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极目送飞鸟

沈洛云忽然站起身，往门外去了。.

雨檬看她往门外去了，急急跟：“主子，你这是要去哪啊...”

她穿过前室，疾步到院外，院外的护从平日里更多了。

那几个护从看到沈洛云，躬了躬身：“夫人。”

岳萧炽不但没有撤了她的禁足。而是更甚了。连院门都不让她接近。

沈洛云嘴角浮起冷笑，也不硬闯。只站着眼眸深深望着那院门。

那几个护从看她不言语，也没有所动，只是警觉的退到院门一侧。

岳萧炽，是打算一直将她禁在这沉月阁吗。

御银，我是不能亲自送你了。她心轻叹。转身回到内室。

沈洛云启开一个雕花朱漆的木箱，从取出一件素色玄线蜀锦长衫，又将一枚素银紫晶发簪包在一块绢布。

“这本是我的殓衣，你去给御银换。”沈洛云直起身将手之物递给雨檬。

“殓衣...”雨檬眉头一紧。

这殓衣可是大殓之日时所穿的...沈洛云什么时候备了这样一件衣衫。

沈洛云沉沉望着雨檬，忽然轻笑起来：“这本是我十月诞胎后给自己准备的。”

沈洛云原本知道在骨胎与自身之间，只得留一，所以在给那腹胎儿裁制衣衫时，也给自己准备好了魂去时的素缕。

可想不到的是，今日穿这衣衫的人，却是旁人。

雨檬怕没有了解她的意思，前扯住沈洛云的衣摆：“主子，如今御银已去，你万万不可...”

“不可什么？不可轻生？还是不可因他而死？”沈洛云面有隐忍，垂下手抚向腹间。

她恨，却无所恨。她痛，却无所痛。

事已至此，岳萧炽竟没有来探问过一次，这腹间胎儿，可是他的血肉啊。

他的这般凉薄似是常惯，他对她，到底是与对那红嫣别无两二。

“主子，王爷的话你是听进了吗？”她知道只要沈洛云愿意，她可以选，可以活，甚至可以活的更好。

活下去，你才有机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她这赤寒之症，严云笙的隐瞒，还有苜儿和御银的死。

所有的一切。

包括她所有忘却的前尘旧事。

沈洛云袖间的柔弱紧握，那手背传来的刺痛贯如心扉。

“只当我和他缘薄。”渡过爱和恨，也渡不过离分。

沈洛云凄然一笑，可面却是寒凉。是啊，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这紫晶发簪，你放在她身侧即可。”沈洛云望了望雨檬手绢布裹着的紫晶银簪。

过去御银曾和她说过，这紫晶在北玦可是稀缺得很，在她小时候曾听过一个传说。

说是一个女子盼望去赴考的夫君归来，因为思念所以日夜在那紫藤花下落泪，

最终还是没有等回她夫君。郁郁而终，临了落下的泪融着紫藤花化作晶石。

落思石，也是它的别称。

落落锦瑟，思君常常。让它陪她去吧。

御银还没有到及笄之年，又是奴身，按例是不得归祖坟的。

最终，也只是由素人馆操办殓藏。

雨檬紧紧搂着怀的物件，不禁落泪。

生死不由命，这是大多奴人出身的无奈。

“是...主子。”雨檬哽咽的回道。

凉风从窗外掠入，沈洛云合眼，清泪滑落。

这个秋日，怎么要之前的秋日，更要凉一些。

......

三日后，沈南派人将御银的遗体送返北玦，下雨了，几个负责运送的侍从穿着蓑衣。

宽大的雨帽下看不到他们的神情。

那裹了厚麻的小身子，沉在那褐红的棺椁。

几只黑鸦在雨振翅飞离，黄叶渺渺坠在雨。

雨檬站在长街看着那抬着棺椁的一行人越走越远。

“魂归故里，无牵无绊，一路前行，莫回首，莫回首。”

她呐呐自语，雨越下越大了，盖住了她的凄哭。

等来生，我们还做姐妹。等来生，换我送你双生花。

御银妹妹，走好，走好。

沈南在她身后支着伞，见她悲痛万分心亦是衍了同情。

他走前，将伞举在她顶，自己则站在雨。

雨檬脸此时已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拭了拭，回头看沈南。

“人死不可复生，雨檬姑娘切要保重，夫人身边，此刻少不了你。”

雨檬点点头，眼似有感激。这几日，沈洛云身子愈加弱了，她成日不言不语，

将自己一些金饰融了做了金砂，参着清油抄写佛经。让雨檬用麻布包好放在御银棺椁内。

她没有再流泪，面的沉静反倒叫人不安。

人说大悲不诉，或是这般吧。

“谢过沈掌事。”雨檬欠了欠身，她知道，沈南选了好几个本分老实的人运送御银棺椁。

又写了递信给素人馆并且备了一些银钱给御银做沉棺钱。

“应尽的心意，雨檬姑娘客气了。”沈南看着眼前这个瘦弱悲戚的女子，心掠过疼惜。

雨势渐大，他将手油伞递给雨檬，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雨檬看着她渐渐埋在雨远去的背影，心亦浮起一丝暖意。

迎面走来几个小婢，看到雨檬纷纷绕开，似觉得她晦气一般。

雨檬瞥了她们一眼，再转身望向那长街的尽头，故人已去。

此刻风雨闻见幽幽琴音，如泣如诉，徐徐瑟瑟，映着着萧索的秋雨。

红尘滚滚，命数缥缈。那琴音寥寥，似从天际坠落，又似从凡尘遁出。

人世离合，繁华寂寞，极目送飞鸟。

沈洛云在廊下摆琴，轻抚玄音，一曲故人长绝融在风里。

让我这样送你吧。

起风了，琴音蔓在幻人谷每个角落，一路飘远。

不少雨行人纷纷驻足寻找，这般天籁，许是天音降来。

在正厅议事的几个幕僚也听得怔神，那张元泽是武将出身，竟也听出这曲悲戚。

“这琴音好生凄凉，叫人心怪不适的。”他扯了扯耳，晃晃头瞪着眼说道。

“这琴音是从一旁沉月阁出来的，想来是夫人所抚。”顾成和看着手的军线图言说。

“夫人的近身侍婢逝了，也难免她心殇，还请各位大人见谅”从外入内衣衫还湿着的沈南正欲把窗合。

顾成和手顿了顿：“贴身侍婢？”

“是呢，是盛夏时给各位大人送点心的小婢。”沈南似轻叹一声。

顾成和拧了拧眉，那般灵动年轻的姑娘。

“窗开着吧。”他淡淡说道，放下手的军线图。

可惜了。他心低叹，走到窗前。这看到站在廊下的岳萧炽，此刻正背着手似在倾听这琴音。

浮生如梦，无相无色。

徒有琴音在,何觅故人踪。

【作者题外话】：.........写这里的时候，我自己也难过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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