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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砸

船的秘密十月不清楚,慕峤自然是了然的。

陈平洛从运河的别处登船,然后不声不响来到赤胡码头。目标明确,出手利落,叫人猝不及防。

慕峤内心这才明白过来,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合围为什么会发生,又究竟是想要达到什么效果。

“塔布勒啊塔布勒。”慕峤在心中苦念这位贤王的名字。如果不是内部的人走漏了风声,那么今天把陈平洛引到这里的,就只有塔布勒了。

“你身为贤王,却要害惨所有人!”

穿越数间房舍、两条街道,慕峤很快来到了码头边。

码头上,陈平洛已经带了两个随从在此等候。见他来,微微一笑。

慕峤的眼睛,忍不住偷偷看向码头侧畔的商船。

那些商船,还是上次从南方运送布匹入京的那一批。

慕峤镇定心神,连忙过去施礼:“未知侯爷驾到,有失远迎。”

陈平洛瞥了他一眼,并未还礼,道:“本侯稍作查访罢了,侯爷不必多礼。京师外面这段日子有所异动,我作为城门侯,有责任保全京师治安。凡陆路交通,这些日子严格无比,不太可能有宵小潜入,水路的话就不好讲了。所以今日特意走水路巡防,来到了你们这儿。”

“原来如此。不过侯爷怕是多虑了。我们码头在运河深处,离水口钞关还很远。如果有他盗出入,恐怕在钞关那边就应该被发现了。”

“这可不好说。”陈平洛的眼睛四处逡巡,好似在林中发现了猎物踪影的虎豹:“我听闻南境有龟息术,东瀛有忍术,此二者光是听听都令人忌惮——掌握此二法门之人,能在水下借助芦苇管埋伏两三日不必上浮。呵呵,钞关那边的确能查验船只,但是水面之下的事情,谁能保证呢?”

陈平洛的眼睛落在了那些商船上,问慕峤:“这些是你们的商船?”

“对,都是。”

“最近你们都运了些什么好东西进来?”

“没什么,南方的布匹罢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前。”

“如果是为了赶冬衣的时令,那时候进货会不会晚了些?”

“侯爷明鉴。那时候赶冬衣的确晚了。但也正因为晚了,南方的货商手里压了这一批货,所以低价处理给我。也算我占了个便宜。”

陈平洛并不很懂商业,冷哼一声,走到船只旁边。看了看吃水线。

“这船吃水好像较其他船只要深一些。”

“哦,这船是南船,用料扎实,自重很大,船底还有水密隔舱。这样比较经得起南方大河上的风浪。”

“嗯。”陈平洛鼻子出声,显然是有所不信。他沿着岸边那一溜船只走了过去,神态自信,步伐冷静。慕峤看着他,心里越来越没个底。

陈平洛此时给慕峤的感觉就好似……一只已经捉住了老鼠的猫。

只是为了取乐,他要多捉弄自己的猎物一会儿。

“真是如此么?”在一艘船边站定,他止住脚步。

慕峤跟了过去,赔笑:“侯爷这话我听不太明白。”

陈平洛抬起下巴,用眼角看了他一眼:“水密隔舱?真是个新鲜玩意。我倒是有所耳闻,不过不曾一见。”

“哦,水密隔舱就是在船底下用木板封起来一部分空间,造成一个空洞。可以理解为船底之下还有另一个船底,这样就算碰了礁石什么的进水了,也不至于立即沉没……”

陈平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又不懂船只制造的,你说一堆,我只会越听越疼。这样——”他伸手指了指那船,“砸开给我看看。”

一听这话,慕峤脸色大变。在场的其他胡人虽然听不明白,也能大概猜到了什么。

砸船这事儿损失暂且放在一边,主要是这船可砸不得……

陈平洛提出要砸船,这让慕峤更加确定,塔布勒说出了不该说的秘密。

胡人意识到陈平洛要做什么时,都暗中纷纷散开。他们逐渐将慕峤和陈平洛等人包围起来,在码头外围站成一个圈。

这是胡人们狩猎时候下意识的举动。

他们都知道,船要是砸开,秘密如果暴露,只怕他们也不能活。

如果都是一死,那不如让陈平洛也付出些代价。

陈平洛见到这种状况,非但不慌,脸上表情还愈发讥讽。显然,他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甚至可以说,他巴不得胡人动手。

整个赤胡坊区的外面都已经围满了他的人,胡人动手了才好呢。

陈平洛连多看这些人一眼都觉得麻烦,他懒洋洋地只重复了两个字:“砸开。”

慕峤的表情凝固了。

陈平洛这话不是对他说的。

而是对陈平洛自己带来的一个士兵。

士兵闻言,立即从腰间抽出一根金刚短棍,棍的一端为瘤形,这是中原军队用的一种锤形兵器,专破重甲步骑兵。用来砸船也算合适。

那士兵二话不说,立即走到一艘船的旁边。慕峤正要阻拦,这时候他一个胡人随扈上前,拦住了对方。

士兵与胡人怒目对视。士兵手里有武器,可那胡人丝毫不惧。

陈平洛冷笑一声,转向慕峤:“这是什么意思?”

慕峤不知如何回答,那胡人倒是跟慕峤说了句胡语。

慕峤一听,立即给陈平洛翻译:“侯爷,是这样。这船是我们花了不少银子买回来的,在这码头歇港的这些日子里都是我这几个族人轮番养护。自己养护的东西被别人砸了总不是滋味儿。我这位族人的意思是,如果要砸,请让他砸。”

陈平洛扬起了眉毛。他还以为胡人铁定不敢让他砸船呢,没想到竟然是想要自己动手。

他点点头,对自己的那个士兵示意。

士兵将手中的铁锤交给慕峤的随扈。随扈掂着手中铁锤,跳上了船,看了一眼脚下的船板,开始抡锤。

随着咚咚声起,木屑乱飞。船甲板很快就被锤开,露出下面的一层隔板。

陈平洛走到船边,低头一看——光线从甲板的破洞处照了进去。下面的水密隔舱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陈平洛有些意外和不悦。

慕峤暗自捏了一把汗,跟过来道:“侯爷请看,水密隔舱就是这样,无非使用木头打出一个箱子。木头自己能漂浮不错,但制成了木头箱子,就更不容易沉没……”

陈平洛懒得听这些,显然,他并不真的想看什么水密隔舱。

“这就怪了。”陈平洛道。

“什么怪了?”慕峤问。

“哼,是你们的贤王塔布勒,告诉我说,你们先前打着从南边进布匹的名义弄了一批铁器来。就在船中,瞒过了钞关。所以我想打开看看。”

慕峤内心的感觉有如雷击!

陈平洛把如此机要之事直接,显然是不把慕峤看在眼里。

而且,他这还起到了挑拨塔布勒和慕峤关系的作用。能够根据塔布勒的情报找到铁器自然好,就算找不到,陈平洛这也算是在赤胡族群之内埋下了一颗钉子。

慕峤听完,只能干笑两声:“贤王他真是说笑了,铁器乃是官营之物,我们怎么敢私自贩运呢?”

“哼,赔本的买卖没人做,但杀头的买卖有人干。你要是能弄到便宜的铁器,在京师这么大的市场上,还不一放即空?如此一本万利的事情,你要有机会不干?那你岂不是个傻子。”

“呵呵,照侯爷这么说,我的确是个傻子了。侯爷请看,船舱内没有,水密舱内也没有。”

“是不是你已经转移了?”

“对于不存在的东西,在下如何转移?”慕峤一脸赌咒发誓的模样,“坊区内任何角落,爵爷可以随意搜查!”

陈平洛看着慕峤,两人视线角力了好一会儿,陈平洛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难不成是你们贤王要骗我?”

“我也不知贤王为何如此说。但贤王来到京师也不过一月,我们赤胡买卖的状况,他其实是不了解的。兴许是哪里听来了风言风语,信以为真。又或许因为贤王爱喝酒,酒醉之时把话听错了,有了这么个印象。”

对于塔布勒和慕峤的话,陈平洛都将信将疑。如果赤胡有此类偷梁换柱的买卖,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他也素知慕峤心思缜密办事妥当。如果真的有什么私铁的话,慕峤一定也转移了。

不过既然来一趟,陈平洛可不能随便放过慕峤。

陈平洛看向岸边的一溜船只:“这不才砸了一条船么?塔布勒也没说你们私贩了多少铁器,要确证侯爷你的清白,我自然得一条一条打开来看呀。”

慕峤一听要把船全砸了,不禁将拳头捏紧。

船是高价买的,以后要南来北往地做买卖还得依仗。当然财产损失还在小,让慕峤无法忍受的是与之而来的羞辱。

陈平洛把赤胡根本不当人看。

不过,就在陈平洛抬起手,准备将远处坊区口的士兵们召来的时候,他眼角忽然一动。

一个女子的背影,不经意间闯入了他的视野,正在从坊区之间的一条小路穿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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