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面圣

两人穿的是普通宫人的服装，不算太合身，但也不显得别扭。

行走在禁城夜色中冷清的街道，身边的宫墙仿佛没有边际和尽头。所有的景致以一种可怕的秩序单调地重复，远处的天空传来敲梆子的声响，帝国的心脏，天下权力至高的场所，就这样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寂静。

有那么一刻，十月甚至觉得这禁城的通道两侧，怕是根本没有什么活物。

没有鸟鸣，没有虫啾，宫人内监们大都已经入睡。偶尔别的宫巷内有夜巡的禁城守卫，但他们能够听到的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没有交谈，也听不见……呼吸。

就这样死寂的夜，皇帝还要见他俩。

光是这点，听来都让人不解。

一路上十月和慕峤不敢说话，却不断交流着眼神。两个人的眼睛里闪烁着类似的困惑。而这些困惑在刚才更衣的时间里根本来不及说。

为什么？

为什么要见我们？

为什么皇帝之前见过傀儡？

为什么皇帝知道傀儡一定是个中原女子所做？

皇帝这么着急是有什么缘故？

……

两人的内心翻滚着类似的不安。这一个晚上简直惊心动魄。他们没理由相信面见皇上会比之前的种种状况更好一些。

走了得有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姚内监终于领到了地方。

是间不大的殿宇。

十月有些错愕，因为跟这禁城之内其他辉煌的宫殿比较起来，实在显得有些低矮平庸。

“皇上在这里？”慕峤问姚内监。“这里是皇帝的寝殿么？”

姚内监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这种问题是不能问的。

问是否是皇帝的寝殿，或者其他的殿宇是出于什么目的？

想要有朝一日来行刺么？

不过姚内监皱皱眉头，还是回答了他：“这是成仙的殿宇。”

这么一来，十月和慕峤就都明白了。

难怪这么不起眼。皇上慕道修仙，大概不爱繁复豪华，所以选定了这里。

两人不再言语，姚内监推开门，跟里头禀报了一句：“皇上，他两人来了。”

里面没听见有什么动静，但姚内监已经回身，对二人说：“皇上让你俩进去。”

慕峤和十月跨过门槛，进入这间修道的清平殿。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室内一片昏暗。

四处虽然都点着灯，但烛火虽明，却架不住层层叠叠的帘幕。清平殿内仿佛一座用帘幕制造出来的迷宫。将那些贴着墙壁摆放的烛台隔得老远。十月和慕峤一进来，如果不是以门为参照，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重重帘幕的后头，他们隐约看到了一个座位，以及座位上的人影。两人对视一眼，拨开帘幕过去，跪了下来。

“下官拜见皇上。”

“民女拜见皇上。”

但座位上的皇帝没有反应。

清平殿内的一切都太诡异了。帘幕虽然不是密实的，用的是上好的丝绸，透光性还可以，但要看清帘幕背后的面目，就难上加难。尤其这帘幕之上还有许多绣纹。有的是太极八卦，有的则是复杂的符咒。这些符咒一些用黑色丝线绣制，有的则是用红色，在帘幕之上，犹如经幡一般。只不过比寻常经幡更巨大、也更叫人心生敬畏。

他们走进来，就好似陷入了符咒的包围。

整个地方，可以说是修道，也可以说是巫医要做什么法事。

十月有点儿紧张。慕峤也是。

没有听见来自于皇上的半点儿回应，慕峤大着胆子，抬起了头。

皇帝纹丝不动，在作为之上好似一个木头人。他的穿戴也是道袍的穿戴，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炉鼎。这炉鼎可不是那种文人雅士把玩的香炉，而是足足有半人多高，其间隐隐好似有火光。

这室内这么多火烛，又这么多帘幕，皇上居然也不害怕着火。

慕峤对着那人影又道：“皇上万福金安。下官听姚内监说，皇上要见我们两个，是因为一个傀儡的缘故。”

听到这里，座位上的皇帝仿佛动了一动。

他不动还好，结果那么一动，僵硬又诡异，又让人冷不丁吓了一跳。

“你会做傀儡？”

一个有些含混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在十月和慕峤的内心激起极大的好奇。

这是皇帝的声音么？

他们都不确定。皇上的声音两人都是听过的，而且都是在那场受降礼上。那一次，他们同样没有看清皇上的面目，但听到了皇上的声音。

皇上的声音跟现在的这个一样？

他们记不清了。但内心都有着隐隐的怀疑。

“回禀圣上，下官并不会制作傀儡。所有的傀儡，为下官身边这位姑娘所制。”

御座上，皇帝的脑袋慢慢转了个角度。

这一幕进入慕峤的眼帘，更是激起极大的不解和恐惧。皇帝的脑袋转动的很慢，但速度均匀，就好似被水推动的磨坊水车，如果他再迟钝一点，慕峤简直觉得自己可以听到吱吱呀呀的声音。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座上的这位皇上，都不似个活人。

“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是对着十月问的。

慕峤低下头来，给十月示意。

十月没有立即回答，她迅速地想了想，决定还是隐瞒自己的真名，回道：“民女名叫初霜。”

听到这个回答，皇上的声音又安静下去，不再给予回复。

两人不安地等待了片刻，不知道皇帝又要做什么。最终，御座上的动静平息了，而御座之后，却又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看到另一个身影，两人俱是一惊。因为在这清平殿内完全没有宫女内监的影子，怎么现在平白多出了个人来？而且此人一直在御座之后？

这影子踱了几步，走到了帘幕的跟前。透过帘幕，十月和慕峤都能看清其人身材瘦长，而且穿着一身道袍。

这么说来，是皇上修道请的方士么？

两人都不知道这人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是他来到面前，而皇上却一言不发。这个瘦长的道士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盯着十月，看不清面目和表情。

然而，他却问出了一个让十月毛骨悚然的问题：

“庆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