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为君

“陛下还记得太祖七、八十岁，早朝是多久开一次吗？还有奏折是多久会下发到各个衙门的，臣想请问陛下。”御史面无表情，一脸决然的说道，他做好了最坏打算，能捡回一条命回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生死是小，为国家取义，为君父取忠是大，新君怠政的苗头已经一日高过一日了，今天不提，他怕已他微末小官，以后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了！

御史姓智，名审，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太多的任何痕迹，但是今天他要为这个国家尽自己的一份力。

智审话音刚落，满殿皆惊，一个个大员站在台前回头张望，想见识下这能载入史册的人物。

就凭今天他的作为，不管朱允炆会如何处理，载入史册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了，并且朱允炆的反应越激烈，他的名声也会更好。

朱允炆强忍着怒气，手上握着衣服的手已经是青筋暴起，他也没想到这名面都没见过的御史给他来了这么一击。

他这些天玩的很嗨，奏折一律转入内阁，刚开始一段时间，在他心里内阁是不会在这上面做什么手脚的，所以内阁的批阅他一般都会直接予以批准，不做更改。

一切太顺利了，他也把大明朝想的太好，忘记了基因根植于内的大明御史，是何等的战斗力，转眼今天就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现场没有任何人敢于再次发出声音，一片安静，朱允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冷处理吧，放一放，把事情的影响放到最低。

倒不是真的在乎明君的名声，而是这种行为让他很恶心，这御史越是这么想他就越不会让他有机会得逞。

“你想说什么？”

“陛下，臣想劝谏陛下勤于政事，关心乡梓，与朝中众臣多加交流，而不是单单只是与内阁几人商榷，这叫隔绝内外，使君臣无法有效沟通！如此，国将不国啊，陛下！”

安静！殿内静的能听见掉落的细针声！

内阁几人认真的回头看了看他，明白了他的目的，说到底就是有人不服气，想要对他们做出反击，这些人又碰上了一心想要邀名的智审，一拍即合！酿成了今天的事儿。

几人都能推导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这没什么用，该发生的还是正在发生。

黄子澄有些忧虑的看了看皇帝，担心皇帝处理不好，事情就更麻烦了，他到现在还没意识到是皇帝对他的厌烦，才导致他现在在都察院被高高挂起，或者说意识到了，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朱允炆也在沉思，他本来还想着今天就是走走过场，朱高炽已经向他汇报了情况，大概率籓王的事情今天就能处理好，但谁知碰上了这事……

“行，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容后再议！”

朱允炆沉声道，不管如何先把事情压下去再说，后世官僚主义横行，把问题延后处理是有道理可言的，有些事情当时看着难办，但是延后来，也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可惜，他想息事宁人，智审可不会这么想，他整出这一出可不是简单的露个脸就行的，没达到目的，让他怎么能退让？

“还请陛下采纳谏言！臣愿死谏！”

说完智审已经跪在了地上，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你……

朱允炆的怒火有些抑制不住了，手握的嘎嘣作响！狠不得把这桌案上的折子都扔他脸上。

“大胆智审，陛下面前安敢放肆，还不赶快退下！”景清上前一步喝道，这是他底下的人，之前他还召见过此人，按他的想法这是在保护他！

都察院高官也纷纷跟着景清一起大喝，大小都御史都是领导，有些是为了不牵连自身，有些是众人都这样不想显得另类，而有些大概是真的想压下此事吧！比如黄子澄，他的大官梦还有待提高！

“臣伏请陛下采纳！”智审没理会这些人，再次磕了个响头，道。

“……”

朱允炆抬手捏了捏太阳穴随后又放下，既然如此，只能用最后一招——恐吓、压迫了。

他一把推开身前的案几，任由奏折杂乱的散落在一旁，朱允炆阻止了想要上前搀扶的小太监，阴沉着脸迈步走向殿中间，一直到智审跟前才缓缓蹲下，目光注视着他的后脑勺。

沉默了半晌，方才轻声开口道：“抬起头来，看着朕。”

智审没动作，他能想象到陛下此刻的愤怒，低着头还好，真要是注视着，他怕自己齁不住软了！

“看着朕……”朱允炆厉声喝道，声音也逐渐放大，这是他来到大明后第一次发脾气。

不同于以往，这次事情的处理，往左还是往右对他都不是最好的选择，他还是寄希望于能震慑住他，然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等下对籓王的“批斗”上，这才是大事！

智审无法，只得缓缓抬起头，瞬间，身体就有些发颤，古代皇帝的至高无上，不是基于事实上存在的，而是精神、价值观上的，不管事前智审算盘打的有多好，当皇帝真正站在他面前，。

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实在让他有些踹不过气来，居移体养移体，每天跪拜的人多了，朱允炆的身上的气势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智审有一种小时候被父亲逼着抄书写字，好像被扒光了的感觉，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皇帝！

智审默默不语，内心是崩溃的，皇帝不按套路出牌，好好端坐着不好，怎么非要来到下面？

人群中有一小部分人面无表情，智审的表现他们看到了，有些遗憾，但也算不得多严重。

朱允炆此刻正在好好炮制智审，也没注意到其他，当看到智审的脸时，他就不禁笑了，看来有戏啊！不过还是要配合最后一击才行。

“智审，你看看朕，好好看看朕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昏君，朕可以把政务都放在朝堂之上，你觉得不满意，朕甚至可以把你或者别人提拔到内阁去，不过朕想问问……问问你，政务交给你，你能处理吗？”

“你告诉朕，吏部有多少官员在册，谁适合什么位置，谁有什么能力，你知道嘛？”

“你告诉朕，全国有多少耕地，人均土地面积有多少，无地农民有多少？你知道嘛？”

“你告诉朕，国家对北元的战略，要用多久才能使北元臣服？就不说这个你完全不会的，你就告诉朕，朝廷对阵北元的前线有哪些城池，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朱允炆越说越气氛，不管如何，今天被他这一闹，身上的污点总就是洗不掉的，虽然对他没影响，但谁也不想好好走在路上被推进了臭水沟不是！

智审面色阴沉，有些慌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他倒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一时之间这么多问题让他怎么去回答？

这就是朱允炆的目的了，就算有人知道，问题提多了，分母扩大，知道也会变成不知道了！

朱允炆紧紧的盯着他，眼见他好像又要开口说话了，朱允炆机智的打断道：“术业有专攻，社会有分工，你不会的东西还不许朕交给别的人去做吗？难道非要问你这一问三不知的废物才行？”

朱允炆不想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这种人就算你说的再有道理，在他的一套逻辑里，这些都是没用的，朱允炆也就不费这个力气了，不与傻瓜论短长！

“行了，朕念你忧心国家，这次就不追究你口无遮拦，目无君上的罪行了，不过……锦衣卫。”

朱允炆沉声朝门外站岗的侍卫喊道：

“把他给朕押下去，让他回家去好好反省反省！”

“是陛下。”

这些都是他们锦衣卫的职责，两名军士赶忙上前押住人，往外拖去。

“陛下陛下……请听臣一言，请听臣一言啊陛下！”

耳边听着这名御史的叫喊，朱允炆内心没有一丝波动，皇帝就是皇帝，他是认识到了自己怠政，有错在先，将政务完全交给内阁也是不妥的。

但是……那有怎样，还要他一个皇帝当众认错不成？他没有唐太宗的心胸，历史也只有一个唐太宗！

朱允炆抿了抿嘴，扫视了下四周，众臣纷纷低下了脑袋，他知道这么处理面子上过的去，但是其中真正的问题，也就是怠政的问题没有丝毫提及，肯定是不能服众的，但是谁又会说出来呢？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但是却谁都不会去说、去谈及。

朱允炆回到座位上，徐瑾也早已把散乱的案几恢复完全了！

“好了，小插曲已经过去了，咱们继续吧！还有什么需要奏报的一一解决吧！”朱允炆随意的说道，这对他来说确实是小插曲。

只是这也给他提了个醒，做人不能得意忘形，行进的路上不知道会有多少坑等着他去踩呢！

“启禀陛下，臣朱桢有事启奏！”刚才的事情楚王看在眼里，相信其余籓王们也是有目共睹，估计再也不会怀疑陛下对朝纲的掌控力度了，有这小插曲也不是坏事，最起码让他们见识到了一次陛下的“独断专行”。

陛下以往的行径说实话有些软弱了，给籓王们的印象算不得太好，只是一个仁君而已，这次的事情会给到他们更深切的感受的，要知道智审参奏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人敢于帮腔的，二则是后来陛下强行拉走他的时候可是丝毫没过关心群臣的想法的。

刚才的爆发在朱桢看来也很赞，趁热打铁接下来就要到正餐了！

朱允炆好整以暇的坐好后，才道：“讲！”

“陛下，臣此次来京本是为太祖吊信而来，不过在见识到江南的盛世景向后，臣留恋之余，又想到太祖长已长眠于此，太祖在时多我等多翻照顾，臣……”

说道这里朱桢有些哽咽，太祖对他们这些子孙的好，值得他们记住一辈子，现在他老人家已经走了……才发现各位有些想念他，朱桢哽咽道：

“臣想请陛下恩准，能让臣在这多陪陪太祖，武昌苦寒，臣也想留在这南京多多沐浴圣恩，至于封地诸事，臣想请陛下另派官员酌情处理，伏望陛下恩准！”

说着朱桢已经跪下了，这种事情还是主动的提的好，把好名声都留给陛下，以后能受惠的地方多着呢！这也是前天和朱高炽商量好的，不然朱高炽拿来的胆子在朱允炆面前说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朱桢话音刚落，不同于文官的预料之中，庆王、蜀王还有一众籓王世子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了他，他们是真没想到还有人居然会主动提出这种想法！

肃王内心有些苦涩，前天他是和众王商量先看看陛下开的条件再说，但是不是这么看啊！

楚王是和朝廷已经谈好了条件，才敢于这样，但是他们这些和朝廷没接触过的人，让他们怎么办？

武昌苦寒？苦你娘……呸呸！

武昌都能算苦寒，那他们这些戊卫边疆的的兄弟，呆的叫什么？

可是事情不随他的意志而有意外，转眼间，朱高炽谈好的那些人紧随其后一个个站了出来，纷纷表示想要定居南京，留恋南京的繁华。

肃王、庆王、蜀王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现在压力一下子就到了他们这里了，可是事情还没完。

朱高炽作为总设计，导演的这一场面，可不想有一丝一毫的波折，意外总是会频发的，还是早点办完早点了事的好。

只见他回头和另外三个阁老对视了几眼，微微点了点头，三人马上会意。

于是……

“陛下作为万民之主，朱家家主，臣请陛下体谅楚王等人的一片孝心，答应下来！”

郑赐身后一大片臣工应声跪下，身份有高有低，总体来说还是穿青色衣服的最多，零星的夹杂着一些朱红色！

“陛下，臣附议，还望陛下恩准！”

又是一大片，这次是王钝的身后，包括有户部的老部下们，此时的户部尚书郁新赫然在列！

“陛下，臣也附议”

最后就是张紞身后了，场面最大，官员最多，官职也最大，顺带着一些礼部中人也跟着跪下。

山呼海啸！大殿内两三百人此刻已经齐齐倒下，声音震耳欲聋！

殿外站岗的锦衣卫听的明明白白，一时间有些好奇的伸出头往殿内探去，这可不是他不懂规矩，刚刚才经历过智审的事件，这要是有人逼宫，陛下一声令下，他们可就要带着家伙事冲进去了，现在不长个心眼，到时候慢了一步可怎么办！

可惜……他左等右等却还是不见陛下的召见，心里像只猫咪刺挠一样的痒得慌，但是又失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朱允炆此刻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的，等了这么久，籓王的问题终于到了要解决的时候。他知道这一波下去，犹豫中的人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真要是逼宫，朱允炆早就等不急喊了，就算是不准备用锦衣卫做什么，也要用他们牢牢的保护好自己，场面混乱，到时候谁知道有没有人乘机捅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