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流言

出了引空寺，要走一条石头路，细细长长的。

二人亦步亦趋的大概走了一刻钟左右，胡绯月明显跟不上了，不只是因为体力，腿短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明贤走在前面，虽然他一直保持着慢速度，但是还是听到后面的小人的脚步声变慢了。

他回过头，看到胡绯月的小脸开始发红。

“明贤哥哥，可以拉着我走吗？我好像走不动了。”

胡绯月停了下来，呼呼的喘了几口气。

“给，牵着它。”

明贤想了想，便摘下了脖子上的佛珠，将佛珠的一端放到了胡绯月的手里。

“这样，我就可以拉着你了，小月也不累了。”

虽说胡绯月是明贤看着长大的，对于明贤而言，她是妹妹，是亲人。

可他是和尚也是事实，即便胡绯月的岁数不大，可是他也不能牵着她的手这么大摇大摆。

明贤格外注意这些，毕竟身处俗世，不为自己，也得为寺院，为着小月思量。

这座山叫做溪眠峰，这个季节下山的时候，沿途满目都是火红的枫叶。

风吹过，枫叶落了一地，煞是好看。山路上的两人还在走着，一前一后，无言。

大约一个时辰多，两个人走到了山脚下。

十年的时间，山脚下十年前柳婆住过的那个村子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一片黄土，秋风一起，遍地荒凉。

从记事起，胡绯月只见过山里的春华秋实，何时见过这般景象。

顿时惊讶写了一脸。

明贤侧脸看了她一眼。

“走吧，前面有船，小月是第一次乘船吧。我们乘船到对岸，那边上岸以后再走一刻钟就到了，那边有一个集市。”

明贤拉着佛珠，把胡绯月带到了岸边，他先把胡绯月安置到了船上，便随后上了船。

解开了固定船泊的绳子，撑着船桨朝着对岸行进。

河岸有些宽，大概三炷香左右，船才靠了岸。

胡绯月在船上只顾着注意周遭的景色，所以即便是第一次坐船，也不会感觉很恶心。

她被明贤扶着上了岸，明贤简单的固定了船绳后，便带着她朝着集市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人，胡绯月长到现在，也是第一次见到过这么多的人。

一入集市，茶摊上坐着几个人，樵夫、走卒、卦师、卖菜老妇……三教九流。

“诶，你瞧，刚才过去那两个，有一个，是那个溪眠峰引空寺的和尚吧。”

一个中年胖女人抓着手边的一把瓜子，边磕边对身边的那个清瘦尖嘴的妇人说着。

那妇人从胖女人的手中捏了两三粒瓜子，附和道。

“不是那个寺庙的还能是谁，你们可是不知道啊，人家都说君王有金屋藏娇，他们可倒好，寺庙藏娇，还是童养的，哈哈哈……”

那妇人将说话的声音调子提的格外的高，生怕人们听不到一般。

一边的一个挽着鸡蛋筐子的高大女人凑上去，说道。

“哎，对了，我和你们说，几个月前啊，我去过那间寺庙进过香，说来也奇怪，虽说这佛门中人都是菩萨心肠的。

可你们是没上过山，见过那寺庙里的样子，就刚才那个小姑娘，在那寺庙里可是叫小和尚们哥哥，唤老和尚们伯伯啊。

我那个时候还没忍住朝着个小胖和尚打听了一下，他竟然说寺里的住持还单独给那个小女孩辟了一间院子。

不止如此，还找了个老婆子照顾她，你们说，这个世上有哪个佛寺是这个样子的。

伤风败俗啊……”

“还有这事？

我早听说啊，这个引空寺住持方丈大弟子是个叫明贤的，端的是个明月清风般的俊朗人物，想来，刚才过去的就是了。

你们说那副模样上佳的和尚怎么也和那么个小丫头混在一起了？”

胖女人吐了一口口中的瓜子皮说道。

“害，哪有为什么，小小年纪，狐狸精的根骨，这和尚啊，就得是清心寡欲的，绝了俗尘，还搞这些哥哥妹妹的。

那些老和尚更是不知羞，这引空寺深处佛门，不守戒律，迟早要有祸啊……”

尖嘴女人这次将胖女人手中的瓜子多抓了几粒，放在手中，慢悠悠的磕着。

“管他有没有祸，左右和咱们这些俗世粗人无关，来来来，大家伙把这壶茶喝完了，就散了吧。

小二我今日家里有事，待会就收摊了，来，那个卦师先生，把你的碗拿过来，我给你再续些。”

小二拿着大茶壶，结束了今日茶摊谈论。

而那众人所谈论的主角二人，此时，已是开始了胡绯月第一次逛集市的进程了……

其实，一路上人们的指指点点她是知道的，因着那些人故意的把声调提着说，他们说的话也听到了十之八九。

这些她都是有感觉的，那些说明贤坏话的大多也是因为她才说的，心下顿时不快，便不再继续走，在原地停了下来。

明贤走在前面，突然没有拉动手中的佛珠，他回头一看，只见眼前的小人正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

他心里多少也知道，他又不是个聋子，短短一路，闲言碎语就这么多他何尝不知道呢，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知道后山的狐狸，白团团多可爱，可……狐狸精是什么呢？

好像不是什么好话……，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对你我指指点点，还说住持伯伯和寺里的人，是因为小月吗？

小月……是坏人吗？”

她慢慢的撒开了手中握着的佛珠，低着头，不让明贤看到她的表情。

明贤面色一窒，脸上的痛苦颜色也快速略过。

狐狸精？

可真是好形容啊，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是狐狸精？

这些人也真的是说得出来……

眼前的这个半大小孩，未来究竟会有怎样的一生？

一出生，母亲便撒手人寰，死相难看，即便寺里的师父师伯，以及各位师弟们视胡绯月如亲女如亲妹，可毕竟满寺僧侣。

即便处在深山，远离红尘，可是又怎能真的不沾染红尘半分呢？

流言蜚语，该来的只会迟一些却不会不来。一直以来，师父和师伯都从未主动应允过小月下山，怕也是因为这个了。

如今，自己便是做了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我和众位哥哥伯伯，从来都没有认为小月是个坏人。

引空寺避世出尘，游离方外，不在红尘，不惹俗世，所以我们不应该拿着别人的看法来衡量自己，那样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痛苦中。

小月，永远永远的记住，你，就是你，别人看你看的再透彻，中间掺杂多少东西又有谁会去仔细思量呢？”

说话间，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正走到二人身侧。

明贤在怀中摸索了几下，取出了一个袋子：“这位施主，你这糖葫芦多少钱？”

这个小贩倒也没因为，眼前的这位是个和尚，而言语间有什么轻慢和不同：“哦，三个铜钱。”

明贤从袋子里摸出了三个铜钱交到了小贩的手中，买了一个糖葫芦。

“我小时候还没有出家的，那个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冰糖葫芦，觉得它甚是酸甜入口，按理说吃这东西冬天才是最好的时节。

不过，秋日也无妨，你难得下山来。给，尝尝怎么样？”

他把刚买的冰糖葫芦塞到了胡绯月的手中。

胡绯月一直以来都待在山上，哪里见过这种吃食，当下心中的阴霾虽说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些难受。

“这个红红的果子是山楂？

山上我也见过许多山楂，只是都酸涩的很，他这个却是酸甜酸甜的，好有意思。”

她咬了一口，开心的说道：“明贤哥哥，你们下山不是修行的吗？

除非是购置香烛灯油什么的，你们从来不都是不带香火钱的吗？怎么这次……一路上也没听你说要购置什么啊？”

“是师父和正苦师伯给的，他们说，你第一次下山，应当带你吃些没吃过的，看些没见过的。

即便吃不了多少，看不了几样，尝试一些也是好的。总归，也是遵照了你母亲的遗愿了……”

母亲……

提到这个，胡绯月刚开心了一点的心情又笼罩上了一层更深的雾霾。

这是她心中的刺。她一直都是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的，但是她从未享受过一天拥有母亲的日子。

她从记事起，正苦伯伯便将苏青去世时，发生的很多事情，告诉了她一个笼统。

只是关于正难的事情，她并不清楚，正苦隐瞒了下来。他怕，他怕胡绯月问这个正难是谁？

他没法回答，也没办法回答。

这十年间，他自己也很少见过正难了。

他无法告诉自己的师弟，他最爱的那个女子已经去了，但是给他留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

明贤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好像有些不妥当，看着胡绯月难受的表情，便说道。

“我记得，明净和明念他们按照时间明天归寺，今天的话，应该就在这个地界了。

我知道他们通常歇脚的地方，要不要和我去找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