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ABO

庆功宴开始前一个小时。

路文茵怀里抱着一箱Alpha稳定剂,站在无性别洗手间中思考人生。

“我说……大佬啊，”路文茵又一次阅读了稳定剂的说明，“这种给病理性失控的Alpha使用的药,就算是你也会出问题吧？”

身为穿越者，受到世界中药物影响的程度会小很多，但这并不表示完全不会受到影响。她现在手里拿的，根本就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稳定剂，而是病理性失控Alpha专用的药物。

Alpha本身对药物的代谢能力比较强,外加上大多数都身强体壮，所以日常用药相比其他性别就要来个超级加倍。而如果Alpha因为患上精神类疾病而完全失去理智，想安静下来所需要注射的药物更是猛得不行。

这种药剂,搞不好一头牛都能干翻。

“没事,你就放心大胆的放,除了洗手间之外,走廊里比较显眼的位置也放点，”视频通话另一端的江封不以为意，“我之前在自己身上试过,就这款有效果。”

“不是,”路文茵放下手里的箱子，“反正楚教官也不知道哪些药对你有效,哪些没有，你随便找一个没有作用的，演得像一点不就完事了？”

“要搞就搞真的,”江封手拖着下巴，“怎么能弄虚作假糊弄他呢？”

“……行吧，”路文茵嘴角抽搐，“您开心就好。”

路文茵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是带领人类在一场大规模的对抗虫族战役中取得胜利，如今斯托星系有机会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锋灭队。

锋灭队作为激进派培养的一支队伍，她作为激进派代表路峻的女儿，想混进去当个什么武器维修实习生，简直易如反掌。

通过第一次试炼，她也发觉江封这个人虽然很不靠谱，但是打仗还是极其靠谱的。悬了很久的心刚刚可以放下，她就接收到江封的任务，让她在一家高端酒厅中放置Alpha医用稳定剂。

女人的第六感让她感受到，江封的这个行为绝对有什么不好的图谋，发了个星网消息询问江封这是在搞什么，就得到了对方：

“我要谋杀楚丛眠。”

这个惊人的答复。

江封跟楚丛眠之前发生过什么，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大概就是两个人一起穿越时空去做任务，任务完成的差不多时，江封把楚丛眠一炮给轰死了。

介于穿越时空导致的一些记忆错乱，以及任务结束之后记忆清空的操作，导致楚丛眠的记忆乱七八糟的，一直以为自己是替身，江封喜欢的另有其人。

替身什么的，在她看来不过是情情爱爱的小事，随便找个理由忽悠过去也就完事了。

然而江封一炮把楚丛眠轰死了的操作，虽然那只是楚丛眠投放过去的意识，不会真的死人，但是这种无厘头的行为，在路文茵看来江封就洗白不了。

前些日子江封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洗白方法，现下看上去是想出来了，而这个方法就是——

再主动杀一次楚丛眠。

“大哥……”路文茵万般无语，“您是认真的么？”

“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被杀肯定觉得难以接受，觉得我铁石心肠没有人性。”

江封摊手，“但多被杀几次，习惯了之后，就会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不会过分纠结了。”

路文茵在听到江封的话时，一会儿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一会儿又觉得这是什么歪理。

“这叫脱敏疗法，”江封言之凿凿，“人类的接受能力，就是这样无限拔高的。”

“我反正是看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路文茵挑眉，拿起一支药剂，“但是给楚丛眠提供这么猛的药剂，你就真的不怕翻车？”

视频中的江封的无奈表情仿佛在说“我想做什么已经这么明显了你居然还看不出”，不过却没有在言语中表达出来。

“翻车啊……”江封喃喃着，“什么叫做翻车？不论他反杀了我，还是把我怎么样了，我都无所谓。既然无所谓，那又何来翻车一说？”

对于穿越者来说，翻车通常指代完不成任务。完成不了任务，会死，在世界中被杀，也会死。然而就是让所有穿越者，所有人都本能惧怕的死亡，在江封眼里居然是件无所谓的事。

路文茵轻叹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稳定剂，“大佬，你进世界根本就是来玩吧。”

江封只是歪头冲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一个半小时之后，楚丛眠站在了路文茵曾经站的位置，被江封勒住了脖子。

之前的死命挣扎都是假的，楚丛眠真正的目的，是给江封来上一针。

他成功了。

“稳定剂么……”江封浑不在意地垂眸瞥了一眼盒子中的东西，“我好歹也是锋灭队的人，你真的以为，这种酒厅里用来应急的小剂量药物，能对我起作用？”

一支或许不能，但是……三支呢？

既然江封给了他喘息的机会，那他便毫不客气，飞快地又拿了两支，胡乱扎在了江封的身上。

“呵，”江封轻笑一声，“看来人死到临头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着江封手上就要猛地一个发力，而就在此时，楚丛眠左侧手肘用力向后怼去。

江封一向傲慢，不相信民用的稳定剂会对他有作用，也不相信他这一手肘能带来多大的伤害。

然而，真正的攻击却是他的头槌。江封被攻了个措不及防，鼻子一瞬间的剧痛让手上的力度有了那么一丝松懈，楚丛眠就在此时挣脱了对方的束缚，疯狂地向锋灭队所在的方向跑去。

江封今天的精神力消耗已经非常大了，先是用精神力虐杀了铁拳团的Alpha，后又用精神力制造了一个，一直在包间内和锋灭队喝酒的幻象，不可能再有能力制造出新的幻象，完全抹杀他的存在感。

只要他回到锋灭队中去，他就是安全的。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狂奔进入包间，楚丛眠刚要松上一口气，就发觉包间……居然是空的。

随后，就是他身后包间的门被关上的声音。

“人在慌不择路的时候，容易走错房间，”江封笑着用手背给鼻子止着血，“下次——差点忘了，没有下次了。”

“我根本就没有走错，”楚丛眠逐步后退，与江封保持这距离，“你用精神力干扰了我，他们就在隔壁，对不对？”

“聪明，”江封倚墙而站，刚好守在门口的位置，“不过你大可以试试这个酒厅的隔音效果，说不定有人能听见呢。”

楚丛眠根本没有尝试，隔壁的包间里本身就乱得要死，几乎没可能听到他在这个房间中的声音。

“你也是，”江封总算止住了血，吸了吸鼻子，“对着我这么一张脸，你还真下得去手。”

人在鼻子受到攻击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地流眼泪，江封也不例外。相比之前神采奕奕杀人狂魔的样子，江封现在的模样就狼狈了许多。

虽然脸上并没有眼泪，但是眼眶不免还是有点泛红，不清楚情况的，还以为江封才是任人宰割的那一个。

江封本身就长着一张，不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的脸，现在又是一副仿佛哭过的模样，甚至让人萌生出一丝，“即便是来杀我的，好像也可以同意”的想法。

只不过江封没有在逼近，因为——

三针稳定剂下去，很快就有了成效。楚丛眠眼睁睁地看着，江封从一开始随意散漫地倚着墙，到随后有些重心不稳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沙发，再到现在坐在地上，侧头倚在沙发把手上，费力喘息的的模样。

楚丛眠完全可以趁现在夺门而逃，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冷静下来之后，他意识到，整个锋灭队，都是激进派重金培养起来的，而江封是队伍的核心人物，不可替换的那种。

他现在就在锋灭队伍中，江封想无声无息地弄死他没有成功，大可以联手激进派弄死他，即便今天成功逃脱，以后的每一天都还是一样的危险。

“我想问一句，为什么，”楚丛眠缓缓迈步靠近江封，“我是保守派那边派过来的没错，但在锋灭队中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但是为什么突然容不下我了？”

“为什么？之前就告诉过你，”江封抬头与楚丛眠对视，“我只是需要你的信息素而已，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也是，现在江封有整个激进派站在身后，怎么可能还对一个信息素成瘾没有办法。

“那……我这张跟楚哥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楚丛眠蹲在江封跟前，问出自己最大的疑惑，“你也不需要了？”

江封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便笑起来，却因为呼吸不畅笑得很吃力，“就你？也配、跟他相提并论？”

楚丛眠呼吸一滞。

“一个连信息素，都带着合成气味的冒牌货，”江封右手一把抓在楚丛眠的领子上，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真以为我对你情根深种，不可自拔啊？”

楚丛眠用力咬着下唇，垂下视线，强行把心底的一阵酸意压下去。

哪怕江封要杀他的时候，他都不觉得有这么难过。

“你这是什么表情，”江封满目鄙夷，“也不知道……咱们两个谁才是居心叵测的那一个，我还委屈了你不成？”

江封：『嘶……』

10587：？

江封：『不行，他这个表情我看着心窝子疼。』

10587：『我寻思，他这也没什么表情啊？』

江封：『你瞎了么，这么悲痛至极的表情，你居然看不出来？』

10587：？

10587：『……总之，看不下去你闭嘴不就完事了。』

江封：『不行，这是重要铺垫，必须得说的。』

10587：『那你就继续说！』

江封：『可是继续说，他这样子，我看着心脏疼。』

10587：……

妈的，是不是有毛病！

江封：『而且你发现没有——』

10587：『没有！』

江封对10587的答复充耳不闻，继续自说自话：『我逼逼这么半天，他好感度没掉，我这样了好感度都没掉，我要哭了。』

10587：爱咋咋地吧，我上班去了！

“是啊，我有什么可委屈的，”楚丛眠再抬头时，一脸平静，眼睛肿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漠，“但我罪不至死吧，连条活路都不给留么？”

“活路……”江封浅笑低喃着。

“你的脸，你的信息素，你的名字，甚至你这个人的存在，”江封声音很轻，却字字珠心：

“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玷污，我甚至愿意为了他精神力自爆，你觉得——”

“我容得下你么？”

全程在逃命，在求生，在平静地请求活下去的楚丛眠，在听到江封说他的存在只是一种玷污的时候，崩断了最后一根弦。

在知道江封身上发生过什么之后，他甚至有那么一丝情愿，就这么当一个替身，如果可以让江封不再难过的话。可是这种情愿，这种妥协，原来在江封眼里——

是玷污，是亵渎，是侮辱。

楚丛眠一把将江封从地上拎起来，丢到房间最中央的空地上。江封已然连保持呼吸都费劲，根本无力挣扎。

“喜欢他是吧？”

“容不下我是吧？”

“我就在这，不是要杀我么，”楚丛眠揪起江封的领子，“来啊？”

“别说，”江封眯眼看着他，用只剩的一丝气音笑道，“你这样，倒是愈发像他了。”

“好，很好……”楚丛眠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把江封按在地上，一把按住了江封的口鼻，“既然你这么喜欢他，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他。”

随着氧气一点一点被剥夺，江封的眼底逐渐泛起血丝，然而对方却不像其他将死之人的那种怒目圆睁，依旧只是迷离地看着他。

楚丛眠没有在江封的眼中看到丝毫的恐惧，反而看出了……一丝笑意的样子。然而那笑意一闪即逝，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江封有尝试阻拦，但因为注射了三针稳定剂的缘故，抓着楚丛眠手腕的那点力道，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很快，对方的挣扎就从几乎没有力气，转换到完全没有力气，最后缓缓松开了他的手腕，手臂滑落到胸前，瞌上了眼睛。

楚丛眠愣了足足三秒，才松开自己的手，他手上沾满了江封血，那是江封又开始流的鼻血。

“江封……”

他赶忙抬起对方的脑袋，“江封？”

江封没有任何反应，脸上似乎还挂着浅浅的笑，仿佛正在美梦之中，唯有鼻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胸前的衣服上。

楚丛眠埋在江封的心脏附近，还能听到虚弱的心跳，但是几乎感受不到胸膛的起伏。

他胡乱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江封头下，跑出门去想要找到胳膊锋灭队的人过来帮忙，然而旁边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一堆没有打扫干净的空酒瓶。

走廊上也不见任何一个工作人员，甚至连拐角处的监控指示灯都是灭着的。

他处于一个完美的作案现场，一个几乎不会留下任何记录的，作案现场。

楚丛眠开启终端，想要联系急救人员，随后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冲到了江封跟前，摸索着对方手腕手的终端。

斯托星系的终端，除非使用者主动开启地点共享模式，不然根本不会留下任何行迹记录。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很多板上钉钉罪犯，因为缺乏关键性证据而没有被定罪，然而即便如此，终端公司依旧拒绝日常将用户的位置共享处于开启的状态。

而终端另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检测使用者的基础信息，其中就包括心率。如果终端检测到，佩戴者依旧带着终端但是没有脉搏的话，就会自动开启求救功能，一边发出巨大的声响，一边联系救护人员。

也就是说，江封今天来杀他，根本不用担心带着终端会暴露行踪，反而如果因为他的反抗深陷危险的时候，手腕上的终端会救他一命。

然而，江封的终端，却不在手腕上，而是在……口袋里。

这时，楚丛眠自己的终端突然响了起来，语音通话，是锋灭队里的新人Beta打过来的。

接通，还没等楚丛眠说什么，对方就先醉醺醺地嚷嚷道，“楚副队，我刚刚展现了一回我卓越的空间管理技巧，不用再叫别的代驾了，小伍的车坐得下！”

“车？”楚丛眠愣住了，下意识反问，“什么车，你们现在在哪，江封他——”

对面没听完他的话，一帮人就哄笑起来，“我说什么来着，别看楚副队看着最清醒，其实醉得最厉害！说去多叫一个代驾，这才过了多久，有一分钟么？”

“行了行了，”Beta跟着一起大笑着，“我们在停车场，楚副队您回来吧，怎么样知道自己在哪吗，还找得到回来的路吗？”

“不是……”楚丛眠低头看了一眼眼前，如果这帮人还看得到江封的精神力幻象的话，那江封就还有救。

“江封呢，他跟你们在一起吗？”

Beta拍着手，“完了，看来楚副队老早之前就已经喝大了，江队这都走了多半天了，当着大伙的面走的，你还问他需不需要送一趟呢，怎么这就忘了？”

“就刚才，江队终端忘在酒杯旁，亏着你心细看见了，还说帮忙带回去呢，楚队你看看手里的终端，有没有找回一点记忆？”

“我算是发现了，楚副队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人，线走的比谁都直，片断的比谁都快。”

“诶诶诶，抢什么，这都什么年代了，不对着终端说照样能收音，你们这群醉——”

“嘀！”对面挂断了通话。

楚丛眠马上就要回拨，却因为手抖点开了很多无关的应用，和一些不知多久前点开过的网页。其中跳出来的，便有江封的那个星网小号，楚丛眠上次看到的时候记住了名字，后来只搜过一次，就再没有点开过。

小号上，江封比上次看到的时候，又多了几条动态，而最后一条发布于大约一个小时前，斯托星系戊四时区晚上六半。

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晚安。

在看到那两个字的那一瞬间，江封被摘下的终端，精神幻象制造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任何监控记录的走廊和房间，以及……药效远远超出民用标准的药。

一切的一切，在楚丛眠的脑内联系在了一起。

原来一开始，江封预备要杀的人——

从来都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