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ABO

病房外,楚丛眠与柏合对视着，周围连空气好像都焦灼起来，一旁的人没有一个敢移动分毫的，仿佛任何一点动作都会激发起两人生死搏杀。

最后,还是楚丛眠往前迈了一步,然而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柏合身后的一排保镖都探向后腰上别着的□□。

“诶，别那么激动嘛,”柏合一抬手,阻止了保镖的下一步动作,“我过来，只是跟楚教官聊聊天而已,你们都下去吧。”

病房外,瞬间只剩下楚丛眠，柏合与路文茵三个人。

柏合垂眸看着眼前地上的路文茵,“小姑娘,是吓得站不起来了吗，需不需要我抱你离开？”

路文茵瞪了一眼柏合，随后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斯托星系现在毕竟是保守派掌权,柏合又是保守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不要起冲突比较好。

楚丛眠不再看着柏合，而是透过病房厚厚的玻璃墙,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江封，“咱们有什么可聊的。”

“不要那么绝情嘛，”柏合也迈步走到玻璃墙跟前,手肘怼了下楚丛眠的胳膊，“之前让教官准备的干扰护盾，最后有没有派上用场？”

在上战场之前，楚丛眠与柏合的最后一次通话中，柏合让他在机甲上安装了一种特殊的护盾，一种专门防护锋灭队内部攻击的护盾。

锋灭队所有的机甲都注册在一个系统之下，也就是说通过各个机甲所传递的信息，系统可以判别当下有没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情况出现。而干扰护盾就可以起到，阻止自己人打自己的人情况发生。

虽然炮口还是冲着自己人的方向，但是开炮的时候，机甲会自动偏移一定距离，从而避免成员自相残杀。

锋灭队上战场的时候，没有人会携带这种护盾，主要原因就是，这玩意是给菜鸟团队使用的。队里成员一个个训练有素，除非有意为之，不然根本不可能出现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情况。

毕竟系统内只注册了所有机甲的信息，可没注册所有虫族的信息。所以一个战士把炮口冲向虫族，而虫族身后有自己的战友，在这种三点一线的情况下，系统可意识不到中间虫族的存在，只能识别到有人要攻击队友，从而自动偏离炮口，那这仗还打不打了。

当然这种干扰护盾是可以手动关闭的，然而关闭了这玩意也是有重量的也同样占地方。没有一个战士，会成天背着一个不怎么使用的护盾在机甲上。

柏合让楚丛眠带着干扰护盾，就是在变相地提示他，战斗中他会受到己方的袭击。楚丛眠一开始对柏合的提醒嗤之以鼻，但是真的上场之前，到底还是带上了那个干扰护盾。

“肯定派上用场了吧？”得不到楚丛眠的回答，柏合也不恼，只是用鞋尖碰了下楚丛眠的鞋尖，“不然你现在就不会隔着这么厚的玻璃看江封，而是进去守着他的。”

“方才我人还没到跟前，就听到教官你又是骂人又是踹东西的声音，叮叮咣咣的。”柏合环视着周围的残局，“你觉得这种愤怒正常吗？还是说，教官是在用这种愤怒，隐藏自己的恐惧？”

“我很是好奇，在战场上，江封趁乱对你开了多少炮？”

“够了，”楚丛眠一把抓住柏合的衣领，“你到底想说什么？”

柏合只是笑，随后一个光幕在二人中间展开。不用对方解释，楚丛眠就看得出来，那是机甲的战后数据统计。

这种东西，他是没有权限查看的，柏合大概率也没有。但作为星网的创始人，作为星系内顶尖的计算机高手，弄来这样一份资料，对于柏合而言大约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楚丛眠不是专门研究机甲的，但作为一个常常驾驶机甲的人，眼下的数据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江封机甲的攻击统计中，有很多次攻击都强行偏离的原定轨道，想必这些都是江封在攻击他，但是受到了干扰护盾的影响，所以攻击没有成功。

这样一份报告对于楚丛眠来说，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就在他准备打掉柏合的终端，阻止光幕的投放时，他注意到了这些攻击里面有某项参数都低的异常。

柏合显然注意到他视线聚集的位置，配合地展开了参数详情。那些参数不是武器本身拥有的参数，而是根据其他参数智能合成的一项新的参数——杀伤力。

也就是说，江封趁乱攻击他，一副要致他于死地的样子，但实际上每一次攻击都是假把式，只是看着火光四起，但实际上不会造成质的伤害。

当时的场景，看上去是江封在断后的时候，为了给锋灭队拖延时间而舍己救人精神力自爆，然而在楚丛眠眼里，就是江封借着战斗的机会偷袭他无果，被他发现最后破罐子破摔，精神力自爆。

楚丛眠很想把江封从病床上拎起来扔到地上，质问对方为什么事到如今，江封还是想要杀了他，是为了他心中的那个楚哥？还是因为他与保守派有所瓜葛，所以要将一切阴谋抹杀在萌芽之中？

然而，江封已经无法回答他了。

精神力二次自爆，是几乎不可能生还的。现在江封五感封闭，时间一旦拖长，不论是一直将江封视作威胁的保守派，还是看重江封的激进派，都会下达执行安乐死的指令。

五感封闭和植物人还不一样，植物人处于无意识的状态，然而江封现在是有意识的，只不过意识被困在一片黑暗之中。

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嗅觉，没有味觉，没有触觉。

这无疑是一种酷刑，相比之下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他想要江封死，江封在战场上想要杀死他，是不争的事实。他也不想让江封死，因为他想要一个答案，想要江封回答他，之前的种种，真的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么。

然而现在柏合告诉他，江封对着他的每一次攻击都无足轻重，哪怕没有干扰护盾的存在，他也绝对不会死在战场上。

为什么。

楚丛眠的脑内回想起江封精神力自爆之前的情形，那时的江封没有防御任何来自虫族的攻击，背后是璀璨星空，眼前是战火纷飞。

江封雪白的机甲在星空中显得十分耀眼，对方冲他抬起了炮口，直对他的面门。即便有干扰护盾在，楚丛眠还是保守地做出防护的姿势。

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动作，江封在他的视野中短暂地被遮挡住了。

随后，便是可以干扰一切意识的精神力自爆，与江封距离极近的楚丛眠，不免受到了波及，同样出现了短暂的五感封闭。

他封闭了大概只有几秒的样子，但那种无措感，简直比一个世纪还要长，而江封五感封闭了……整整两天。

楚丛眠想起江封之前的话，如果可以选择一种死法，江封会选择枕着星河永眠。想要没有什么痛苦地死在战场上，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江封……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痛苦的一种。

“江封之前的体检报告，”柏合将一叠更厚的纸张拍在楚丛眠的怀里，“或许能解答你的一些疑问。”

楚丛眠翻开报告，随即皱眉：“由过高精神力引发的卡普格拉妄想症……卡普格拉妄想症，是什么？”

“是一种，认为自己的爱人被相同长相的人冒名顶替的综合征，往往伴随着较高的暴力倾向。”柏合指尖在玻璃窗上敲打着。

楚丛眠皱眉，这个解释让他联想到了那个所谓的楚哥。

柏合继续道：“我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楚哥，一直是保守党不停地告诉我有那样一个人的存在，并且已经身亡，我也就没太在意。”

“然而突然有一天，我一时兴起，心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倒要看看那个真正的楚哥是什么神仙人物，结果你猜怎么样？”

楚丛眠白了柏合一眼，“有话就说，少卖关子。”

柏合讨了个没趣，耸耸肩继续道：“结果就是，表面的资料上，我可以查到这个人的信息，但越往里挖，这个人的存在就越虚假，随后我就翻到了你手中的这份资料。”

说话间，柏合歪头冲着楚丛眠挤挤眼睛，“楚教官，我是不是，可以叫你一声楚哥？”

沉默。

“编故事也要编的像样一点，”楚丛眠把报告扔回柏合的手里，“江封第一次精神力自爆，可是因为那个真正的楚哥死了。如果我就是他那个楚哥的话，他有什么必要自爆？”

“你好好活着，他自然没有理由精神力自爆，但——”柏合拖长了声音，“如果他知道受到超高精神力的影响，他已经发了疯，甚至把你认作旁人，差一点就亲手杀了你呢？”

“不可能。”

楚丛眠双眼紧闭，在记忆中寻找这一结论中的漏洞，然而头脑中闪过的，确实江封在瓦特高校与他重逢的时候，对他说的那一句，“楚哥，好久不见。”

最开始的时间，江封确实是把他当作楚哥，是他把江封一通暴打，威胁对方改口，江封才改口管他叫教官。

随后江封一直很注意，但是依旧会在神志不清或者分神的时候，无意间管他叫楚哥。

江封在他面前，总是三天两头的作死，每当两个人的关系有所进展的时候，江封就像皮痒一样说一些找打的话。楚丛眠一开始还因为江封只是纯粹的欠，但现在看来，如果江封因为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的妄想症，不敢让两个人的关系进入下一步呢？

回想柏合方才的话，卡普格拉妄想症往往伴随着暴力倾向。锋灭队战胜铁拳团的那天，面对挑衅的俘虏，江封表现出了异常的暴力倾向。

而就在那之后的庆功宴上，江封试图要杀他，或者说是接着杀他的机会自杀。

虽然江封有尝试解释过那天的行为，但那些解释压根就没有说服楚丛眠。

但如果，是那天的暴力倾向，让江封意识到，随着精神力的恢复，卡普格拉妄想症很快就会复发呢？

他记得江封之前发烧的时候，在他的怀里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精神力恢复得太快，不是什么好事”。当时楚丛眠听得不明所以，但如果联想到这个妄想症的话——

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与蛾族的战争中，江封样张要攻击他，也就是对方的这种行为，让楚丛眠目前为止最强烈的情绪是愤怒与质疑，而不是悲痛。

那么多死亡的方式，江封偏偏选择了过程最痛苦的那一种，与其说是求死，到不如说是——

赎罪。

江封似乎在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为休姆座上冲他开的那一炮，赎罪。

“这其实只是……另外一个谎言，”楚丛眠像是被掏空了所有力气一样，额头抵在玻璃墙上，轻声道：“你们只是联合起来骗我，是不是？”

“就算这是一个谎言，就算长时间五感封闭对于江封来说不过尔尔，”柏合的手搭在楚丛眠的肩膀上拍了拍，“但一个人为了骗你，愿意精神力自爆两次……”

说着，柏合插着口袋走远，只留给楚丛眠一个背影，“这种情况下，真相是什么，还重要吗？”

*

系统空间内。

10587不大的仓鼠脸上贴满了纸条，面前放着五张牌：“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真相怎么就不重要了，很重要好吗！”

江封慢条斯理地在五张牌中选了半天，总算是挑出来一张，“我觉得你说得对。”

空间内悬浮着一个光幕，光幕两侧也粘着不少纸条，而屏幕上转播世界内情况的画面逐渐消失，最后缓缓浮现出两个字“右一”。

江封便把右侧的牌放在光幕跟前的地上，手却没有拿走，依旧按在上面：“光幕兄，玩牌呢，再躲在屏幕后面就没意思了吧。”

光幕上的字消失，屏幕闪了几下，似乎是在纠结什么一般，随后一个发光的人形出现在原地。

等光芒消失之后，出现在江封和10587面前的，居然是柏合。

10587惊得一个战术后仰，半天都没从地上起来。

柏合不情不愿地把牌从江封手里抢走，“怎么看出来的？”

“你表现出来的样子，似乎很了解精神力自爆，”江封伸手把10587拎起来，“要知道斯托星系上我的治疗团队，都坚信自爆之后的五感封闭才是精神力自爆的痛苦源泉，但你却给出了完全不一样的观点。”

不再是光幕，而是人形出现的柏合，两边太阳穴处粘着好多纸条，就跟双马尾一样搭在肩上。柏合怨念地看了一眼江封，随后伸手挡住嘴，神神秘秘地对10587说道：

“别看他现在没事人一样，那可是堂堂精神力自爆，谁难受谁知道。”

江封轻笑一声，继续抽牌。

10587也跟着神神秘秘起来，小声逼逼：“可是我看他现在老正常了！”

柏合继续压着声音：“他那是装的，不然指望着他冲你撒娇不成！我可是系统，你不相信我吗！”

10587用牌挡住自己：“你是系统，他还是江封呢！”

柏合：……

10587继续补刀：“你要是真的牛逼，至于抽王八都输给他那么多回吗！”

柏合一甩脸上的纸条：“大哥不笑二哥，就跟你输得少一样！”

“行了二位，”江封放下手里的牌，“我回去了。”

柏合冲10587挤眉弄眼，“你看他肯定是撑不住，回世界里跟楚丛眠撒娇娇去了！”

10587顺着柏合脸上的纸条往上爬，一边爬一边荡，“不，是你要求他连赢50局才能回去，他刚赢完最后一局。”

江封不再跟柏合和10587这两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废话，再次将意识投入世界。

其实柏合说得没错，精神力自爆……感觉确实不怎么好。哪怕是他，自爆一次，也要喝上一壶。之所以没有任何表现，是因为第一次自爆的时候，楚丛眠人还不知道在哪，没人哄所以也懒得有什么反应。

第二次自爆，他意识直接就给扯进系统空间了，也没机会跟楚丛眠卖惨。

这次回去，他必得在对方怀里躺上个三天三夜……作为起步。

系统空间里没了江封，柏合和10587两个菜鸡也懒得互啄，干脆互相扯着脸上的纸条，一人一仓鼠闹得不亦乐乎。

然而江封刚消失了一分钟，随后又回来了，神色淡然，仿佛出门后发现没带钱包又折返回来一样。

柏合：？

10587：？

啥情况啊？

不明所以的柏合徒手变出一个平板，就要查看世界里的情况，随后被江封一把扣住了。

江封依旧面无表情，手指却是死死抵在平板上：“……不准看。”

他方才回去，已经准备好接受楚丛眠的无限疼爱了，结果意识刚刚回笼，就感受到后颈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是楚丛眠在咬他后颈上的腺体，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硬生生把他咬醒。

江封：……疼。

就在江封想要阻止的时候，楚丛眠停了下来，随后头埋在他的后背上，开始小声地抽泣，一边哭一边骂他，骂的还……

特别脏。

就在江封哭笑不得地，要把自己已经醒过来的好消息告诉楚丛眠的时候，楚丛眠搂着他就是一通哄，说着类似乎“只要你能醒过来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翻篇，我什么事都答应你”之类的话。

江封原本想睁眼的，结果听楚丛眠的话听着实在是太心潮澎湃了，人都飘上了天。心想两天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分钟，自己精神力自爆遭了那么大的罪，稍微得到点犒劳也是说得通的，于是继续闭眼听着。

但大约是楚丛眠哄得太到位，他一时没控制住，嘴角有点……上扬。

于是——

“等等，江封，我好像……看见你笑了？”

“心率好像也跟之前不一样了，你特么不会是早就醒了吧？”

“醒了你不吱声？！听我这么着急特别好玩是么？”楚丛眠直接就把他从床上拎起来，来回晃，“行了，别装了，我现在就去叫医生过来。”

“要是医生说你真的醒了，但是装死，江封……”楚丛眠说话还带着哭腔，特别凶悍地吸着鼻子：“连带着你之前装Omega忽悠我的事——”

“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江封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