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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人鱼

“你说什么?!”

一声来自武乌的惊呼,回荡在房间之中。

“字面意思,”江封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红茶,“咱们两人有了一个孩子。”

武乌:……

他就知道,寒冬腊月的,江封不跟楚钦宇待在一起,巴巴地跑来找他准没好事。然而本来已经做好万全心理准备的武乌,还是被江封的一句话惊得音量失控。

“不是,这都怎么回事,哪冒出来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武乌夺过江封手中的茶杯,“这个世界的前情介绍可从来没有提到过这种事!”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被设计的时候,孩子还不存在,”江封翘起二郎腿,“那是我费了好大工夫,加到设定中的孩子,你当然不知道。”

这种情况当然是可行的,俗话说有钱使鬼推磨,按理说在这个世界中,进来的任务者的身份应该是人鱼,但他武乌就强行花钱,选定了一个人类的身份去完成任务。

只是改个身份,就花了他不少的沙币,想江封这样直接修改设定,还不只要要被系统坑多少钱。不过再怎样都是江封冤大头,他管不着就是了。

想到这里,武乌盯着江封的脸看了一会儿。虽说江封平时思维方式很脱线,但是再怎么脱线,似乎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跟他开玩笑,心中不由得就是一阵绝望。

“那……孩子呢,”武乌叹了一口气,认命一般,“现在在哪?”

“哦,别着急,还没生出来呢。”江封打了个哈气,“我还怀着呢。”

武乌当场死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恢复了神志,甩甩脑袋:“你玩我呢,就算设定改了,你有本事怀孩子?”

“你这叫什么话,”江封蹙眉,“我凭什么就不能怀孩子了,看不起谁呢?”

武乌登时就被噎得一个倒仰,不过细细想来,虽然整个事情的发展看上去匪夷所思,但某种意义上,是江封能搞出来的事儿。

小世界的设定都改了,还差再给自己搞个孩子出来么?

当初在主神世界里,江封有多能作妖,他可以有所耳闻的。对方最擅长的就是,惹出一些小小不言的麻烦,然后引起楚尘远的关注。

武乌一度觉得,就算江封长相有优势,能力似乎也很强的样子,但就对方那个作妖的频率,站在楚钦宇的角度,难免会觉得厌烦。这也是他一直坚持不懈追求楚尘远的原因,他相信在他这个好好先生的对比之下,一定能把江封那种跳脱的性格踩在泥里。

现在江封又在上赶着作死,那他为何不顺水推舟帮对方一把。他就不相信,江封跟别人有了孩子,楚钦宇知道了会不生气,等出了世界回到主神空间之后,楚尘远知道了会不打他。

两个人关系再好,能开的玩笑也是要有限度的。他现在就推波助澜帮助江封作妖,再一再二不再三,说不定这样的事情来几次,真能把那两个人搞崩了。

“那你呢,现在什么打算,”武乌在江封对面坐下,“是想要告诉楚钦宇,你跟别人有孩子了,然后惹他生气?”

“恩,差不多。”江封点头。

“那咱们得好好研究一下,你点破这件事的时机,”武乌往前拉了下椅子,“这么大的一个冲突,必须足够有戏剧性才行。”

也必须足够拉仇恨才行,最好直接把楚钦宇气得崩出世界,然后把江封拎出去一通暴打才行。

“这个啊,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江封重新拿回杯子,举到唇边,“我已经跟楚钦宇坦白完了。”

武乌:?

“他好像挺生气的,瞪我来着。”

武乌:??

“不过相比之下,他还是瞪你瞪得多一些,你看看我费那么大劲改的设定,最后楚钦宇那宝贵的怒目而视,大部分给了你,”江封摇头叹息,“我真是亏大了。”

武乌:???

这会儿他突然意识到起来,为什么之前楚钦宇看他的眼神那么不对劲了。

“所以他前面莫名其妙瞪我那两次——”

“不要客气,”江封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武乌的肩,“是我故意让给你的。”

武乌:你给我滚啊!

“当然了,孩子不可能是你的,你只是一个挡枪用的。”江封重新抿了一口茶,“没办法,谁让楚钦宇的爱太过沉重,如果我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那必免不了要接受他每天亲自来给我做胎教。”

武乌:……

江封似乎丝毫没有理会在场的另一个人想着什么,继续自说自话道:“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但让他那么辛苦,我于心不忍。相比之下还是让你挡枪来得更好一些,你不觉得他生气之后,人都更加鲜活起来了吗?”

武乌:人言否?

“我走了。”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决定现在就马不停蹄地把任务做完,然后尽早离开这个小世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反正也不能给江封拉到更多的仇恨了,那他还在江封身上浪费什么时间,有这闲工夫,躺一会儿不好吗。

“你急什么,”见武乌已经走到了门口,江封才不紧不慢道:“想一想小世界中的好感度运行机制,你真的决定要走吗?”

武乌脚步一顿,随即转身:“你知道那个运行机制?”

江封被他扔出过一次系统,所以武乌再清楚不过对方失忆的事情了,毕竟那是他亲力亲为地帮忙,才把对方扔出去的。而离开系统会失去与系统相关的记忆,这是惯例,哪怕是江封也不能幸免。所以按道理来说,没了记忆的江封现在对系统所知甚少,而小世界中好感度的运作机制这种信息,按理说江封不会知道。

虽说江封可以从楚尘远那里知道这些信息,但武乌很清楚,这个好感度到底是怎么判定的,楚尘远是不会说的。

“之前还不知道,”江封偏头,用勺子搅开杯子中刚刚放进去的方糖,“不过最近知道了。”

武乌大无语:“知道你还这么作死?”

“会死才叫作死,”江封抽出勺子,用勺子敲敲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笑道:“不会死的一律称作调情。”

武乌咬着后槽牙,却是一句话都反驳不回去。

他清楚江封在这个世界中的任务,在这个世界刚刚见到江封,两个人互报家门,江封非要喊他火车,给他满大街追杀的时候,对方就十分嘚瑟地向他炫耀过在这个世界中的任务——

攻略楚钦宇。

无关人鱼的种族大义,无关当前世界的科技发展,江封接受的,是一个怎么看都夹带私活的任务,一个只要刷够好感度就可以通关的世界。

而这还不是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作为一个傲视群雄的任务者,他了解许多别的任务者并不清楚的信息,其中就包括“在小世界中的NPC好感度到底怎么生成”,这种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消息。

NPC的好感度永远会受到过去事情的影响,而在这个世界中,楚钦宇就是NPC的身份,也同样会受到以往事情的影响。而这个以往,就是楚尘远的经历。

可楚尘远跟江封是什么关系,搞对象的关系,搞了好久对象,甚至经历过一次“生离”又失而复得的伴侣关系。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楚钦宇的好感度,非——常——好——刷!

不管江封作了什么惊天大死,只要给个稍微靠谱一点,看上去不像是漫天胡诌的解释,解释的过程中态度再端正一点,楚钦宇就会接受!甚至说江封进入世界,都不需要付出什么努力,只要好好活着保持呼吸,好感度估计自己就能慢慢涨到满点!

但同样的,好感度这种东西也会反向影响的。如果江封在小世界里,认真地惹到了楚钦宇,离开小世界之后,楚尘远的好感度也会受到影响。

然而明知道如此,江封还偏要作死,死活都要作死!

武乌现在很想唱一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就是因为清楚,小世界内外的感度是怎么互相影响的,我才会来找你。”江封继续慢悠悠地品茶。

“毕竟咱们两个有孩子,他必然不满,然而离开了这个小世界之后,好感度岌岌可危的可是你。如果我再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你对我有多么多么的不好,你觉得离开了眼前这个世界之后,你还能跟他说的上话来么?”

武乌沉默。

“这么说吧,”江封身体后仰,整个人懒散地倚着椅子背,“你可以理解为,楚哥的好感度对于我来说是正无穷,而正无穷这个数,加一百还是减一百,依旧还是正无穷。”

“而你就不一样了,他对你的好感度,也就……二三十吧?”江封摊手,“你说你顶着这么一个碰就没的好感度,进小世界来干嘛呢,生怕自己不够讨他的厌么?”

武乌感觉自己的心脏中了无数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在打什么小算盘,我懒得搭理你不代表我不知道。”江封百无聊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我给你两个选项,”

说着他竖起两根修长的手指,“一,好好跟我合作,起码以后你还有机会跟他做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朋友。二,拒绝合作,后果自负。”

武乌做了一个深呼吸,面色不善地盯着江封,一时间没有说话。

“当然了,”江封友善一笑,“不要以为选择第二条路就可以收获他的厌恶,前面两次那是我让着你,如果你真的要跟我过不去,我保证你连他的厌恶都得不到,他对你将不会生出任何情绪。”

“江封,”武乌快步走进,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视着江封,“虽然你有能力左右他的情感,但是你有什么资格左右他的情感?用他人的情绪做筹码,你不觉得违背道德么?”

江封抬头与武乌对视,突然问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我的名字是什么。”

武乌皱眉,但到底还是答了:“江封。”

江封满意地点点头,“那你听说过这个名字的另一层意思么?”

“知道,”武乌轻哼一声,语气中的阴阳怪气不加掩盖,“不就是将疯么,不过依我看,将疯一词可配不上你,已疯才配得上你。”

“这不就得了,”江封笑起来,只是笑得愈发讥讽,“你跟一个疯子讲什么道德呢?”

武乌顿时语塞。

“虽然我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被你扔出主神空间的了,”江封重新换上和善的笑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但经过了前面那一次的袭击,你也知道如果我真的反抗的话,你根本没有能把我扔出主神空间的机会。我能被你扔出去,是因为我自己也想出去,就这么简单。”

现在武乌还清晰地记得,当初把江封弄出系统,到底费了他多大劲,然而即便如此,当时的江封也远远没有显露出之前几下撂倒壮汉时候的身手。他甚至都不知道,面对那个壮汉江封到底有没有全力以赴,毕竟对方看上去实在是太轻松了。

如果江封拼尽全力的话……恐怕他当时召集的那些人,都不够江封一个人打的。

“我不在主神空间那短暂的时间中,虽然你没按什么好心,但做出的行为,阴差阳错地让楚尘远没那么伤心,在某种意义上,我还是挺感谢你的,所以我对你很仁慈。”说着江封起身,笑着按住武乌的肩膀,“但我的仁慈也是有限度的。”

武乌只觉得按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有千斤重。

“在小世界里,老老实实地想办法完成任务,出了小世界,安分守己地找地方活着。没说不让你在他跟前出现,我也不禁止你跟他说话,但……”江封探身,凑近武乌的耳旁轻声道:“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然他不会再对你生出任何情绪,当然了,我必然不会对他做什么,”江封的语气中带上笑意,手上渐渐发力,“毕竟没人会对一个出现不了的人,生出来什么情绪……”

“不是么?”

武乌感觉自己的肩膀就要被捏碎,整个人歪斜下来,却不敢出声,只能微微颤抖着听从对方的话。

“记清楚了,”江封松开禁锢住对方肩膀的手,轻拍了两下:“他——”

“是我的。”

*

一天后。

江封弯腰在镜子跟前整理着自己的头毛,由于穿的是作战服还带着帽子的缘故,长发很容易被弄乱,需要小心打理。

“怎么样,”江封站直身子,对着武乌问道,“看着没什么破绽吧?”

武乌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监视器,有气无力道:“没破绽,看起来很完美。”

“那就好,”江封弯着眼睛笑起来,“那就这么拍吧。”

武乌在内心翻了一个白眼,随后给周围的人打了一个手势,拍摄开始。

与其说这是在拍摄什么东西,不如说是在补录什么东西。江封交代完两个人的孩子之后,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便是补录“找到武乌提出手术请求”的监控录像。

之前江封之所以敢说孩子是武乌的,并非脑子一热信口胡诌出来的,他这个谎编的是相当有底气的。

武乌作为沙币玩家,选择的必然是说出去很有面,且对于完成任务多多少少有所帮助的身份。不然无脑选一个石油大亨家的二代,在花天酒地方面却是更具优势,对完成与人鱼相关的任务是一点用也没有。

既得是有点金手指的身份,又要和人鱼有一定的瓜葛,武乌在这个世界的身份选的还是有些门道的,他现在是专注于海洋资源开发的武家的孩子。

虽说楚家一路蓬勃发展,对于海洋资源的开发差不多处于垄断的地位,但有人吃肉就有人喝汤,还是有些曾经辉煌,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家族,也想要在海洋资源方面分一杯羹的。

武家就是这样的存在。

作为一个有在小程度开发海洋资源,同时对于海洋生物也有一定研究的家族,做个人鱼受孕的手术必然是不在话下的。

设定上目前是合情合理,但江封现在也不是一点隐患都没有。毕竟他那所谓的“找武乌做手术有了对方的孩子”,都是编出来的,根本不属于世界设定的一部分,经不起细查。

楚钦宇只要调查一下,就会轻而易举地发现江封与武乌之前其实毫无瓜葛。为了避免在这种不必要的细节上翻车,江封马不停蹄地补录了一连串的监控录像。

“他的走位完全不行,”江封指着监视器上的一个人,严肃道:“绕来绕去的干什么呢,一个镜头全看他在那绕圈,到底是录他还是录我?”

闻言,负责拍摄的人员无奈地看向武乌,武乌接受了众人的无奈,然后抬抬手,示意重拍。

就这样,在江封精益求精地追求之下,一个角度完美,情节完美,就连配角的走位都很完美的监控录像诞生了。伴随着后期P上去的时间,与视频清晰度做旧的操作,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就是一条人鱼找武家做手术过程的监控录像。

而这份录像,必然误打误撞,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地泄露了出去,传到了楚钦宇的手中。

研究所中。

“你觉得,录像里这个人,看起来神情怎么样?”楚钦宇将手中的平板扔到桌子上,询问着一旁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怎么会看不出来录像中的人就是江封,就对方那别具特色的发色,哪怕录像再怎么糊,也可以给轻易识别。更何况眼前这个监控录像,看起来一点也不模糊。

“看起来……挺正常的?”工作人员摸不透楚钦宇的心思,也是在看不出图像中江封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只能含糊作答。

“是啊,看起来……”

是挺正常的。

实验室中是没有监控设别的,至于走廊上的监控,在那群人鱼入侵的时候就已经被干扰了,所以楚钦宇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江封杀了他之后,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现在他见到了。

没有失态,没有崩溃,甚至连头发都没乱。江封在杀了他几个小时之后,就那样冷静理性从容地,出现在录像中。

楚钦宇不知道江封应该是表现出怎样的崩溃,但他知道,起码……不应该是录像中的那样。

起先,哪怕听完武乌发送过来的录音,他也没有丝毫的动摇。他了解江封,那可能只是对方面对外人的时候,有点闹脾气一般说出来的气话。他甚至对于武乌这种,专门背后录别人说的一两句坏话的行为嗤之以鼻。

但是看到这个录像之后,他却动摇了。

楚钦宇想起,那个见识过他心脏愈合全过程的医生,说的话。

“通过现在胸口的疤痕,你应该能够看得出来,那是非常干脆利落的一刀,直中心脏。”

“往人的胸口插一刀,伤及心脏,跟正中心脏完全是两个概念。比如现在我给你一把刀,让你来刺,你觉得你能不偏不倚地,刺在心脏中央的位置吗?你不能,对于人体结构没有一定了解的人,都不能。”

“所以我才要说,杀了你的人,是个厉害人物。他必得对人体结构有一定的了解,并且也要有足够的力量,要知道,用匕首刺出这样利落的伤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之前听医生分析他心脏处的伤口时,楚钦宇并没有多在意伤口位置已经状态方面的细节。当初他认为,江封是铁了心要一刀杀了他,位置找得准动作刺的深,都合理情况。

然而江封后来的解释,说的却是“情绪失控之下的失手”。如果江封真的情绪失控,那他现在应该被匕首戳成筛子,如果江封是失手,那伤口远不应该如此精准。

他很想相信江封的话,但一切的一切摆在眼前。

江封,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楚钦宇把平板放在一边,继续了自己的工作。

“少爷,一般这个时间您都会去看望江封,今天……”

“先不去了,”楚钦宇并没有抬头,“手上这个实验正在重要阶段,离不开人。”

工作人员神色复杂地看着楚钦宇,欲言又止。谁不知道现在楚钦宇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经的研究项目啊,哪来的重要阶段离不开人……

算了,工作人员重新低下头,人家两个人之间闹别扭,他跟着掺和什么,老实做自己该做的就足够了。

就这样,两天过去了。

楚钦宇原以为,江封会主动联系他。他都不奢求江封会给他打电话,只要对方给他发一个没什么营养的短信,楚钦宇说不定就能迈过心里那道坎,自欺欺人地相信对方的话。

但是没有,江封……什么都没有发。

楚钦宇依旧在闷头干活,“他那边,工作人员说过什么吗?”

“没有,”工作人员摇摇头,“似乎……一切正常。”

江封并没有跟着楚钦宇回基地,而是在城中找了个稍微像样一点的地方住着。楚钦宇派了人员过去,可以帮着江封打扫泳池,做饭,处理各种杂事,江封也没有拒绝。

“备车,”楚钦宇放下手中的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心慌的感觉,“我去那边看一眼。”

虽然没说那边指的是哪,但是工作人员都懂。

大约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之后,楚钦宇来到了江封的住处。那是一家相当宽敞的公寓,还配备了室内泳池,就是怕冬天在室外游泳冻到江封。

就跟人类,正常情况下,大多数时间都会待在空气中而不是泡在水里一样,人鱼多数情况下会待在水中,因为那就是它们的空气。

楚钦宇原以为会在室内泳池见到江封,但等他人到了那里,却并不见江封的踪影。

询问负责照看人鱼的人员有关江封的下落,那人却是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我只是问你江封在哪,”楚钦宇的声音不由得高了些,“这很难回答吗?”

“应该是在……浴缸中。”

“他放着泳池不待,去浴缸里做什么?”

被问话之人依旧含含糊糊。

“怎么,”楚钦宇的声音冷下来,“培训的时候,楚家人没教过你,对着我要怎么回话么?”

对方连连鞠躬:“您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楚钦宇顿时心头一紧,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垂眸看了一眼点头哈腰的人,谈谈道:“带我过去。”

工作人员连忙点头,一边带路,一边道:

“您这两天没过来,江封第一天的时候还问了一句您是不是没来,得到答复之后……性情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的焦躁,只要闻到食物的味道就会吐,最严重的那会儿,吐得出现了脱水的症状,我们就什么饭菜都不敢送了,现在快四十个小时了,什么都没吃。”

楚钦宇心跳都乱了几下,“他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让我们说,说如果不是您主动过来而是被我们报告情况叫过来的话,那他就离开这里,回到海中。他这个状况回海里跟寻死有什么区别,所以我们没人敢说。”

“继续。”

“大约几个小时之前吧,我们看他脸色不好,似乎很疼的样子,找我们要您的一些物品,我们都悉数给他了,他拿了其中的一件,就进了浴室。”

“物品?”楚钦宇皱眉,“他拿了什么,衣服吗?”

“不是衣服,”工作人员摇摇头,“好像是,一个挺精致的小盒子?”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浴室的跟前。

楚钦宇示意工作人员离开,自己推开了浴室的门。

浴室的构造,是最外面有一扇门,进去之后里面有个类似乎屏风的东西,用磨砂玻璃做成,这个东西完美挡住了浴缸。

房间内很安静,楚钦宇似乎听到了咀嚼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反而让楚钦宇松了一口气。起码江封有在吃东西,总比四十多个小时没有进食要强。

“江封?”楚钦宇一边轻声呼唤着江封的名字,一边迈步靠近。

然而咀嚼的声音并没有丝毫的停顿,似乎对方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一般。

莫名的,楚钦宇的心揪了起来。

他已经走到了屏风的跟前,却突然不敢去看后面的情形。

咀嚼声还在继续。

楚钦宇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屏风,但是他这一口气,却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呼出来。

江封这会儿,正脸色发白地扒在浴缸的边上,头发也湿漉漉地披着,模样十分憔悴。

但或许……不仅仅是憔悴,他推开屏风发出了不小的声响,但是江封却看都没有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江封的眼睛,似乎根本没有聚焦,就那样漫无目的地睁着,眨都不眨一下,唯一证明对方还活着的,是他不断用指尖拿起什么东西放入口中的动作。

楚钦宇这会儿看清了江封吃的是什么,江封吃的是——

之前拔下来,他亲手收入盒子中的鳞片。

放在舌尖上,卷入口中,嚼碎,嚼得很慢。在嚼的过程中,猩红的血液从对方的嘴角流出,留在浴缸的边沿,落在地面的瓷砖上。

江封就这样吃着,一片又一片。

楚钦宇腿下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江封……”楚钦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大约是爬过去的,也有可能是扑过去的,“吐出来,听话啊,吐出来。”

他的动作太大,弄翻了乘着鳞片的小盒,闪着光的鳞片散落在地,熠熠生辉。

江封还是没有看到他一般,依旧用方才的动作去摸鳞片,自然是什么都没摸到。

没有恐慌,没有失望,没有任何情绪。江封转而用手摸向自己的尾巴,随后一片沾着血的鳞片应声拔下,被江封不急不缓地放在舌尖上,卷入口中,鲜血从嘴角溢出。

宛若一台濒临报废的机器,一遍又一遍地执行着曾经被赋予的指令。

“别这样对我,江封,”楚钦宇抚摸着江封的脸,抹去对方嘴角的血痕,“你醒一醒,你醒一醒。”

江封伸出手,没有回抱住他,而是再次摸向了自己的尾巴。

“行……你不是非要吃么,”楚钦宇松开触碰这江封的手,转而摸索着地上的鳞片,“那我陪着你,咱们一起吃。”

然而他刚刚抓起一片,抬起手,手腕就被江封死死地禁锢住了。

“放开,”楚钦宇手腕动不了,就干脆俯下身去咬那鳞片,“既然你不愿意醒过来,那我就陪着你吃到你愿意醒过来为止。”

下一秒,江封的手就挡在了他的眼前,死死地握住了他手中的那枚鳞片。温热的血,就那样顺着两个人的手留了下来。

那是江封一个人的血。

江封抬起头,用空洞地眼神望向他,很慢很慢的,眼睛重新恢复了光彩。确切说,不能算作恢复了光彩,只是稍微的,看起来还活着一般。

视线终于有了偏转,江封调整着呼吸,转着眼睛,小幅度环视了一下四周,似乎再回忆这是什么地方。随后,江封视线锁定在了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他松开了捂住鳞片的那只手,指尖放在鳞片上,轻轻发力,就将鳞片抢了过来。随后鳞片就像有了生命一样,在江封的指尖翻转着。

江封看向楚钦宇,半埋怨半关切地说了一句:“你说你,来看我就专心看我,没事拿它做什么,小心伤了手。”

说话间,似乎弄痛了口中的伤口,江封轻不可闻地倒吸了几下凉气。

楚钦宇看着江封把口中的血咽下去,随后冲他晃了晃鳞片,接着那鳞片飞速没入对方的掌心,江封只是浅笑地看着他,轻轻说出三个字:

“没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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