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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 139 章

阿喀琉斯影剧院。

剧院里坐得满满当当,荧幕上亮起白光,旁白随着缓缓流淌的音乐声一同响起——

“在落后的世界,人们会因为资源的缺失彼此斗争,而又凭借着斗争的胜利给所有人分出阶级,事实证明,阶级的存在的确十分重要,因为某些人必须由人控制着引领着才能向前。”

“然而,落后的阶级会阻碍世界的进步,落后的观念使得他们永远无法适应正常世界的生活,毕竟他们就是这样卑劣的物种。像小鼠一般为了任何一点眼前的事物而互相残杀。”

“——他们根本看不到未来。”

这里是《角斗赛》综艺节目的直播拍摄现场。

在场要么是节目的幕后人员,要么曾经在里面客串过角色,要么是重要的邀请观众。

该节目以“人性的弱点”著称,最爱挑选有亲友关系的参赛人员一同参加比赛,且预先不告知台本。

主打的就是参赛选手的“真情实感”,无论是在死亡面前的感情挣扎,还是好友恋人之间的刀剑相向,都是他们最爱看的情节。

这档节目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在这里,幕后人员和客串演员并不重要,他们仅仅是工具人,而邀请来的观众才是能决定剧情发展的人。

被邀请来的观众为一三六构成,一成是网络抽奖抽中的老观众,三成是资深人士甚至包括前几期节目中的明星成员,六成则是金主爸爸推荐来的,也就是资本。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提出与剧情相关的建议,然后在一分钟内完成全场投票,过半即通过,随着一次次投票,综艺节目的参与者便疲于奔命,生死都由这群观众团们掌控着。

荧幕上的画面中肉眼可见地灼热,刺目的阳光几乎将地面烤秃了一层皮,然后,镜头向下,仿佛在飞速下坠——

突然给了一个男人的脸一张特写!

男人脖子上套着绳索,脸颊涨红,正随着一根木杆缓缓下沉,他眼睛突然瞪大,好像看到了什么,焕发出别样的光彩,一张一合地用气音念出一个词汇。

坐在第三排第四个的金发男人突然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搂着他的肩膀让他看荧幕里的画面:“快看!这可是我参演的角色!”

“阿基?”同伴眯了眯眼,嘲笑他,“你看上去有够糟糕的,一副没洗澡的样子!”

阿基莫维奇推了他一把,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现在还觉得脖子上有道印子呢,其实是摆拍,当时也没出什么问题,应该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同伴压低声音:“那你知道参赛者的战力分布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阿基莫维奇也压低了嗓音,“我们这些参演者也只拿了一部分剧本,而且我拍摄的时候根本没看到参赛者们,也不知道导演从哪里找来的。”

同伴叹服:“导演是真的厉害啊,《角斗赛》已经不知道多少期了,很少见到熟面孔呢。”

在这里交谈不方便,前头的剧情背景介绍只是剪了个短篇,到后头才是大头,阿基是靠着面貌出色才得以得以有个特写,有些人直接被全部剪掉了,还不能对导演说什么。

荧幕剧情已经进展到参赛者介绍了,两人很快住了嘴,聚精会神地看着画面。

“十一号……”

“十二号!”画面中,那个被唤为十二号的男孩闭着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以上,身体虽然直立着,却紧贴在后墙上,如果他不是正站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具鲜活的尸体。

如果仅作为一具尸体,他其实非常美丽,并不是艳丽到夺目的美,但有着令人心悸的韵味,他像是既活着又已经死去,让人既期待他睁开眼睛,可在这具身体具有活性的时候,又会忍不住将他毁掉。

阿基揉了揉眼睛,总觉得这位参赛者有些眼熟……一定不是他去参演的时候看到的,那就是平时偶遇过了?

他低声和同伴说了这件事。

同伴茫然:“只有十二号吗?可是十一号不是和十二号长得很像?还有1号,2号,4号?”

阿基摇摇头,看到有人在看他们了,便不再说了,他只是把疑虑藏在了心底。

解说说的话远比参赛者们听到的多,就比如说,没到介绍参赛者的地方,解说就会把参赛者们的能力,以及他们与其他参赛者的关系打在了公屏上。

比如,九号与十号是兄妹,却不能相见。

七号与八号情同兄妹……

十一号是十二号的复制体……

一号是十二号那拥有活性的照片……

二号、四号……

这么一看,阿基也琢磨出来了。

“十二号是哪家娱乐公司主推的新人吗?”

如果不是主推的新人,怎么可能让一整个节目给他做配?

按照这个节目的节奏,就算镜头不总是落在十二号的脸上,至少有一半情况都在拍其他拥有十二号这张脸的参赛者身上,而且还老少皆有,含括了颜值在线的年龄层,就差让十二号反串一下穿裙子了。

阿基打开平板翻了翻他刚刚发呆时的投票记录,略有些惊讶地挑眉。

[匿名发起投票]是否要让二号获得控制骰子的能力,影响死者的身份?

[全票通过]

阿基猜测因为十二号是主推,而二号的能力相对偏弱,为了让节目更具有可看性,必须得强化他,让他没那么快下线。

他又看向荧幕。

七号与十一号的战斗画面结束了。

【七号是否发现了“十一号”的不对劲?】

这行字就打在七号的头顶上。

然后,是十号往九号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往反方向而去。

【十号显然能确认哥哥的方位,可她并没有去汇合,她会不会后悔呢?】

十号遇到了五号,并掏出了五号的心脏。

【感谢427号观众的加码,我们可爱的五号并未死亡,毕竟它获得的能力是——】

“是接触并同化的能力啊,”阿基摇摇头,低声说,“老套的剧情了,只要是兄妹,父母,好友这样的关系来参加比赛,一定要死一个,有时候还会一起死。”

镜头给了离开的十号一个特写,十号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后颈处长出了一排细嫩的绒毛,分布较散,和肉色相差无几……五号的能力发动条件便是“接触”以及“杀死我”,这样子它才能将那个杀死它的人同化为和自己一样的生物,然后,在对方的身上复生。

想必十号要么死在九号面前,要么被五号操控着杀死九号?虽然剧情老套,可就是有观众爱看,至于究竟怎么样的死法,还是得看投票吧。

接着,十号和二号相遇了。

解说开始细致地解释了一番十号与二号的关系。

【在十号眼中,二号相当于自己的弟弟,但她并没有想到,二号现在不仅将她当做陌生人,甚至亲手处决了她的师父。】

观众席上发出了一阵稀稀落落的笑声。

站在上帝视角观看其他人的痛苦,真让人感到愉悦——

就像是知道悲剧即将到来,而故事的主人公正一无所知,我们坐在高高的山坡上,风雨无法侵袭,于是看到他人这么痛苦,便觉得自己其实很幸福……吗?

阿基感到胸口有些滞涩,可身旁的同伴也在笑,他为了不显得自己太过不合群,便也咧了咧嘴。

观众席是黑暗的,荧幕在发光,他也不知道在笑的都有谁。

突然,阿基右方那个空着的座位坐下了一个人,他下意识转过头看去,发现荧幕的光照在对方的头上,那光秃秃的脑袋居然在反光。

这个人年龄不太大,他漆黑的眼珠凝视着荧幕的画面,然后双手合十,嘴唇动了动。

“阿弥陀佛……”

爆炸响起,七号和十一号同时向爆炸方向赶过去,以俯视的角度看,就像是两朵浪花一同向漆黑的悬崖扑过去——

[匿名发起投票]是否要让死者复活归来?像机器一样只拥有杀戮的**?

那是当然得通过的,阿基托腮想到,二号第一个“杀死”的就是八号,可八号和七号的互动戏份还没有呢,至少得让他多来几个特写再下线,比如八号忘记了一切,七号拼命阻止他,谁都想多看看七号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你当成兄长的人已经死了,出现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具空壳,你会杀了他吗?把你的挣扎,你的犹豫与泪水全部展现出来吧,观众爱看的就是这些。

阿基轻叹一口气,他有些羡慕地看了眼观众席,他这里只有记录,根本不能参与投票,投票决定参赛者命运的是观众们。

他们这些人待在这里,要做的只是在观众爸爸们的要求下随时调整剧情走向,阿基说不定还会上场一下呢,刚刚副导演给他简略地发了条信息,说是看他表演出色所以加了个“十二号好友”的关系,不过这个好友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有需要救场或者观众投票出什么他们爱看的戏码,阿基就得临时上阵。

七号长得真漂亮。

他忘记一旁的陌生小光头,脑内开始胡思乱想一些别的。

她应该会是倒数几个下线的?

最后一个一定是十二号了……等等,十二号人呢?为什么一直没看到他?

已经死亡的八号站在硝烟与尘土之间,他像一只狗一样嗅了嗅空气里的气味,然后朝离自己更近的七号冲了过去。

镜头便立刻转向了七号,她发丝飞舞,即使是不笑,可那双眼睛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所有人看她都会觉得她在看自己。

继而面红耳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仰起头,突然露出了个笑容。

镜头捕捉得太好,这个笑似乎就是对着观众们笑的,阿基觉得这个女孩子一定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吧,他起先知道对方长得好看,但好看的人他看多了,还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可就在某个临界点,他突然气血上涌,眼中只有对方,甚至产生了“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这样的极端情绪,但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很快平复了心情。

观众席也发出小小的骚动——

[匿名发起投票]有谁想看七号哭吗?

这次又通过了,通过率接近百分百。

要让阿基看没什么难的,发现八号死亡可以哭一下,不得不与死去的八号面对面,可以眼含热泪地唤醒他,呼唤八号的意志失败,被迫自保重杀掉他,那不仅仅会哭,说不定还会哭得很惨!

【相遇!七号与八号(已死)!】

七号依旧站在树上,镜头每次拍到她,她似乎都站在高处,在看到八号时,她的唇边漾出了一抹动人的微笑。

阿基心有不忍地低下头:她是不是忘记了八号已经死去?但这分明是通知过的,或许……她是不愿意承认吧。

他听到右边的小光头低声念着什么,也不嫌他吵闹了,而且他低下头,也是因为担心自己受到七号外表的影响,忍不住为了她和观众席叫板——他可能真的做得出来。

众人期待的哭戏要到了吗?

可荧幕上发出的巨大轰鸣声盖过了观众席上的声音,甚至吵得阿基的耳边都嗡嗡的。

他猛地抬起了头,只看到烟尘滚滚中,八号那小身板被打得向后飞退,险而又险地停在了边界处。

这里的“边界”是这样的,那是表面上看怎么也走不到的地方,实际上在靠近到一定程度后,参赛选手就只能在原地踏步,然而经过投票,边界在缩小,所以本来对他们来说无害的边界会向内逐步紧缩,甚至将参赛者吞噬进去。

阿基莫维奇也不知道被“吞噬”后会是什么样子,说不定是直接退赛呢?

“啪”,一块石头从八号的正上方飞跃而过,被边界吞噬,就此消失。

但当前的镜头是怼在八号后方偏上的位置,那块石头就像是直接被抛出荧幕,打在了观众们身上似的,阿基皱了皱眉,听到观众席上一片嘘声。

“刚刚那块石头是十一号扔的,”他右边的小光头小声说,“你好,我是在幕后打杂的临时工。”

“十一号也到了吗?”阿基同样低声道,“我之前没看到过你,你打杂多久了。”

小光头浅笑了一下:“我也是才来,刚刚进来还找不到位置,还好这里可以坐。”

阿基还想说什么,手中的平板又跳出了一个投票。

[匿名发起投票]要强化八号吗?

他仅仅看了一眼,就发现“要”这个选项的选择人数在飞速提高。

不过……

“七号直接和八号打了起来?”

他是在自言自语,却被身边的小光头听到了,于是对方也盯着屏幕,动了动嘴巴:“七号看到八号的那个瞬间,一点都没犹豫,就对着八号出拳了,还说‘让死者的尸体活动起来非常恶心’,幕后操控的员工一定是要扣工资了。”

是啊,这明显就是八号“扮演”地不对,但参赛成员们签订协议参加这档节目,他在“死后”根本不是在扮演,而是借出身体让幕后们操控,结果幕后分析性格分析地不对,第一眼就被七号看了出来,让观众们不满意了,不扣他的工资扣谁的?

阿基也有些心酸,因为他知道……看不到七号哭,观众们是不会同意的,甚至可能相出些别的讨厌的法子。

现在则是观众们觉得被打脸了,所以不想让八号直接被七号弄死,给他开个挂,先把七号这个打脸观众的家伙打个半死……

“七号怕不是要不好过,”阿基和小光头分析道,“她本来可以靠脸和关系站到最后的,但现在就真要靠实力了。”

“对啊,”小光头咂嘴,“这个节目一点都不公平……”

阿基:“嘘——小声!不公平不是很正常,这是节目嘛,又不是真的比赛,大家只想看爆点,谁想看公平的比赛啊?”

受到强化的八号重新站了起来,而七号与十一号站在了一起。

八号的身体多处受损,不过他是一具尸体嘛,根本不会有痛觉,如果八号清醒着,估计也会高兴自己能多出场吧,在七号表现拉胯的情况下,他多出场多曝光,说不定能起来呢?

十一号抬手轻轻掩着自己的腰,他和七号站在一起能获得颜值的平方加成,阿基自己看着,都舍不得他们死了,不过他们就是十二号的垫脚石……咦,等等……

他身体往右边歪了歪:“喂,你有看到十二号吗?”

阿基怀疑自己眼花没看到,而且在他朋友口中,十一号和十二号长得一模一样……所以镜头给十一号也没问题吧?不过,在阿基眼里,却莫名觉得十二号和十一号没什么太过相像的地方,他能够直接看出谁是谁。

小光头用气音回到:“没——有——”

“十二号不是主推吗?为什么他不出现?”

小光头:“为什么说十二号是这场的主推?”

阿基心头一动。

“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还是我参加表演的时候知道的呢……实际上,最后能活下来的人一开始就定好了。”

“毕竟,这是个不公平的节目,有后台的人,必定会活到最后。”

“但是,这个节目主打的就是不公平中又有公平,能够让观众们记住并喜爱的,自然就能靠着投票的力量硬生生地推上最后那张宝座,对吧?”

小光头点头:“就像是第十七期那样?”

十七期的那位胜利者是个著名的废物美人,最后一无是处的他能获胜,算是爆了大冷门,搞得外围赌场血本无归。

阿基愣了愣,嘟囔道:“说不定就是十七期之后才开始内定的呢?”

小光头疑惑地瞧了他一眼。

阿基:“赌场也是要赚钱的,如果总是爆出冷门,赔得过头了,他们就要亏本了,但也不能不爆冷门,所以,他们很可能会在恰当的时候操控胜负,而操控的方法,就是——”

他扫了眼观众席。

小光头了然地点点头。

阿基看他的表现,没忍住摸了把这颗脑袋,简直像被肉乎乎的熊掌薅了一把,小光头无语地瞧他。

阿基“嘿嘿”两声,装作没事人说:“你看这场,关系户就很多。”

关系户说的是那些有着亲友关系的参赛者,在生死对决中有亲友关系,就和在选秀现场说“我家里很穷很惨,我阿爸得了癌症,我的梦想baba……”一样,虽然是老剧情了,但还是很有可看点。

而半个赛场上都是十二号的脸,要阿基推断,胜利者不是“十一号”就是“十二号”。

毕竟,无论是“十二号”取胜的传统胜利法,还是“我作为复制体取代了本人”的诡谲结果,都挺有意思的,观众们一定会喜欢。

而其他人胜利,就算能力达到了,故事性太弱,没意思。

小光头双手环胸,画面上的战斗已经进行到激烈处。

就算不去考虑背后的故事性,光是看他们拳拳到肉的打斗,也很让人投入,一不小心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比赛中,忘记这是个自己能影响结果的比赛了,不过——

“七号还真的一点犹豫也没有啊?”

难道说七号是准备刷“坚毅”的性格特点吗?在对战自己最亲密的家人时不掉一滴眼泪,在他死后才搂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膝盖上,然后一滴眼泪从眼角缓缓淌过。

而且不能多,不能少,必须只有一滴,因为坚强的人只能哭一下,且是无声无息地哭,最好其他人都没看到,只是把这一幕剪出来成为节目名场面什么的。

然而以上通通是他们这些观看者的脑补内容!

七号不仅没哭,还越打越高兴,不仅高兴,还随手把来帮忙的十一号打了。

她目光灼灼,好像在享受战斗本身,亦或者已经决定扫清面前的一切,所以毫无后悔之意……她就没想过说不定能把八号给救活吗?这是节目的隐藏设定啊!

【如果一位死去的参赛者和一位活着的参赛者一同存活到最后,成为赛场上仅剩的两位参赛者,活者可以选择是否放弃生命。】

你就不尝试一下的吗?

阿基满心无语,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古怪。

“我真的喜欢这些‘真情流露’的情节吗?虽然参赛者不知道这是节目,但我们观众都是知道的,而且知道真情流露的背景全都是被安排出来的,让他们哭,让他们笑,让他们心中充满希望,然后就像上帝一样把希望都夺走……”

他真的喜欢这个吗?

他自己也搞不懂了。

算了,还是出去抽根烟吧。

阿基在黑暗中躬身走过,踏进了更深的黑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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