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瓦虚舟

贵丽公司的规模只有两间写字楼那么大，一间是会计、出纳，行政部部长、保安部部长、后勤部部长等杂七杂八部门的办公地点，看上去好像有很多人，实际上就三个。会计是位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他是兼职的，每星期来做一次账。平常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出纳是位小姑娘，是成华找来的，两人眉来眼去，偷偷摸摸的搞着办公室恋情，还以为别人不知道。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头衔非成华莫属，他可以说是龙豹公司里最忙的人，因为他还有一重身份，龙豹集团行政部副部长。

另一间写字楼是董事长和总经理办公室，兼做招待室、会议室，平常也就传贵一个人坐。所以他喜欢下乡，因为坐办公室太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邹丽和况部长的加入让办公室多了些生气，起码有人陪着聊天，出门吃饭时还会有个伴。

就这么几个人还谈什么劳动纪律，那些条条框框自然就成了一纸废文，管理上可以说是非常松散。邹丽可以把别人管的紧紧的，但对自己那是小鸟任自飞。还没到下班的点，她便收拾好东西，躲开小姑娘的视线，脚底抹油偷偷开溜。

在双宝大厦刘明霞办公室，漳河县搅拌站的负责人正在通过电话给她汇报工作。只是汇报的内容并不是经营状况，而是邵国华他们的动态。这位负责人是刘明霞特意空投过去的，目的就是要监视国华的一举一动。

听完汇报，刘明霞陷入沉思之中。虽然采石场和石雕厂的停工让她高兴，但邵国华并没有如她意料中那样屈服。既然敢回到龙江市，她就要考虑是否让法院的人去吓唬吓唬他，要么把他抓起来关两天，自己再出面把他保出来？这美女救英雄的事想必他会感激涕零吧，那以后……

明霞想到得意之处，禁不住灿笑如花，可一阵扰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歪念。抬头一看，喜道：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邹丽笑道：

“顺路过来看看你们，怎么凤儿姐不在？”

刘明霞嬉嬉一笑：

“她呀，跟丢了魂一样，哪还有心思上班。”

“是不是邵国华的事让她心绪不宁？啧……你们两位也真是的，有事就不能跟他好说吗？非要把他逼得走投无路。”邹丽含笑而言：

“人都有逆反心理，这样逼下去，只怕你们与国华会反目成仇。”

“这事与我不相干，”刘明霞忙撇清自己：

“凤儿姐执意如此，我又能怎么办？”

“你可以劝劝她啊。”

“怎么劝？但凡邵国华稍微低点头，过来给凤儿姐陪个不是，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又不是叫他真离婚。连假的都不答应，你想凤儿姐心里该多难过。”刘明霞带着一抹坏笑说：

“咱俩和凤儿姐都是好姐妹，总是希望她越过越好。这边我找机会劝劝她，你和国华在一起，也找个机会叫他来陪个不是。”

刘明霞非常狡诈，对这位从小玩到大的闺蜜也防着一手。如果换做以前，她或许会实话实说。但现在她发现邹丽去华强公司以后，整个心都转了向。上次叫她回双宝不回，这次让她做华强总经理不做。说是回家养胎生孩子，却跑到县里去受苦受累。

“我怕是没这机会，邵国华把工厂停了，带着孩子去萧家村找罗荷花，刚刚走的。走之前把我和况叔介绍到胡丽娘那上班，连车子都委托我卖掉，这明显的是不想回来。说起来荷花这人还真是不错，她为了国华的好，拿着离婚协议书给国华，正巧让我看见。唉……错在邵国华身上，但她什么都没要，一般的女人哪做得到啊。”

邹丽也不是省油的灯，故意透露些讯息刺激刺激刘明霞，果然看见她脸色数变，心里更怀疑是她在暗中捣鬼。当然，没有凤儿的默许，单凭她也整不垮华强公司。她浅笑道：

“说实话凤儿姐的要求也不过分，做为女人有她这种想法很正常。但人只有一个，又不能把他分成两半。最好他们三个人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一谈，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要不你回头跟凤儿姐说说？我说也行。”

“还是我来说吧。”刘明霞道：

“她在气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见，搞不好还适得其反。我见机行事，趁她哪天心情好的时候套套她口风。”

“那好，”邹丽起身说：

“邵国华那边我也想想办法，咱们俩就尽心尽力撮合撮合，成与不成就看老天爷的。”

刘明霞把邹丽送到楼梯口，转回身是脸色铁青地咬着嘴唇回到自己办公室。荷花提出离婚是她想要的结果，但邵国华拖儿带女的百里追老婆却大出她的意外。只要人不傻，谁都会权衡利弊，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路，偏偏自己遇上的是一个傻子。

“想躲，没门！”沉思过后的刘明霞把桌子重重一拍，自言自语的怒吼一声。她顾不上手上的痛，拨通电话娇笑：

“志国大哥，我记得凤儿姐有位表哥是在你手下当差哦，他叫什么名字？”

“哦，你是说萧传伟吧，他是县城里的负责人。找他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上次失密的事让公司损失不小，我想成立一个监察部，人选当然是要信得过的人。你能不能叫他到我这儿来一趟？最好先跟凤儿姐保密，免得说我任人为亲。”

黄志国面有赫色，因为这泄密是他前妻的杰作，哪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声道：

“行，行，正好我们开年终总结会，他就在龙江市，我马上叫他去你那。”

刘明霞没想到事情有这么巧，自己想曹操，曹操就在身边。她心情大好，思索着该怎么说服萧传伟给她办事。没过多久，狗娃爹敲着门进来。明霞忙起身让坐，递上一杯茶水说：

“你们村有位叫萧传贵的吧？他老婆是不是叫荷花？”

“是啊，”传伟点着头说：

“前几天传贵哥俩口子回村，竟然能站起来走路，多亏荷花的娘家哥哥，不然哪能好的这么快。”

“大哥是几时到龙江市的？见过你表妹没？”

“还没，今天上午才到。”

“难怪你还不知道。”刘明霞故作神密地小声说：

“那位不是荷花的娘家兄弟，是她找的男人，叫邵国华，跟我还是同学。我们双宝与他有业务往来，本来这件事与我们也不相干，谁知在工作之中凤儿姐和他产生了感情，两人在省城秘密结婚，现在肚子里都有他的孩子。”

传伟握着拳头道：

“他有女人还找我表妹干嘛，想找死么！”

“问题就出在这，”刘明霞很满意狗娃爹的表现，继续煽风点火道：

“罗荷花本事大的很，一方面跟邵国华以夫妻名义相处，另一方面又跟传贵藕断丝连，还让他改名叫罗传贵来遮人耳目，过的是一女两夫的日子。邵国华开始可能是因为苦闷才与凤儿姐在一起，后来则是真感情，要不然凤儿姐也不会怀他的崽。所以凤儿姐想要个名份，总不能让孩子给人指指点点吧。”

传伟点点头：

“那人我见过，长长大大挺不错的一个人，当初我就想做媒撮合他和我表妹。”

明霞心里暗骂一声“猪”，脸上却甜的跟蜜一样，娇声道：

“本来荷花跟传贵回村，国华和你表妹成双这是最好的结局。偏偏这个邵国华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也追到你们那儿去了。搞得凤儿姐茶不思饭不想，两、三天的功夫就瘦了一圈，人都脱了形。我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回家一趟，想办法把邵国华赶出村，最好让罗荷花也身败名裂，断了他的念想。只有这样，这个男人才会回到凤儿姐身边，也只有这样，你表妹才会有幸福。”

“这事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我就绑也要把他绑来。”萧传伟站起身说：

“我现在就赶回去。”

“不急，不急，”刘明霞嘴上说不急，人却站起来送客，又巧笑嫣然道：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凤儿姐脸上挂不住。”

送走狗娃他爹后，明霞的心情特别舒畅，急需一种刺激来平息从身体深处传来的亢奋。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打给丁小平：

“我说老公，你晚上准备点好酒，我到你那儿去。”

丁小平道：

“大个肚子还喝什么酒！我这有别人送的圣露德干红葡萄酒，原装进口的，你就喝这个吧。”

“好吧，好吧，也不知道谁规定的，为什么怀孕的女人就不能喝白酒？”刘明霞兴致很高，叮嘱一句：

“别忘记把小武子叫上。”

尽管刘明霞和丁小平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但两人并没有住在一起，只是在有闲有空有兴致的时候，才会隔三差五的聚一聚。这在普通人看来不可思议，但对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她哼着小曲，在卫生间补了补妆，拿起鳄鱼皮的挎包，兴冲冲地走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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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达生》：“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

《山木》：“方舟而济于河，有虚船来触舟，虽有惼心之人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