许随，你可真行。”

给前男友介绍女朋友，是独一个。

回应周京泽的是一阵沉默，许随“砰”地一声了车门。

周京泽抽完一支烟下了车。两人并肩上台阶，周京泽拉开玻璃门让进去，前台工作人员立刻迎前来：“您们好，请问有预约吗？”

“有。”周京泽应。

“麻烦提供一下预约号码。”工作人员说道。

周京泽摸出手机，低声报出了一串数字。工作人员在电脑前输入电话号码，查预约信息后，说道：“啊，两位是10117的爸爸妈妈吧，请直走右转上二楼，医生在里面。”

说完，工作人员递过来一个号码牌。

许随下识地开口解释：“我不是——”

“进去了，一会儿该晚了。”周京泽接过号码牌，往左侧看了一眼，打断。

一名护士走出来领他们上楼，许随只好把解释的话憋了回去，跟在后头。

许随抱1017走进宠物医生办公室，医生是检查了猫的心脏，以及其它身体状况，然后给它输液。

针在猫后颈皮的时候，它一个激灵叫出声，不停地挣扎，明显抗拒打针。许随只好温声安抚它：“乖啊。”

“疼不疼，1017，一会儿我给你吹吹啊。”

周京泽掀眸看过去，正好看见许随恬静的侧脸，额前有碎发掉下来，轻声细语的。心忽然揪了一下。

是他很久没见过的场景。

1017在的安抚下逐渐放松，在许随怀里乖得不行。输完液后，许随仔细请教了1017的饮食注事项，以及该如何照顾好它。

医生摸了一下1017的头，说道：“猫老了就是这样，病痛多，你们要陪陪它。”

周京泽走过来，伸出一根手指逗了逗它的胡须，说道：“会的。”

护士在一旁用湿纸巾给1017擦脚，以及脸上一些脏兮兮的地方，边清边同他们搭话：“你们是1017的爸爸妈妈吧，看起来真般配感情真好哇，要不然这猫也不会被你们养这么久……”

许随道打断人说话没礼貌，可还是听不出下去，出声打断：“我们不是男女朋友系，这猫是他一个人养大的。”

护士作顿住，一脸的尴尬，周京泽定定地看，许随不顾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冲护士了，声音温软：“总不能耽误我俩各自找对象吧。”

这是第一次，重逢以后，许随正式表明自己的态度，坦诚又干脆。

也在划清两人的界限。

护士这才感觉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尴尬地把视线投向一旁身高挺拔的男人，周京泽双手插裤兜，眼睫垂下，掩住情绪，漫不经心地：

“听的。”

给猫看完病后，两人走出去，周京泽指了指楼道旁的长椅，磁性的嗓音响起：“坐一会儿，我去抽两根烟。”

许随点了点头，抱猫坐下，抬眼看见周京泽走走廊吸烟区，站在窗口抽烟，他的背影看起来冷峻又沉默，不道在想些什么。

他抽得有点凶，一根接一根，侧脸线条凌厉，像一个被切割完整的冰块。忽然，一阵猛烈的风刮来，周京泽微躬腰，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出声。

周京泽抬手上窗，风声停止，烟头摁在不锈钢垃圾桶盖上，“嗞”地一声，被烫得一片漆黑。

他转身朝许随走去，来跟前，开口：“走吧。”

两人走出医院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走道熙熙攘攘，灯光亮起。周京泽看了一眼时间，问：“去吃个饭吗？”

“不了，我回去还有资料要整。”许随摇了摇头。

周京泽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任谁都听得出这是许随找的借口。他没再说什么，裤袋摸出车钥匙，抬了抬下巴：

“走。”

这次许随坐在副驾驶位上，因为下车，1017总得待在他旁边，周京泽才好看它。

车子平缓地向前开，周京泽既没主搭话，手搭在方向盘上，沉默地直视前方，许随也不道该说什么，一路无言。后面嫌无聊，抬手开了音乐。

总算打破一丝沉默。

车子开了约四十分钟后抵达了许随门口。长长地抒了一口气，总算了，车里的气氛实在压抑了。

许随解开安全带，说道：“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许随。”周京泽突然出声喊。

“嗯？”许随正解安全带，抬头看他，清凌凌的眼睛透疑惑。

周京泽手里把玩一把银质打火机，打火匣“啪”地一声，火焰蹿起，虎口上那颗黑痣禁欲又撩人。

火光明明灭灭，他低垂眼，不道在想些什么。

车里的音响开得很大，孙燕姿唱：

“自尊常常将人拖，把爱都变曲折。”

“啪”地一声，火光熄灭，他把打火机放回了中控台上。周围一辆车接一辆车呼啸过，车尾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周京泽的脸半陷在阴影里，车内一片黑暗，许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因为前连抽几根烟的系，一开口，声音沙沙有些嘶哑，语气带了点试探和不确定：

“许随，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1017？”

许随怔住，重新靠回椅背上，看向窗对面的单行道。车子一辆接一辆地开车，紧接消失在夜色里，好像来都不回头。

道周京泽问的是什么，依照他这么骄傲的个性，终于在重逢后某一天，主问道，有没有想过猫，还有他。

许随的声音很轻，但一点也不掩饰内心的想法，坦诚且直白：

“说实话，有想过。但我觉得他本来就是不属于我的。”

下一秒会清醒，所以，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