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2009

去哪了啊。怎么不和他说一声就出去了。现在已经八点了吧，还没回来吗。字条没有。短信没有。电话也没有。

打开手机，没有。没有、没有、没有。除了没有还是没有。

去哪了。打电话过去，好几个，没接。发短信，好多条，等了十几分钟也没回。

去哪了。

“对不起……”只有这个时候。

被褥被可能来过的保洁人员更换过，只有漂白剂的味道。没有香气。他的香气。

“对不起……”只有这种时候才想到对不起的话，傻瓜，笨蛋，蠢货，就是说的他这种没用的家伙吧。将头撞在床垫上、枕头上，一下又一下。

但即使脑海中不断记起自己在离开时是怎样讨厌的自视甚高的样子，还心存侥幸，想着“不会的”，“只是出去了吧”，“问一下茂希哥好了”，想着是生他的气了吧，等会见面之后好好道歉——

“……Ray不在酒店？”

具茂希在电话那头反问道。

“我打电话和B组的人确认一下，你等下。”

B组是负责他们个人出行的保镖们。权志龙走到玄关，没记错他一进来时房门的卡是插在那的。金赫的那张房卡。

胸口隐隐约约地在痛。像胸腔里长了妨碍呼吸的瘤。肺变得不像该长在他肋骨下一样重起来。不要想太多。他对自己重复道。一遍遍。自语道可能只是出去了吧。

“去哪了”。

“去哪了呢”。

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静得都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跳水的青蛙一样可笑。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算什么。如果赫离开他。他到底有什么。钱？地位？粉丝？最重要的，那么重要的赫都被他弄丢了的话，权志龙不是一无所有吗。权志龙，还是权志龙吗。

一个人在房间里。一个人在房间里还被他走之前说了很讨厌的话。一定很难过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明明说好了会“留下来的”。“不要离开我”，在请求他了啊。但自己却没有遵守那时候的约定“留下来”。

他做了什么啊。

他不是和他也鄙夷的人做了一样的事吗。“没有人会为了我留下来的”，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迟钝、自以为是到连那句话都想不起来。忽视了。伤害了。在金赫对他说了心里话后。

手机震动了一下，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他手忙脚乱地接听了显示是具茂希的来电号码。自己也觉得此时除了急切地想要一线“只是心情不好出去了”的希望的卑劣之徒外自己什么都不是。但对他是唯一希望的电话听筒里，具茂希的声音只是问：“Ray有和你说过他要去哪吗？”

“……没有。”他的心沉下去。

“我让A组的人去调酒店的监控录像了，你不用出来，待在房间里就好，别添乱。”

具茂希挂断了和权志龙的通话。

监控录像的调查反馈回来，说是金赫自己出的门，没有外人胁迫的迹象，装在金赫手机里的个人追踪器也查到了GPS定位。

在水墙公园那。

他没给权志龙回电话。对他们两个已经到了爆发点的互相的隐隐对立不想插手，觉得麻烦，权志龙在这段感情里是什么样的，金赫又是什么样的，他看的够清楚了，两个人已经不是刚开始这段关系时，那两个在一起打打闹闹的小孩了。

在感情中，时间一长，就会有一方对另一方的控制。这控制不是单一的，它的形式是多种的，像权志龙，他的控制是他排外的占有欲，很好理解，像金赫，他的控制则是他真假难辨的给予和竭泽而渔的索取。

不过把人养成这样别扭的性格，他也有相当一部分责任吧。坐在车上，具茂希不知道叹了今天第几次气。

水墙在橡树林围绕的小公园的一隅。半圆形的高墙上，循环水以每分钟一万一千加仑的速度飞瀑而下，穿过古罗马剧院式的拱门，具茂希在巨大的石阶上看到了坐在那发呆的金赫。

小孩的双手插在卫衣的兜里，向外的衣兜鼓起来明显不是手的形状，不想也知道他带了什么出门，在安全问题上，具茂希对金赫的自保能力总是没有过质疑的。

“我会担心你的啊，Ray，下次也叫上别人陪你吧。”

“不要。”

任性的话。也就会对他这么明确地拒绝而不是在撒娇了。说对此安心也不是，他给金赫带来的影响也不都是好的，正因如此，他才会在金赫和权志龙的事上退让。

“这里只有我和你，生气，难过，都没事的，没有人会看见的。”也没人能进来，外面可是A组和B组的人都守着啊。

抬起来的脸看了他一下，好像在说“难道你不是能看见的人吗”，对这被他惯坏了的性子实在没办法，他只好把自己的眼睛也闭上。

金赫的手将他的手覆到了他的脸颊上。

一滴，两滴，从左边先淌进他的掌心一点的湿，然后是右边，覆在他手上的手松开，但具茂希没松开自己的手。他睁开眼，看着被自己捧在掌上的脸从双眼的眶中滚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看到他睁眼看他，哭得委委屈屈的小孩呜呜咽咽地开始怪他“不守信用”，“怎么睁眼了”。

“你哭起来也不好看啊，Ray，别把眼睛哭肿了。”

“要你管。”

被说了“要你管”，但管还是要管。具茂希将西装胸袋里的手帕拿出来给擦了擦从眼中到下颌的泪痕。坐下来，坐到石阶上，把都快和他一样高了还在这直把他哭得心软得都可以拿来擦鼻涕的人抱到了怀里。

“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Ray，你明白了，对吗。”

“嗯。”挨在他肩上的头点了点时，具茂希又叹了一口气。“明明你不懂也好的啊，这也是和你的才能一样珍贵的礼物啊，志龙那家伙，一点也不体谅我的用心，不过，”有点不甘心和“算了就这样吧”的认命，“他让你长大了啊。”

“好难受……”

“这是当然的啊，长大又不是什么好事啦，我不是说过吗。”他轻轻拍了拍在抽噎的肩。

“还喜欢他吗。”

“不知道。”

“还喜欢也没关系，不喜欢也没关系，但是长大了，就不能逃避了啊，Ray，不喜欢了的话，我们就离开，马上，你不用担心，公司的事我会处理的，还喜欢的话，哼，让你哭这可不行啊，我去把他教训一顿，怎么样？”

“最近也不想上台演出，好累……”

“什么啊，这点小事，该操心的是我才对，不是你啊，有什么不喜欢的就说出来吧，只要我能实现，都会为你实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累的话不用忍耐哦，让你努力到这个地步还要忍耐是我的错了啊，最近都没怎么好好关心你吧，对不起。”

温暖的拥抱。温柔的安慰。

“好简单……”忍不住说出来。问道：“原来说出来……就会这么简单地不难受了吗？”

“是啊，”具茂希从西服兜里掏出来一板巧克力，扯下包装纸，掰下来一块，喂了过去，“但对我说是没关系啦，你也有分辨力吧，对永裴、大成他们说也是没关系的……”

“知道啦——”被故意拖着长音打断了话，具茂希看着金赫，知道他其实还憋了一口气但不说。

“给我回去把话说清楚。”

“不要。”

“是命令。”

“不要。”

这别扭性子怎么就犟上了呢。具茂希扶着额。坐在回酒店的车上，瞥到金赫坐在座位上低头玩手指，对他摊开手，说道“给我吧，你兜里的那个”。

递过来一把SIG绍尔P226。

“谁的？”

金赫说了B组的一个名字。“下不为例。”具茂希没收掉这件去犯案都够了的非法道具后，说道。

“不要。”但虽然嘴上这么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被权志龙那小子哭得和他在公园时不相上下地抱住时一下子就倔不起来了啊。

啊。小情侣的事。已经不想管了啊。具茂希关上身后的门，挠了挠头，烦恼又无计可施，想抽烟，又想起酒店的走廊禁烟。

算了，他是经纪人嘛。

虽然笨了点，问题儿童的成分也有点高，但都是好孩子，吧。嗯，对他来说，都是好孩子。

身后的门“砰”了一下。

听的到的啊。“喂，”用力拍了下门，“给我到床上去啊。”

“不准说我的坏话，Ray，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隔了门喊道。

“吵死了。”

权志龙看着金赫嘟囔道。眼眶红红的。哭过了的样子。被他看着，瞪了他一眼。

“我……”犹豫着，还是先开了口，“我完全不知道赫的心情，没有做到，明明说的那么好，但是结果什么都没做到，只是自顾自的生气，想要知道，对不起，所以，请告诉我吧，什么都好，虽然，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我喜欢你。”

“对不起，很讨厌吧，明明说着喜欢你这种话，总是对赫你做糟糕的事，对不起……”

不像权志龙的样子。

胆怯着。畏惧着。小心翼翼地。但比起冷淡的、不耐烦的样子，低下头来道歉的样子更不顺眼。

不知道。

移开视线时看到餐桌上的草莓蛋糕。

还喜欢吗。具茂希问他的话好像在耳边一样。烦死了。

最开始，是什么心情呢。一塌糊涂的。

讨厌。

喜欢。

“……喜欢。”

笑起来的脸。果然。心里，像有蝴蝶在乱扇翅膀，碰到壁上，痒痒的，但很轻，很轻很轻。

被拥抱。是温暖的。接吻。又不一样了。

热。

“我爱你。”

“……我也是。”

话语没有时效，没有期限，不被兑现就不存在价值。但，在其中的心情，即使只有现在，也真实过。

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