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路篇-030

“月儿！胡闹！给我回来！”

禹云笛修急得连声呼喝，可南弦月复仇心切，一时哪里肯听？她坐下白马玄霜毕竟也是三级灵兽，须臾已赶至澹台瑜身前，南弦月咬牙切齿，扬手就是一刀当头劈了下去！

澹台瑜虽先后被南弦空和叶修罗重创，可又怎会将南弦月和这些普通骑兵放在眼里？眼看他身形一闪，合身撞入人群之中，骨剑所过之处鲜血四溅，仅仅数息功夫，就将骑兵们连人带马尽数斩杀！

反倒是最前方的南弦月因是一族少主，随身还有一个纳兰家族制作的防护卷轴，那卷轴在紧要关头自行激发，竟是接连挡住了澹台瑜三次足以致命的攻击！

澹台瑜“咦”了一声，似是对自己受伤后严重下降的攻击力颇为不满，但南弦月身上那防护法术的光芒也已经摇摇欲坠，至多再补上一剑，就能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族女骑士砍成两半！

他狞笑着，正要上前痛下杀手，不想身后忽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除了战神之外，澹台瑜素来不把任何人的命令放在心上，这一声吼即便在其它妖族听来都颇为可笑，但奇怪的是，澹台瑜自己却像是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个指令似的，居然真的顿了一顿，就在这生死一瞬间，九界早已如风而至，禹云岚扬手一剑，无双剑与骨剑激撞出无数火花，澹台瑜惊呼一声，竟被禹云岚一剑击退，接连倒退了十几米距离才勉强稳住身形，待他好不容易重新稳住步伐，抬眼看清眼前对手时，不由讶然道：“是你？”

当初在桑罗帝木下，尚是刚刚渡劫成功的禹云岚在澹台瑜面前几乎全无还手之力，而今他已成就战龙之力，澹台瑜却接连遭受重创，此消彼涨之下，居然只是一击就将其轻易击退，如此战果，即便是禹云岚自己颇有些不敢相信。

“当日看在花如雪的面上饶你一命，今天你既然还敢来找死，我倒要看看谁还救得了你！”

澹台瑜怒吼一声，十几名副将踊跃而出，簇拥着他一起猛攻上来，禹云岚亦是心头火起，索性留下九界照看南弦月，自己飞身下马，双手紧握无双剑，迎面对冲而去！

自大战伊始，禹云岚便一直是马上作战，众妖军只知他座下八级大妖九界勇猛难当，料定他一下马战力必是大打折扣，却不想他也未见得用了多快的速度，看上去就像是简简单单地几个跨步侧身，便令人匪夷所思地闯入众妖将刀兵的缝隙之中，而无双剑所过之处，留下的尽是一片腥风血雨！

这一幕，与先前叶修罗斩杀两位九级大妖何其相似？众妖将惊骇之中，却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凛凛剑气，连一丝奔逃的空间也没剩下，谁能想到，他竟能以一己之力，将十几人尽数纳入他的剑圆之内、寸步难行？

不过是十几次呼吸的时间，澹台瑜周身便被杀得一人不剩，而他也趁着这间隙，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禹云岚的剑锋，骨剑一扫，不偏不倚正好向禹云岚持剑的手腕斩去！

这一剑既快且狠，角度毒辣，禹云岚毕竟以少敌多，此时若不弃剑，必是连右手也无法保全，他一咬牙，终是松开神剑，收手自保，澹台瑜心中大喜，恰待追击，却不料禹云岚剑诀一引，那明明已失去了凭藉的无双剑竟是凌空飞起，从侧后方斜刺而来！

“御剑！？”

澹台瑜惊呼一声，勉力侧身，却仍是被神剑扫过肋部，带起一大蓬血光！

他本已身受重伤，全凭自身强悍的体质硬撑作战，此刻再遭重创，终是泄了最后一丝气力，瘫倒在地，那边禹云岚扬手接剑，大步走上前来，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提起，怒斥道：“澹台瑜！你不是很能打吗！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啊，看是你杀得了我，还是我为南弦族长报仇！”

说着，将无双剑在他脖子上一架，眼看着就要将他人头割下，花若惜却忽然闪至身前，冷冷道：“慢着！你不能杀他！”

因着花如雪的缘故，禹云岚本是对花若惜刻意敬重，可眼下早已杀红了眼，哪里顾得上什么礼数，当即冷笑道：“怎么，就准他随意屠杀我们的人，我们还不能反击了不成？”

花若惜也不着恼，淡淡道：“澹台瑜虽已无法再战，可他身后还有万余妖军，这些人原本已被那神级强者震慑，不敢出手——可你若贪图一时畅快，在这里杀了他，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冲上来，把这广场上的人族全部淹没？”

她这话，明是为救澹台瑜一命，实则是又何尝不是在设法保全广场上剩下的人族战士？禹云岚闻言一怔，回头望了一眼传送门那边早已筋疲力尽的战士们，终是不甘地痛吼一声，将澹台瑜摔到地上，斥道：“澹台瑜！今日你重伤在身，我胜之不武，可你记住，南弦族长的仇，我禹云岚改日必当要为小月讨回来！”

说完，回转身重新上马，径自冲到南弦月身前，一把拉住她，道：“小月！现在不是时候！跟我走！”

南弦月纵有万般不甘，可在禹云岚的战龙之身面前，哪有她挣扎的余地？她几番挣脱不得，又见随行的南弦家族骑士们均被澹台瑜杀得一败涂地，不由热泪盈眶，泣道：“岚哥哥！你放开我！你们要走尽管走，让我跟他拼了！”

“小月！你冷静点！”

禹云岚从小到大，武艺是练得超凡脱俗，可又哪里有过哄女孩子的经验？一时间无计可施，没办法只好用上了战神律令，喝道：“要是你死在这里，你父亲就能瞑目了吗？还不给我回去！”

“可是……可是……父亲他……”

南弦月满眼血丝，死死盯着澹台瑜，可她又哪里顶得住禹云岚的战神律令，两相纠结中，一时间只觉头痛欲裂，竟是蓦地眼前一黑，晕死在马背上。

禹云岚暗暗叹了口气，向花若惜点点头，便带着玄霜和南弦月返回传送广场，此时几乎所有六部领袖都被安排已先行撤退，唯有纳兰月还带人守在传送门前，看见二人回来，她暗暗舒了口气，迎上前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将小月带回来的。”

“我小的时候，也曾有过看见亲人被杀害，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经历，若不是战局随时可能一触即发，我怎么要为她报了这仇的。”

禹云岚深吸了几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拍拍玄霜让它走上传送门，又道：“这一次，她必是受了很大刺激，我把她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纳兰月微微一愣，脱口问道：“你们不跟我们一起走？”

不知为何，明明压根儿就不认识这女人，一接触到她那殷切中带着担忧和失望的目光，禹云岚竟有些难言的尴尬，他定了定神，方才回道：“我在这里还有未竟之事，况且如今草原上恐怕也未必就比树海里安全，今日一别，便各自珍重吧。”

说罢，竟不敢再面对她的目光，拨马调头便走，纳兰月一急，连忙叫道：“孩子！你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禹云岚！”

禹云岚，禹云岚……

纳兰月至今都还清晰地记得，十六年前，当禹云笛修自树海中铩羽而归，最后带回来的，便只有这一个名字——那一次，禹云族长在鹰顶岩上用尽全力的呼喊，就为了让他们的儿子听见，在这危机四伏的树海中，要始终如山一般坚强！

作为母亲，她对他唯一的印象，便是停留在襁褓中那个丑陋如怪物一般的婴儿，以及这一个在无数日夜里反复为其祈祷的名字，她知道魂灯未灭，他必然也尚在人世，亦曾无数次设想过母子相见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直到今天，看着他整顿兵马，在传送广场外为六部战士列队护阵，看着那明明尚显稚嫩、却早已浸透烽火的面容，她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浓浓的骄傲！

当初那个半身红斑，被家族当作怪物一般抛弃的男婴，如今，却早已成为了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

只是，十六年前她没能阻止长老会，如今即便再怎么不舍，也没有立场站出来阻止他想要做的事情，纳兰月只能擦了擦朦胧的泪眼，想要再多看他几眼，好把他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

这时有卫兵走上前来，行礼禀道：“夫人，部队已撤离大半，您也该走了。”

“好，是该走了，星风村还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我们……”

纳兰月艰难地点点头，最后望了禹云岚一眼，好不容易才缓缓转过身去，牵着玄霜迈入传送门中，残留的部队亦都相继跟上，待到最后一人也被送走，那庞大的传送门便缓缓收缩，终至完全消失。

这一仗，万灵教损失了以璇玑为首的数十名大妖，上百妖术师，接近两万妖军和十万蛊虫，而人族这边，最精锐的第一兵团几乎被完全打残，白马卫队折损过半，六部族长之一的南弦空战死——如此惨烈的战况，可说到了最后，已根本没有赢家。

可无论如何，这一仗总算是结束了，那边被花如雪救醒的赫连城已率领大部队缓缓逼近过来，片刻之后，禹云岚这支已不足三百人的队伍便被数万妖军里三层外三层地重重包围了起来。

如此态势，虽不至于让见惯了生死的第七兵团畏惧，却也让他们个个握紧了武器，凝神戒备，倒是禹云岚神色异常平静，此时此刻，他的目光片刻不离地盯着徐徐从妖军中走出的花如雪，然后，两人在经过了这一连串沉重到让人难以喘息的厮杀后，终于能够再次对面而立。

明明才不过分别月余，可到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人竟都有了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未及对话，那一直跟随在花如雪身边的魁伟妖兵，忽然毫无保留迸发出一身惊人的妖力，然后未经任何人命令，径自大步走出，直向禹云岚而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看上去除了身材实在过于雄壮外，全身上下再没半点儿装饰的普通妖兵，竟赫然是个九级大妖！

如此妖力，在所有在场已知强者中，便只有教主花若惜能够胜他一筹，连澹台瑜也只是堪堪持平而已，这样一个大人物，竟能甘心做花如雪的随身小卒？

这突如其来的妖力也让骑士们倍感压力，法师老杨已经暗暗准备好了施法压制，可面对一个九级大妖，法术的效果能生效几成可不好说，看他那身比魔兵还要恐怖的肌肉，恐怕一旦近了身，只要奋力一拳，就能把一名骑士连人带盔甲砸扁！

”老杨，别动手！这…是自己人！”

这时禹云岚忽然一抬手阻止了骑兵们，紧跟着跳下战马，大步迎上前去，喜道：“红莲兄弟！真的是你！？”

这妖兵扯下头套，果然是当初在赤火山庄与禹云岚和禹云拓走散的叶红莲，他单膝一跪，向禹云岚拜道：“方才两族交战，红莲一是不忍与同族交手，二来要护卫嫂子，没敢及时与大哥相认，现在妖军还有数万，大哥身边却只有几百人，无论如何，红莲应该要站在大哥这边！”

朴素的言语，却足以让所有骑士们肃然起敬，能够在这种时候坚定地走出来站在几百人一边的，哪还不是过命的兄弟？

只是众人和众妖都压根儿没有丝毫感动的时间，只因为他那声脱口而出、仿佛天经地义的“嫂子”，实在是叫人太过令人匪夷所思……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禹云岚和花如雪身上，眼看着花如雪脸上渐渐有些挂不住，禹云岚只得无奈地拍拍叶红莲让他先退到身后，走上前道：“雪儿……”

这称呼却更加让花如雪脸上一热，当即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飞快地道：“事已至此，你还不投降？”

“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