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喂，姬……霆霏，”他高声喊住了前面还在前面走的人。

姬霆霏顿了脚步，转过身来道：“首领何事？”

陆玄庭看着姬霆霏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不知为何，心虚之情更胜。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是魔怔了，冲着姬霆霏有什么好心虚的？

“快到晚上了，我们停下来休息，吃过东西再赶路吧。”他心思一动，提议道。

姬霆霏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却破天荒的反对：“就快要走出沙漠了，若不然待到我们在草原上安顿下来，再做休息？”

想着马上就能走出沙漠，她的心情有些急切。

这几日在这黄沙之中着实没有发生什么好事情，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东西，莫过于这漫天黄海，自是不想再做任何停留。

然而陆玄庭却张口道：“我饿了，走不动了。”

他这孩子气的话让姬霆霏有些哭笑不得，但她不想做任何退让，便绷起一张脸，道：“还请您忍耐，就快到了。”

下一刻，她就瞧见陆玄庭像个孩子似的就地坐下，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句：“我饿了，走不动了。”

姬霆霏看着眼前这个不分场合耍赖的人，脑门儿又开始“突突突”的疼了起来。

这人，总是有本事用着千奇百怪的方式惹怒她。

正在这时，她眼尖地瞧见在身侧的沙壁之上，有个绿色的身影一窜而过。

是肉蜥蜴。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些记忆碎片。记得当时她和大娇他们也曾在沙漠里逮住过一只这样的蜥蜴，将它烤来吃了，那味道很是不错。肉质肥美，外酥里嫩。

想起当时的情景，姬霆霏觉得自己的馋虫好像被勾了上来似的。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沙壁，又看了看在她面前席地而坐的陆玄庭，片刻之后做了决定，冲着他抬了抬下巴道：“我去捉午饭，首领请生火吧。”

陆玄庭听见她再一次的让步，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嗯，就算生气，姬二也还是听话的。

他心情颇好地冲她点了点头，又吩咐了一声：“你尽快。”便去寻生火用的干草了。

姬霆霏见到他离开的背影，轻身一跃上了峭壁，目光紧紧的跟随着这只不断乱窜的肉蜥蜴，看准时机，向前纵身一扑……却扑了个空。

显然，这蜥蜴比她更加熟悉这崖壁上的环境，看着她扑来的身影，轻松便躲进了岩石裂缝之中，让她无法捕捉。

姬霆霏不死心，再次回到原地静待这只蜥蜴现身。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这只蜥蜴再次从裂缝之间钻出，又回到她的视线范围内。

她有一次屏气凝神，奋力一扑……却又扑了个空。

几次三番下来，骄阳当头，晒得她已是头晕眼花，那只蜥蜴却半点儿也没有要向她自首的意思。

她直起身子，一只手捂住额头，回过头去，却看见陆玄庭正在下方一脸看好戏一般的样子瞧着她。

“首领，这是咱们今日晚餐，上来帮个忙如何？”她喘着粗气问道。

听见她的话，陆玄庭却挑了挑眉，指了指一旁已经生起来的火堆，道：“说好了你去捉晚饭，我生火，如今我这火已经升起来了，你又让我去捉蜥蜴，姬霆霏，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你到底真就那么笨，连只蜥蜴都捉不住？”

纵使姬霆霏这几日就已经见过陆玄庭不要脸到什么地步，但是他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言语却还是让她有些目瞪口呆。

她愣了片刻，旋即冷笑了一声。

他这是咬准了她一定不会放他不管，破罐破摔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地回想着洛浮屠的叮嘱，强压住想要一掌将陆玄庭拍到头破血流的冲动，转过身去靠在崖壁上狠狠地喘了口气。

就在这时，她却忽然想起当时韩禄和大娇捉蜥蜴的场景……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她就地上拔起一些干草来编织成环，而后又随手拾了一根树枝，将草环套在了树枝顶端，拿着它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这只蜥蜴藏身的岩石下。

她将套环放在岩石一侧，而后另一只手猛地击打了一下岩石，那肉蜥蜴受了惊，猛地从另一侧奔逃出来，正好被套环套住，落在了陷阱里。

姬霆霏见状，咧嘴一笑：小样儿～

她拿着那只被套牢的蜥蜴站在崖壁边上冲着陆玄庭居高临下地晃了晃，轻声道：“首领，晚餐，”眼中嘲讽不言而喻。

然而，这千辛万苦得来的蜥蜴肉却并没有姬霆霏记忆中的那般鲜美。

虽说也不难吃，但是万万比不了她记忆中的人间美味。

她记得，那时，韩禄将蜥蜴烤熟了，大娇拿小刀割下一块儿，又在上面撒了些不知从哪儿搜刮来的盐粒儿散发着香气的肉递到她手上来，冒着热气，滋滋作响，一口咬下去，油脂在口中爆开，香气四溢。

那天晚上，在火堆边，他们吃着肉，大娇教她唱了一首江南小调。

大娇说，是她娘亲教她唱的。

大娇是江南人，她娘亲原本江南歌坊的歌姬，与歌坊的乐师相通，生下了她。所以她自从记事起，就在乐坊里打杂帮忙。

然而就在她十岁那年，那乐师得病死了，便只剩下她们孤儿寡母两人，相依为命。

大娇说，那几年，她们娘儿俩的日子过得虽然不容易，却好歹也有个温饱，吃喝不愁。

但是大娇娘姿色上佳，很快就被一来乐坊听曲儿的富商看上了，为她赎了身。

对于乐坊里的歌姬而言，这本就是个求之不得的机会，更何况大娇娘还曾与人生过孩子。于是她狠了狠心，将大娇留在了乐坊里，自己随着富商回了家，做了妾。

起初，大娇娘得那富商的眼，还能三不五时地派人偷偷给大娇送些东西来，有时是些稀罕吃食，有时也有首饰缎子；大娇每每收到这些东西，就能知道她娘日子过得还不错，一个人在乐坊也就还能自个儿乐呵。

然而花无百日红，那富商也不是什么痴情种子，后院儿里的妾是一房接一房的往回抬，大娇的娘便开始忙着与那些莺莺燕燕们斗法，也不太能顾得上她了。

大娇是在一次帮乐坊姑娘们买点心的路上被拍花子的拍走的。

她只记得是走进一条巷子的时候，被人在后面捂住了口鼻，再睁眼时，就已经在人牙子的笼子里了。

当时大娇无意之中讲起这件事，满怀期待地告诉他们，自己从这修罗地里逃出去以后回江南去找她娘。

她说，她好久都没见过她娘了，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儿了……

后来，姬霆霏曾去江南寻过大娇的母亲。她想将大娇手腕儿上拴的那根红绳儿交给她，也算是帮大娇圆了心愿。但是等她到了江南，找到那富商家里之后才知道，大娇的娘早几年便随着大娇去了，是不小心有了身孕，被害死的。

寻寻觅觅，姬霆霏最终将那根红绳儿放在了大娇娘的坟前，又在她身旁给大娇立了个碑。

那是个阴雨天，天空黏稠得就像是要沾到地上来似的。

在细细小雨中，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唱起了大娇教她的那只小调：“水又暖山又温，桃红柳绿醉春风，谁人不说江南好……”

姬霆霏想起往事，手中的蜥蜴肉就变得更加难以下咽起来，她一手抓着穿了肉的木棍儿，眼睛却冲着面前的火堆发起了神。

坐在她对面正在大快朵颐的陆玄庭很快就发觉了她的不对劲，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挥了挥，提醒道：“喂，回神了……”

陆玄庭的呼喊一下子将姬霆霏从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实里。

她抬起头来看向陆玄庭，手中的肉向他伸了伸，问道：“首领还要吗？”

陆玄庭听罢，看向她手中的肉，皱了皱眉：“今日行了一天路，你就吃了两口肉，姬霆霏，你在修仙不成？”

“我没胃口，”姬霆霏没心思跟他解释，敷衍道，“你爱要不要。”

说着，她就要将手里的肉扔回火里去，却被陆玄庭一把拦住，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他一口一口慢慢的吃着姬霆霏剩下的肉，一边小声自言自语道：“自己千辛万苦打来的猎物，吃了两口就要扔，是不是缺心眼？”

这话自然没有逃过姬霆霏的耳朵，然而她却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与陆玄庭抬杠，只是打开水罐，喝了两口水，慢慢的等他吃完。

“你是不是不舒服？”陆玄庭忽然冲她没头没脑的问道。

“没有，”姬霆霏摇了摇头，却忽然想起前几天他说过的话，嗤笑一声，补充道：“首领放心，属下不会在这沙漠中倒下，连累您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玄庭破天荒的解释道，“你要是不舒服，我们便再在此处休息一晚，明早再走。”

他这近乎体贴的话让姬霆霏不可置信的挑了挑眉，随后却轻笑出了声。

落日的余晖还未散尽，她背对着夕阳，身上仿佛是被勾出了一层金边，面前的火光映出一张面带怀念的脸来。

良久，陆玄庭才听她轻声喃喃道：“不过是想起旧事罢了……”

倒计时：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