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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3 章

爱在骨髓里

风灏栎皱了皱眉头,双手依然紧紧环抱着紫蝶纤细的腰。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她镶嵌进自己的怀抱,去实践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诺言。他任凭鲜血直流,也不愿意放紫蝶离开。

他的舌尖撬开紫蝶紧闭的双唇,一点一点窜入她的口中。他们分开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对他来说却仿佛相隔一万年。紫蝶不敢再用力挣扎,她怕会触碰到他的伤口。他的吻让她的防线在慢慢瓦解,她无助地依偎进他的怀里,泪水无声地滑落。

风灏栎感觉到紫蝶的变化,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说:“蝶儿,我好想你……”

紫蝶望着风灏栎深邃而深情的眼眸,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知道,她这一生都无法逃脱风灏栎为她铸造的爱情牢笼。该怎么办?以后的日子她该如何继续?“让我替你止血,否则你会死的。”

“你不希望我死,是因为在你的心里还是很爱我,对不对?”

“风灏栎,我的想法还重要吗?你能改变目前的状况吗?”紫蝶的心已经承载不起风灏栎不明不白的爱,她推开风灏栎,眼前一黑几乎摔倒。勉强站稳之后她拿来药箱找出金疮药,递给风灏栎。

风灏栎默默地接过,脱下衣服上药。紫蝶看着他强忍疼痛的表情,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她让风灏栎在床上躺下,下楼打水替他清洗伤口,然后细心地为他上药。紫蝶的指尖触碰到风灏栎的肌肤,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浑身发烫。

上完药紫蝶拿过被子盖在风灏栎的身上,长久的沉默让两个人都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许久,风灏栎拉过紫蝶的手放在胸口,用手指勾起紫蝶低着的头:“蝶儿,你看着我!”

紫蝶避开风灏栎的目光,她害怕会再次沦陷。风灏栎将她拥在怀中,他闻到了她秀发间散发出的淡淡幽香,他情不自禁地亲吻紫蝶的额头。紫蝶想起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抗拒着想要推开风灏栎。

风灏栎笃定紫蝶不忍心触碰他的伤口,坚持不肯放开她。他的吻慢慢向下移动,吻过她的脸颊和脖子。紫蝶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双手紧紧抓住风灏栎的肩膀:“不……风灏栎,你快点放开我……”

“你是我的妻子,难道你不想我吗?”

“你……流氓!”与风灏栎的长期相处,紫蝶早就知道风灏栎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但是私底下也有耍赖的一面。这样的气氛是如此的熟悉和融洽,紫蝶热泪盈眶,却再也不能接受。此刻她想起了季如月,虽然她跟季如月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却永远不能抹灭一个事实: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风灏栎轻叹一声,他决定把他娶季如月的原因说出来。他不想隐瞒紫蝶任何事,他伤她已经够深了,“蝶儿,你听我说,其实……”

“给我搜!”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不能进去……”

风灏栎的话才说了一个开头,就被一阵喧闹声打断了。

“妈的,我们办事你也敢拦着,你有几个脑袋。给我搜……”

紫蝶听到了李掌柜的哀号声,“我去大厅拦着东厂的人,你快点走吧。

让他们看到你在这里就很难解释了!”

“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风灏栎穿好衣服走到紫蝶身边说道,“你先走,我来应付。东厂的人再横行霸道,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你别再说了,听我一次好不好?”紫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风灏栎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可是东厂的崛起几乎已经与锦衣卫平起平坐,万一让魏忠贤抓到风灏栎的把柄,他随时会要了风灏栎的命,“望缘楼是我的,我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的家人和兄弟想想。”

“可是……”

“别可是了,快点走吧。”紫蝶从衣箱里翻出衣服,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

风灏栎看着屏风上的影子,顿时面红耳赤。他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哪个男人像他那么倒霉,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碰。

紫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到风灏栎还在,羞愧得满脸通红。虽然两人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可当着他的面换衣服,她还是觉得不习惯。“还不快走!”

紫蝶说完便走下楼去。

紫蝶走到楼梯口便看到东厂的人对李掌柜拳打脚踢,她顿时怒火中烧,表面上却装作风平浪静。“住手!”

众人听到呵斥声,抬起头见到了一个清丽脱俗的美貌女子,一瞬间,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许久,被称作大档头的人才推开手下上前两大步,问道:“姑娘,贵姓芳名呀?”

“大人深夜私闯民宅,不知道又所为何事呢?”紫蝶目不斜视地走到大厅中央,扶起倒地呻吟的李掌柜,暗中替他把了把脉。

李掌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紫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小姐,您……”

“别说话,你受了伤!”紫蝶用眼神暗示李掌柜什么都别问,李掌柜会意地点了点头。

“姑娘,我们追捕朝廷钦命要犯,亲眼看见他们躲了进来,快点带我们进去搜查。”大档头的目光在紫蝶身上来回穿梭,他从来都没见过如此妩媚的女子。

“大人,望缘楼已经大半年没有做生意,白天都是大门紧闭,何况是晚上呢!大人肯定是看错了。”

“废话少说,马上给我搜!”大档头大手一挥,他的手下便进入客房中四处搜索,“你带我去你的房间搜查,也许是你把犯人藏起来了。”

李掌柜看着大档头淫秽的目光就知道他不怀好意,把紫蝶护在身后说道:“大人,我家小姐是姑娘家,多有不便,还是让小人带您去吧!”

“滚开……”大档头再次把李掌柜推倒在地,一步一步靠近紫蝶。他闻到了紫蝶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雅幽香,吞了吞口水心痒难耐,“小美人,让我好好疼你……”他淫笑着向前,在离紫蝶两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嗯……怎么……这么头晕眼花的……”

“大档头,您怎么样了?”

“走开……我好得很……”大档头摇摇晃晃地想要继续接近紫蝶。

紫蝶冷笑着向后退了几步,这样的好色之徒就应该给他一点儿教训。

堂堂男子汉居然替阉党卖命,简直是不知羞耻。

“不好,上当了!”大档头名叫岳琛,原本是混迹于绿林中的抢匪,此刻他终于意识到遭人暗算中毒了,“你……”他指着紫蝶想要谩骂,却发觉无济于事,于是他做了一个向前冲的手势,他的手下立刻朝紫蝶冲了过来。

紫蝶站立在原地没有动,却暗中将真气凝聚在掌心,手指之间握紧了暗器。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感到一股掌风迎面而来,冲向她的四五个人全部倒地,呻吟不止。

“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动东厂的人!”岳琛的话音刚落,他的头顶掠过一道人影,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居然大言不惭如此狂妄!”人影稳稳地落地,拿过一张凳子放平稳,用袖子擦拭了两遍,跪下来说道,“恭请王爷。”

朱常洵在另外两个人的保护下走了进来,缓缓坐下,看着岳琛微微一笑:“岳大人好大的官威呀!”

“卑职……参见王爷!”岳琛在魏忠贤的手下干活,对朝廷中的局势也有一定的了解。平时仗着魏忠贤的势力他横行霸道,可是对于个别的人他还是有所顾虑,朱常洵就是其中一个。

朱常洵原本在朝廷中就有着根深蒂固的势力,虽然东林党的人并不待见他,可是这么多年来他还是有不少亲信在朝中担任要职,何况他毕竟是皇上的亲叔叔。

“岳大人这么晚了来望缘楼有何贵干?”朱常洵漫不经心地问道。

“卑职是追捕逃犯,追到附近失去了踪迹,因此卑职怀疑他们躲进了望缘楼!”

“你知不知道望缘楼是谁的?”朱常洵问道。

“呃……”岳琛愣住了,他担任大档头的职务时间很短,没有打听过望缘楼的背景。

“望缘楼曾经有什么殊荣本王就不说了,你只要知道望缘楼的老板娘是本王未来的王妃就可以了。”

“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岳琛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朱常洵意味深长地看了紫蝶一眼,发现紫蝶愣在原地,脸色极为难看。

风灏栎躲在房梁之上,他不放心留下紫蝶一个人应付东厂的人,躲在暗处想帮紫蝶一把,却听到了朱常洵的这一番话。他愤怒地握紧双拳,紫蝶已经是他的妻子,他怎么可能允许其他男人碰她。

朱常洵的狼子野心几乎朝野皆知,风灏栎恨不得立即将他逮捕归案。

最让风灏栎担心的是,紫蝶本人并没有反驳朱常洵的话,他开始心痛和担忧。他负紫蝶在先,万一紫蝶下定决心离开他,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拦。

“狗奴才,还不退下!”朱常洵的随从厉声呵斥道。

“是,卑职告退!”岳琛诚惶诚恐地退出望缘楼,不由得抹了一把汗。

紫蝶的美貌让他销魂,却不知道原来她是朱常洵的女人。他抬起头看了看望缘楼的牌匾,若有所思地带着手下的人离去。

紫蝶习惯了伪装平静,但朱常洵的那一番话让她觉得很愤怒。她从来都没有说过要嫁给他,而他却一厢情愿地告诉别人,她是他的未婚妻。紫蝶淡淡地看了朱常洵一眼,转身去查看李掌柜的伤势。

“紫蝶,我有话跟你说!”朱常洵轻轻挥了挥手,他的随从便带着手下以及李掌柜退了出去。

紫蝶内力深厚,她已经察觉到房梁之上还有一个人,而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风灏栎。在感情上,她并不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她明白朱常洵对她的一番情意,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接受,“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以前,我不想强迫你,是因为我想得到你的心,可是过了这么久,我发现你离我越来越远。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把我的性命给你,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难道真的比不上风灏栎吗?”

“王爷的错爱紫蝶铭感于心,只是……”紫蝶低下头叹息,“王爷可知道有一种感情叫作情有独钟?”

朱常洵苦笑道:“我知道,就像我对你一样。”

“王爷,有些人,说不出哪里好,可是却永远也取代不了。”

“会的,本王一定会取代风灏栎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朱常洵抓起紫蝶的手腕,逼她正视他的眼睛,“本王已经向你的师父提亲,她答应了将你许配给我,你一定会是我的女人。”

“你……”长期以来,朱常洵的深情都让紫蝶感动,但是这一次她却涌出了反感的情绪。

“她不会嫁给你!”

朱常洵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道人影从眼前掠过,紫蝶已经被他护在了身后。“蝶儿,你没事吧?”

“风灏栎?”朱常洵早就后悔当初没有杀了风灏栎,留下了他生命中最大的威胁。

“我不是让你走了吗?”紫蝶欣慰风灏栎没有在危急关头舍她而去,却也心疼他身上的伤口。

“风大人半夜三更身着夜行衣,莫非锦衣卫有特殊任务吗?”朱常洵让紫蝶去东厂大牢救出王学礼的同时,还派出第二批人马暗中保护紫蝶的安全。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只是还在揣测那两个蒙面人的身份。

此刻看到风灏栎的装扮,朱常洵马上联想到岳琛要捉拿的要犯。

风灏栎平日与朱常洵的势力井水不犯河水,他牵起紫蝶的手转身就走。

“紫蝶,你真的要跟他走吗?”朱常洵伸手拦在紫蝶面前,“你想清楚了,他不会带你回家,因为风府中已经有二少奶奶了。”

紫蝶身体僵硬,止住了脚步。朱常洵说得没错,就算她现在跟风灏栎走,他们能去哪里呢?风灏栎曾经说过,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但是,他的家中不止她一个女人。紫蝶无法去面对,她抬起头幽怨地望着风灏栎,抽回自己的手,背过身去泪如雨下。

琴断情难忘“蝶儿,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再相信我一次,我……”风灏栎扳过紫蝶的双肩,她的隐忍和无助让他心疼不已。她是他的妻子,他们在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候结为夫妻,对他来说,紫蝶是他的精神支柱。

为了保住风灏鸣的命,也为了能够让季如月有勇气活下去,风灏栎不惜背叛与紫蝶的感情承诺,这种无奈和痛苦总是让他夜不能寐。季如月从小被呵护着长大,她不知道什么是世道艰难,没有体会过什么是人情冷暖,因此承担不了任何的挫折。而紫蝶,她在逆境中成长,她的坚强与傲气已经深入骨髓。风灏栎一直相信紫蝶可以面对打击,就算没有他在她身边,她也可以勇敢地活下去。可是现在他发觉他错了,紫蝶的坚强只是无奈的伪装,她比季如月更加需要温暖和照顾。

风灏栎痛恨自己的无能,不能给紫蝶一个遮风挡雨的家,其实,失去了紫蝶,他比任何人都要脆弱。

“灏栎,你走吧。即使你解释清楚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你送给我的琴已经坏了,天意如此,我们……强求不了。”紫蝶慢慢挣脱风灏栎的手,泪水迷住了双眼,风灏栎的模样渐渐模糊。

“琴坏了可以修,我不会放弃你!”风灏栎反手握住紫蝶的手腕,坚定不移。

“那么心碎了又该怎么补呢?”紫蝶的泪水滑落,清晰地看到了风灏栎眼中的迷茫和绝望,“算了,你走吧。有缘无分,我无话可说!”

“蝶儿……”

“来人,送风大人离开!”不等风灏栎再说什么,朱常洵便唤来了贴身随从。

风灏栎冷笑,即使他受了伤,也不会任由自己的妻子被其他人欺负。

紫蝶看到风灏栎的眼中闪过杀气,他紧握的双拳关节咯咯作响。紫蝶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说道:“你既然已经背叛了我们的感情,就没资格让我跟你一起走。如果你再不离开,别怪我不客气。”

风灏栎诧异地盯着紫蝶,她从来都没有用过这种语气与他说话。他低头对上紫蝶的眼眸,紫蝶闪烁的泪光让他的心软了下来,松开双掌,头也不回地离去。

紫蝶仿佛虚脱一般,瘫坐在椅子上,痴痴地盯着地面发呆。

朱常洵望着风灏栎的背影在夜幕中消失,忽然无比羡慕他。不管他做错了什么,紫蝶总是用最宽容的心原谅他,即使到了现在,紫蝶还是在为他着想。朱常洵不知道风灏栎是否明白,可是他却看得很清楚,紫蝶不是不想跟他走,而是迫于无奈不能跟他走。

“如果你喜欢,可以重开望缘楼。你师父已经答应我们的亲事,我等你做我的王妃。”朱常洵解下披风披在紫蝶身上,温柔地微笑。

紫蝶缓缓抬起头看着朱常洵柔情似水的眼睛,粲然一笑。她知道,即使到死的那一天,她也不可能再接受第二个男人。

紫蝶开始筹备重开望缘楼,既然师父要她留在京城,那么她就有必要为搜集情报做好准备。她依然没有放弃,她想要知道风灏栎所谓的苦衷究竟是什么。她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情异常平静。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如果风灏栎真的是迫不得已,即使他们不能长相厮守,她亦无怨无悔。

昨天晚上她很想牵着风灏栎的手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里不重要,天涯海角,只要能跟风灏栎在一起就好。可是,风灏栎背负的责任太多了,他不可能像她一样,放弃所有的一切远走高飞。

朱常洵工于心计,风灏栎身穿夜行衣出现在东厂搜捕的范围之内,如果她跟风灏栎一走了之而激怒了朱常洵,难保他不会做出报复行为。这一年来东厂迅速崛起,势力已经能与锦衣卫并驾齐驱,只是魏忠贤一直没有借口除去风灏栎。

紫蝶不想把风灏栎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如今的朝廷,阉党和东林党争权夺势,双方势均力敌,一旦其中一方失势,天下大乱绝非百姓之福。

朱常洵的封地在洛阳,可是却暗中在京城流连,这一点许多朝中大臣都知道,却没有人过问。紫蝶暗中思忖,师父有心助努尔哈赤入主中原,而在朝中却又与福王联络,坊间传闻他有意篡夺皇位并非空穴来风。

望缘楼重新开张的第一天,因为福王的面子宾客盈门,让人应接不暇。

皇上听说紫蝶在京城重开望缘楼,亲自题字,还下旨赐了匾额。东厂和锦衣卫皆派人上门道贺,朝中文武百官更是络绎不绝。如此盛举,空前绝后。

长期以来紫蝶一直对百花谷禁地之中的那道神秘圣旨耿耿于怀。师父既然已把她许配给朱常洵,以师父的个性,过不了多久就会用其他手段来逼迫她就范,在这之前她必须想办法自保。

望缘楼开张的时候风灏栎带着秦大海来过,可是紫蝶没机会与他单独交谈。这天,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小七替她送午饭上楼,她听到小七自言自语地唠叨:“小姐,今天许多客人都在谈论,福王暗中派人救走了王尚书的独生儿子呢……真没看出来,王爷还是一个有忠肝义胆的男子汉……”

紫蝶抬起头看着小七问道:“这些话都从哪里传出来的?”

“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说!”

王庆和因为敢于弹劾魏忠贤而被百姓视为清官,在民间的威望急速上升。王学礼明明是被秦大海和风灏栎救走,可是传言却成了朱常洵的功劳。

紫蝶怀疑这个流言是从王府传出来的,朱常洵这么做是为了笼络人心。而传言不能作为证据,仗着王爷的身份东厂的人根本奈何不了他,风灏栎也不会出面澄清。这一次,风灏栎无意间帮了朱常洵一个大忙。

朱常洵的篡位举动越来越明显,师父为什么要跟他合作?他们之间是不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呢?

紫蝶犹豫了很多天,决定要弄清楚那道圣旨与师父的关系。虽然这么做对任何事情都未必有帮助,可是她的心却抑制不了那种冲动。上一次半夜潜入礼部衙门,遇见了风灏栎和另外一个神秘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那件事情之后,紫蝶一直都没机会向风灏栎询问。

当打更的人敲过子时的时候,紫蝶换上了夜行衣。她知道朱常洵一直都有派人暗中监视她的行踪,为了避开那些人的耳目,颇费了一番功夫。

礼部的卷宗成千山万,靠她一个人盲目翻找,即使给她一个月的时间也未必能够找到,她想到了找风灏栎帮忙。锦衣卫的眼线遍布天下,他们想要调查一件事,最多三天就一定会有消息。

紫蝶到了风府的门口却犹豫了,她甚至怀着强烈的负罪感不敢进去。

此刻风灏栎在做些什么呢?他与季如月新婚燕尔,她进去究竟是打扰了风灏栎,还是伤害了季如月?紫蝶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的剑,迟迟迈不出脚步。

她应该进去吗?紫蝶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她也是风灏栎拜过堂的妻子,为什么季如月可以陪伴在他身边,而她却连名分都没有?是天意如此吗?紫蝶想起了母亲的委屈。十多年前,那个女人凭借着家族势力抢走了她的父亲,许多年后,她再一次输给了那个女人的女儿。两代人,都为男人纠缠不清。究竟是女人在伤害女人,还是男人太过于狠心?

紫蝶做了一个深呼吸,她不愿意就此放弃追寻师父的身份,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她不学会自保,就再也没有人能保护她了。她纵身一跃翻过围墙,风府上下守卫森严,紫蝶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微妙气氛。紫蝶躲开守卫绕到风灏栎的书房,发现书房之内灯火通明。她正欲推门而入,看到季如月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过来。

季如月走到书房门口,从丫鬟手中接过托盘,轻轻挥手让丫鬟回去休息,“相公,我能进来吗?”

风灏栎手上拿着书,心里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书上写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的伤势在渐渐康复,他已经快找不到继续拖延不洞房的理由。“进来吧!”

“相公,我看到你书房还点着灯,就知道你一定还没睡呢!吃点儿消夜吧,我亲手做的!”季如月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拉着风灏栎坐下,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很多时候,风灏栎对季如月充满了怜惜和疼爱。像她这样的女孩,应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相公,而这个人一定不会是他。风灏栎一直都在等一个适当的机会解除与季如月的婚约,可是风灏鸣的酒后乱性彻底打乱了他的人生。

“如月,这些事你交给下人做就好了。很晚了,回房去休息吧!”

季如月握紧自己的手,鼓足勇气坐到风灏栎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相公,你让我留下来陪你吧,大夫说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

季如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下头不敢与风灏栎对视。

风灏栎明白季如月的意思,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圆房绝对没有问题,可是……他尴尬地干咳两声,笑着说道:“我……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如你先回房间去,听话……”

紫蝶在窗外听着风灏栎对季如月的轻声细语,她很想转身离开,她受不了风灏栎搂着其他女人,她放不下,更加无法面对风灏栎娶了季如月的事实。泪水无声地落下,进退两难的境地让她的心支离破碎。

季如月缓缓地站起来,风灏栎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季如月在小声地抽泣。他勾起季如月的下巴,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月,你怎么哭啦?”

“你是不是嫌弃我?”

“傻丫头,我嫌弃你什么呀?别胡思乱想。”

“我知道你的伤其实早就已经好了,可是你还是住在书房里,还是不愿意碰我!”季如月隐忍了那么久的委屈终于爆发出来,泪如雨下,“既然你嫌弃我,既然你不能忘记那件事,为什么你还要娶我呀……你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如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没有介意过……”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季如月开不了口。从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呵护,随着父亲的官职越来越高,她所享受的待遇也越来越好。在她的概念里,她是天之骄女,她有美貌有家室,最让她骄傲的是她将来会有一个能干出色、文武双全的丈夫。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紫蝶不出现,如果风灏鸣不发疯……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她改变不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噩梦促成了她的心愿,让她如愿以偿嫁给了风灏栎。正是因为失去了清白之躯,风灏栎对她的冷漠,下人的指指点点,她都忍了下来。她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她在等着风灏栎忘记紫蝶,忘记那件事。她以为她可以等,但是事实告诉她,风灏栎的不理不睬带给她的是更大的折磨,她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

望着季如月伤心无助的模样,风灏栎不知所措,他上前将季如月轻轻拥进怀里,拭去她的泪水安慰道:“如月,对不起。”

“灏栎哥哥,我求求你,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听。你说一句你爱我好不好,就算是骗我的我也会很开心,你就骗我一次吧……”季如月当日在雨中对风灏栎说过同样的话,可是过了那么久,他却连谎言都不愿意去编。

“我……”风灏栎说不出口,他在这种情况下娶了季如月已经很对不起她,他怎么忍心再骗她。

季如月凝视着风灏栎的眼眸,踮起脚尖,在风灏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吻上他的唇。

夫妻情意绝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理智上,风灏栎都很想推开季如月,但是当他看到季如月眼角的泪水,他的心在一点一点死去。季如月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即使逃得了一时,他也避不开一世。如果他这辈子都不碰她,岂不是对她的再一次侮辱,这与他坚持娶她让她保住性命的初衷不是背道而驰了吗?

风灏栎慢慢闭上眼睛,接受了季如月的亲吻。

紫蝶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风灏栎与季如月深情拥吻,她忽然发觉自己很傻。什么解释,什么交代,都不过是风灏栎无耻的谎言,而她坚持相信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天荒地老和矢志不渝呢?

紫蝶没有勇气看着风灏栎与其他女人上床,毅然转身离去。失魂落魄的她无意间撞到了走廊上的盆栽。

“谁?”风灏栎立即反应过来,把季如月从怀里拉出来说道,“待在房里别出来。”话音刚落就从窗户中跳了出去。

“二爷,什么事?”风灏栎才刚刚追出来,巡逻的守卫就赶到了。

“照顾好二少奶奶!”亲眼看着一个身穿紫色劲装的人翻出了围墙,风灏栎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刚才那个人的背影与紫蝶太像了。如果真的是紫蝶,他已经做好了一头撞死的心理准备。

风灏栎尽全力施展轻功追了出去,这些日子他就快要疯了,今天晚上他必须跟紫蝶说清楚。明天他就用八抬大轿把紫蝶抬进风家的大门,她是他的妻子,名正言顺的结发妻子。

紫蝶一路狂奔,她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远,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泪流满面。“不许哭,哭代表软弱,就是承认失败,不能哭!”

紫蝶想起了朱常洵说的那番话,做错事情的人不是她,为什么要她一个人来承担这样的后果。

紫蝶越想越伤心,明明告诫自己不许哭,眼泪却更加肆无忌惮,最后她瘫倒在地上放声大哭。为什么会这样,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般疼痛。她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早知如此就应该自私一点儿,与风灏栎留在悬崖底下。或许她的生命会很短暂,却可以留住最美好的记忆。

一道闪电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震耳欲聋的雷声把紫蝶的思绪拉了回来,这时她才看清楚自己的位置,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她呆呆地望着湖水,直到雨点落下,敲碎了湖面的平静,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紫蝶从袖中掏出那支精致的发簪,成亲那天风灏栎送给她两件礼物,古琴的琴弦已断,这发簪……还留着干什么?他不会再回到她的身边,如果真的有来世,她只想做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子。不要倾国倾城的容貌,不要威震江湖的武功,她只想要波澜不惊的生活,可以与心爱的人厮守终生。

紫蝶凝望了发簪许久,终于狠下心来想要扔进湖中,可是手刚高高举起,却被另外一只手牢牢抓住了手腕。“不许扔!”

紫蝶转过身看到风灏栎浑身湿透站在她面前。她狠狠地甩开风灏栎的手,强忍着愤怒瞪着他:“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想要来看一看我如何狼狈,如何为你伤心欲绝?或者,你希望我从这里跳下去,在你生命中永远消失?”

“蝶儿,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风灏栎几乎要崩溃,如果他有得选择,他宁愿跟紫蝶一起死。

“相信?你让我相信你什么?我昏迷醒来看到的人不是你,我兴冲冲地跑来京城找你,却听到你要成亲的消息。今天晚上是我亲眼看见你跟季如月……你还让我相信你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相信你?”紫蝶哭喊着捶打风灏栎的胸膛。

风灏栎任凭紫蝶发泄,不还手,不还口。如果紫蝶能把胸中的怨气发泄出来,她想怎么做他都愿意配合。“蝶儿,有些事你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的全部。我娶季如月,不是我喜新厌旧负心薄幸,我只是想要保住我弟弟的命,也不想如月去死。”

“借口,你这个骗子!”紫蝶后退几大步跟风灏栎保持距离,“你根本就是在报复我。你恨我当日隐瞒身份欺骗了你的感情,所以你才用这种方法向我报复对不对?风灏栎,你成功了,我现在生不如死你满意了吗?”

“蝶儿,在你的心目中我是这样的人吗?”风灏栎身心疲惫,这些年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家人,到头来却被最深爱的人误解。

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变得更加清醒,“我承认我的优柔寡断造成了今天不可挽回的局面,可是我风灏栎可以对天发誓,我对你的感情绝对没有虚假,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说真心诚意。”

“骗子,大骗子,我不想听。”紫蝶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刚才风灏栎与季如月相拥的那一幕让她伤透了心,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感情关系,她什么都做不了,季如月,毕竟是她的妹妹呀。

紫蝶手握着发簪,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蝶儿,你干什么?”风灏栎看着紫蝶自残身体,想要上前阻拦,紫蝶却再一次后退。

紫蝶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发簪扔了出去,颤抖着对风灏栎说道:“风灏栎你听着,从你娶了季如月的那一天开始,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琴弦已断,发簪已扔,我们恩断义绝,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见你,夫妻之情,一刀两断。”

“不,蝶儿,不可以……”风灏栎想要去抓紫蝶的手,紫蝶却打了他一掌。她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只希望在这个大雨滂沱的晚上,能够结束这段痛苦的三角关系。

风灏栎捂着胸口,眼睁睁地看着紫蝶施展轻功离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紫蝶眼中的决绝让他意识到她的决心。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紫蝶转身的一刹那,她的心比风灏栎要疼痛千万倍,“相公,对不起,蝶儿必须要离开了。”紫蝶在心中重复了一千遍一万遍的对不起。

当她看到风灏栎痛苦的眼神,不需要任何解释,她已经明白并且相信了他的话,他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既然是苦衷,就是不得不面对的事实,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时光不会倒流,人生也不能重新来过,问题依然存在,她怎么忍心他继续痛苦?如果在这段三角关系中必须有一个人要放弃,要退出,她愿意做牺牲的那一个。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而离开我,都不重要了!”紫蝶失魂落魄地走在大雨中,放弃了风灏栎,就等于放弃了她生命的全部。从今以后不管走到哪里,她都没有了温暖和依靠。就当这是一场梦吧,梦醒了,她还是蝶恋仙子,还是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绝顶杀手。

紫蝶告诉自己要坚强一点儿,没有了风灏栎,她要更加乐观地生活下去,只有她过得好,风灏栎才会安心。

“一个无耻的男人,值得你这样吗?”

冷漠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紫蝶却没有停下脚步。对她来说,任何人的冷嘲热讽都无关紧要,只有在乎,才会被伤害。

“这样的男人根本没资格接受女人的爱,我帮你杀了他!”黄莺喜欢看到紫蝶伤心的模样,一个波澜不惊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感情爆发出来会比平常人痛苦得多。

紫蝶的眼中闪过一道愤怒的光芒,黄莺感觉到了她散发出来的杀气。

紫蝶长剑出鞘,挽出三个剑花,借助雨势刺向黄莺。黄莺纵身闪过,冷笑一声迎了上去。

两个人师出同门,对对方的武功路数都了如指掌,内功修为也在伯仲之间,黄莺从来都不认为她会败给紫蝶。一开始她应对自如,渐渐的却感到了力不从心,她感到异常诧异,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右臂就被紫蝶划伤了,长剑落地的同时,紫蝶一掌打在她的胸口。

紫蝶用剑指着黄莺,冷冷地说道:“我能打败你第一次,就能打败你第二次。你听着,如果你敢动风灏栎或者季如月一根头发,我一定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紫蝶收回长剑转身离去。

黄莺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她跟紫蝶不是没有交过手,她一直以为紫蝶的武功只能与她打成平手,却不知道紫蝶长期以来都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黄莺有些心寒,想起师父对紫蝶的评价,陷入了沉思。

紫蝶接到师父的飞鸽传书,让她继续留在京城暗中协助朱常洵。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段时间师父一定不在京城。紫蝶发出讯息,让月奴帮她查询师父的行踪。月奴的回复让紫蝶有些心惊,因为此刻师父正快马加鞭赶往边关。

自从风灏南继续镇守边关之后,熊延弼被押解回京候审,在风灏南的努力之下局势渐渐稳定了下来,朝中连魏忠贤都暂时不敢动。紫蝶几乎可以确定,朱常洵在图谋不轨,她的心已经恢复冷漠,即使江山易主也与她无关。

紫蝶唯一想做的事情是自保,师父曾经答应将她许配给朱常洵,她知道想要摆脱师父的控制,这段空白的时间是最好的机会。紫蝶拿起佩剑仔细端详,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渴望有一天她能放下手中的剑,过平淡的生活。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过程很艰辛。曾经,她以为风灏栎会牵着她的手一直向前走,现在,未知的旅途中只剩下她一个人。没关系,她依然要勇敢地活下去。

紫蝶将软剑缠绕在腰间,写了一封信让小七送到兵部尚书衙门,接下来的是等待。

季海雄收到紫蝶写给他的书信感到十分意外,他匆匆忙忙处理好事情便换上便装来到望缘楼。他看到紫蝶忧伤的侧脸,心疼、内疚……无数情绪在心里交织纠缠,“蝶儿,你找爹来有事吗?”

紫蝶慢慢地转过身走到季海雄身边,她看到了他斑白的双鬓和讨好的眼神,她不敢直视这样的目光,“我想要知道三十几年前,朝廷中的一件事,我不方便动用喋血令的情报网去查,我需要你的帮忙。”

“你为什么会想要查三十几年前的事?”季海雄明白紫蝶做杀手是迫不得已,如今季如月已经找到了好的归宿,有了终身依靠,他想把紫蝶带回家中好好照顾。

“蝶儿,回到爹的身边来,给爹一个补偿你的机会行吗?”

紫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明不明白,不是我想要跟你走,就能过平静的生活。从我做杀手的那一天起,我就不能轻易摆脱,而你,保护不了我!”

“那……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呀!”

“努力?当初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娘一起努力,去实现你的抱负和理想,而是要攀附权贵走捷径呢?”

“我……”季海雄哑口无言。

“我不是故意要挖苦你讽刺你。”紫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想起母亲的惨死她总是会有满腔的愤怒,“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想要做回一个正常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好,你说吧,你想查什么?”

“在三十几年前,高丽派遣了一位公主来我朝和亲,嫁给了皇上,当时皇上册封她为丽妃。我想知道后来那位丽妃怎么样了?”

三十年前季海雄还没有在朝为官,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要去礼部查一下卷宗才能回复你。蝶儿,你给我一天的时间,明天晚上爹再过来找你。”

“嗯!”紫蝶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查这件事,我不想你惹上麻烦。”

“放心吧,傻孩子,爹知道该怎么做!”

望着季海雄离开,紫蝶发觉她的内心其实并没有那么憎恨他,甚至还有亲切感,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吗?即使是对季如月,她也提不起任何的恨意。

迟到的父爱季海雄找了个借口调出了礼部的一些旧卷宗,在一堆残旧的书籍中果然找到了关于丽妃的记载。可是经过仔细,他却有了更多的疑惑。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按照与紫蝶约定的时间前往望缘楼。

一路上季海雄都在思考丽妃的事情,想不明白紫蝶为什么要查三十几年前的事。忽然轿子一阵晃动,他听到了连续几声惨叫,掀开轿帘看到轿夫已全部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前面多了六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

“你们是什么人?”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遇到神秘的行刺人,季海雄曾暗中调查却一无所获。

“等你到了黄泉路上问阎王吧!”

刀剑的寒光闪过,季海雄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甚至已经感受掌风拂过脸庞,突然感到身体一轻被人提了起来。“蝶儿!”虽然此刻紫蝶轻纱掩面,但是季海雄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紫蝶出来的时候没想过要与人交手,看到季海雄身陷险境,拿出手绢蒙住容颜,出手阻止这些人伤害季海雄。

这六个人的武功路数全部一样,紫蝶抽出腰间的软剑迎了上去,季海雄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紫蝶想要速战速决,把握机会使出了夺命杀招,一剑刺伤了四个人,另外两个扑过来,紫蝶反手一剑将两人击毙。其他四人见状想要逃跑,紫蝶拦住其中一个,厉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你休想从我嘴巴里得到一个字!”

“是吗?”紫蝶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一粒黑色药丸喂入杀手的口中,随即点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

杀手立即觉得浑身奇痒难忍,躺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哀号。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是不肯说,马上就会化为一摊血水,你想说都没机会了。”紫蝶收起长剑说道。

“我说,我说……”短短的时间,杀手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紫蝶又在他身上点了几下,渐渐的,他的痛苦在消失,喘着粗气说道:

“是……啊……”杀手的话还没说完,一把飞刀刺进了他的心脏。紫蝶抬起头望去,一道黑影从屋顶上掠过,消失在夜幕之中。

紫蝶没有去追赶,万一这个时候再来一批杀手,季海雄会有性命危险。

“蝶儿,你没事吧!”季海雄松了一口气。

“这里不安全,回望缘楼再说吧!”紫蝶觉得,以目前的形势判断,她的身份隐瞒不了多久了。

此时望缘楼还没有打烊,两人从后面进入花园。紫蝶替季海雄倒了一杯参茶,问道:“你自己有没有查过,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你?”

“不用查我也知道。魏忠贤一直想要我手上的兵符,几次三番软硬兼施,幸好我还有几斤硬骨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自己要多小心。”

季海雄感觉到紫蝶对他的关心,微笑着点了点头,“丽妃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三十年前高丽国王将最心爱的小公主献给了皇上,皇上很宠爱她,在她进宫后三个月便册封她为妃。丽妃娘娘能歌善舞,宠冠后宫。但半年以后皇上却突然下令将她打入了冷宫。”

“为什么?”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对于丽妃被打入冷宫的原因,没有任何的相关记载,曾经服侍过她的太监和宫女,不是意外死亡便是告老还乡。”

“那丽妃现在还活着吗?”

“据我所知,目前冷宫之中并没有万历皇帝遗留下来的妃子。”

紫蝶坐下来默默地沉思,一个高丽的公主,一个皇上宠爱的嫔妃,忽然之间被打入冷宫,原因不详,甚至连她的生死都成了一个谜,这太奇怪了。可是为什么百花谷的禁地之中会有那样一道圣旨,师父跟丽妃是什么关系呢?

“丽妃入宫的时候是几岁?”紫蝶问道。

“十七!她入宫的具体时间是二十八年前。”

紫蝶想起了万历驾崩之前,她在替他把脉的时候发现曾有高手暗中以内力替他续命,到目前为止她都不知道那个高手是谁,有什么目的。她的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可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蝶儿,你在想什么?爹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没有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剩下的事我自己解决。”

紫蝶的独立让季海雄感到很惭愧,他啜饮着参茶犹豫了很久,问道:“蝶儿,你跟灏栎,是不是也拜过堂?”

紫蝶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回答道:“是!”

“那……”手心手背都是肉,季海雄怪自己当年罪孽深重,他不能只顾着季如月的幸福而忽略了紫蝶也需要温暖。这些日子他想了很久,唯一的办法就是二女共事一夫了。以风灏栎的地位,娶两个妻子很正常。

“你放心,我不会去破坏你宝贝女儿的幸福,我以后不会再见风灏栎!”

“不是,蝶儿,爹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可以说服如月接受你,让你进风家的门……”

紫蝶的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背过身去说道:“进门做妾吗?风灏栎娶我在先,如果要与季如月共享一个男人,也应该我是妻她是妾。你应该庆幸我有娘亲的骄傲,我不会要一个不完整的丈夫。”

紫蝶仰望夜空的繁星,每一次孤身一人的时候,她总是渴望可以看到流星,但是每一次都让她失望。只有风灏栎守候在身边,她才能感受到满天星辉的光芒。母亲坚持等待一个男人,是她由始至终都相信真爱的存在,她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情叫作情有独钟。

紫蝶不能接受跟另外一个女人分享丈夫,即使那个人是她的妹妹。真正的爱情是唯一的,两个人之间容不下第三者。既然得不到风灏栎的全部,她宁可伤到千疮百孔而放弃,也不愿意忍辱负重。

季海雄无话可说,两个女儿爱上同一个男人,这段纠缠不清的三角恋,让季海雄揪心不已。

望缘楼的生意兴隆,让紫蝶的日子变得忙碌起来,很多时候,在恍恍惚惚中她真的会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普通的酒楼老板娘。她不必再以杀人为业,不必再依靠任何人生活。

这天紫蝶在房间里查看账目,楼下的街道上一阵喧闹,她打开窗户看到许多百姓纷纷朝一个方向跑去。她唤来小七让他出去看看情况,没过多久小七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小姐,熊延弼已经被押解回京了,现在被打入了天牢。皇上下旨追究责任,广宁失守,退守山海关,兵部尚书季大人今天早朝的时候被削去了官职,关入大牢听候审判呢!”

“什么?”紫蝶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季海雄与魏忠贤向来不和,这一次广宁失守,季海雄身为兵部尚书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魏忠贤一定会趁机打击报复,让季海雄永远翻不了身。

“小姐,季大人他……”小七虽然年纪小,可是从小混迹于市井之中,察言观色的本事绝不比成年人差。季海雄经常身穿便装来找紫蝶,他都看在眼里,他虽然猜不透紫蝶和季海雄的关系,但是至少能看出两个人有某种联系,“您放心吧,有风大人在朝中保奏,季大人会没事的。”

紫蝶回过神儿来摇头苦笑一番,示意小七先出去。小七毕竟还小,即使懂得看人脸色,却未必懂得政治。风灏栎是季海雄的女婿,在这件事情上他避嫌都来不及,又怎么能明目张胆地站出来替季海雄求情。魏忠贤一直想要季海雄手上的兵符,也想要吞并锦衣卫的势力,这一次是大好机会,他一定会趁机把季海雄和风灏栎一网打尽。

紫蝶派遣心腹手下暗中监视东厂的一举一动,密切留意着朝廷的动向,现在她能做的事情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第二天中午,紫蝶心不在焉地在房中抚琴,百合堂的姐妹带来了一个消息。

“堂主,属下接到可靠的消息,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孙承宗,即日便会起程前往山海关。”

“这么快?”紫蝶起身打开窗户,微风拂过脸颊,让炎热的暑气减退了一些。

“前些日子辽东经略王在晋上报朝廷,提出要在八里铺筑城。他的这个提议却得不到认同,他手下的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孙元化等人竭力反对,联合上书首辅叶大人。不过叶向高对排兵布阵之事一窍不通,拿不定主意,皇上便请了他的老师,也就是新任兵部尚书孙承宗。”

“去拿张地图给我!”紫蝶对孙承宗这个人做过详细的调查。此人不仅是朱由校的老师,还教过朱常洛,他才华横溢却也性情古怪,淡泊名利。

紫蝶仔细研究了山海关一带的地形,不禁轻笑出声。

“堂主,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王在晋,简直是个蠢材!”紫蝶微微摇头,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当上辽东经略这个重要职务。朝廷之中党派林立,用人唯亲,难怪一些真正有能耐的人都不能为国效力,当初风灏南被押解回京,熊延弼为了争一时之气,放弃了那么大一片国土。

“堂主何出此言?”

连孙承宗都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筑城,而紫蝶却直接骂王在晋是个蠢材。

“在这么近距离的地方建造一座新的城池完全没有必要。”紫蝶不屑再去解释,不过她相信以孙承宗的才干,加上风灏南的文韬武略,一定可以守住山海关。紫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最近师父有没有提起蜻蜓?”

“没有,现在除了百合堂之外,喋血令中所有事物都是黄堂主在处理。”

“黄莺现在人在哪里?”

“属下不知道。”

“马上去查,查到了通知我!”紫蝶打发下属离开,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季海雄现在身陷险境,她该救他吗?应该怎么救呢?

入夜以后紫蝶潜入季府,里面一片萧条,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朝气蓬勃,果然是世态炎凉。紫蝶翻上屋顶,掀开瓦片偷偷地向下看,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颐指气使殴打她母亲的女人,此刻正憔悴不堪地坐在梳妆镜前发呆。

季如月带着丫鬟进屋,走到母亲身边轻声说道:“娘,您吃点儿东西吧!”

季夫人推开季如月递上来的筷子摇头叹息:“如月,你催催灏栎,让他赶紧想办法救你爹出来。天牢那个地方不是人住的呀,魏忠贤对你爹恨之入骨,一定会想办法折磨他的。”

“娘,相公已经在想办法了。天牢不是魏忠贤的地盘,相公已经安插心腹暗中保护爹的安全了。”季海雄出事以后,季如月仿佛长大了许多。她看着风灏栎为了她父亲的事情到处奔波,她更加相信自己没有嫁错人。

她不再吵闹,不再任性,而是安安静静地守候在风灏栎的身边,其他时间用来陪伴母亲,“娘,您放心吧,爹一定会没事,我们可以一家团聚的。”

“哼,只怕是要到黄泉路上团聚了吧!”

就在这时几个蒙面人破门而入,季如月大吃一惊,急忙将母亲护在身后。为首的蒙面人刺出一剑,杀掉了季如月随身的两名丫鬟。季夫人吓得面无血色,几乎要昏厥。眼看着蒙面人的剑就要刺进季如月的胸口,一阵掌风将剑震偏了。

“如月,你带岳母先走!”风灏栎心有余悸,如果他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紫蝶松了一口气,刚才她的犹豫差一点儿让季如月母女无辜丧命,她握了握拳头,仔细观察着场中的打斗。风灏栎一个人应付四个杀手似乎并不吃力,紫蝶知道他不会输。

就在紫蝶准备离开的时候,从院墙之外又跳进来四个黑衣人。场中的局势逆转,风灏栎以一敌八很快显得力不从心。紫蝶没办法再袖手旁观,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她抽出腰间的软剑,从屋顶跳下加入战圈。

“蝶恋仙子?”一个蒙面人很快认出了紫蝶的身份,从怀中掏出一面鲜红的令牌说道,“我现在命令你马上杀了风灏栎!”

紫蝶曾经两次从刺客手中救下季海雄,按照季海雄的推测,要杀他的人应该是东厂的魏忠贤。为什么东厂的人会有喋血令?师父暗中与福王达成了合作的协议,莫非朱常洵与魏忠贤也有勾结?

紫蝶的这些想法都只是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她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刺出长剑,将拿令牌的人一招击毙。紫蝶的果断让风灏栎都觉得佩服。

她不想接受这样的命令,于是就只能把下达命令的人杀死。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违抗令主的指示?”

“废话少说,你们出得了这个门才有资格向我兴师问罪!”紫蝶不想继续跟他们废话,舞动手中的长剑,在风灏栎的配合之下很快便将所有人解决。

季如月与季夫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对娇生惯养的季如月来说,这样的腥风血雨是难以想象的。

“如月,没事了。”风灏栎变得手足无措,在紫蝶面前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不想伤了紫蝶的心,却也心疼季如月的处境。

“相公,我好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季如月扑进风灏栎的怀里放声大哭。

风灏栎情不自禁地望向紫蝶,虽然紫蝶戴着面纱,可是他却能清晰地看到她眼神中的哀伤。风灏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灏栎,怎么会这样……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季夫人泪如雨下。

“岳母,岳父现在被关押在天牢里,府中不太安全,我来接你去我家中居住,这样您还可以跟如月做个伴,其他的事交给我来解决。”风灏栎庆幸今天晚上有惊无险,如果没有紫蝶的帮助,或许他们三人都会没命。

“相公,她是谁?”季如月的心七上八下,轻声问道。

风灏栎与季如月依偎在一起的场景总是能够刺痛紫蝶的眼睛,她一言不发地纵身跃上屋顶,施展轻功离去。风灏栎出于本能想要去追,却被季如月拉住了衣角。

那天与紫蝶分开以后,他晕倒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家中的床上,床边是哭得双眼红肿的季如月。他想起紫蝶临走之时的决绝的眼神,虽然她打在他身上的那一掌并不重,但是却震碎了他的心。

当初他迫于无奈离开重伤的紫蝶,心中依然存着一个希望。只要他们都还活着,就一定会有团聚的那一天。无奈世事难料,再次相见却是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可是他没有想过要放弃,他想跟紫蝶解释清楚,得到她的谅解,让她明白他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可是紫蝶就这么走了,风灏栎难以面对这个现实。他们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共同经历过的重重险阻,难道只是过眼云烟吗?

“相公,你怎么啦?”季如月扯了扯风灏栎的袖子,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事,我先送你们回去!”风灏栎回过神儿来,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既然魏忠贤会派人来刺杀季如月和季夫人,难保他不会在天牢中对季海雄下手。皇上整天都沉迷在一大堆木头里,对朝廷的事物不管不顾。以前孙承宗孙大人还能劝他几句,现在孙大人去了山海关,朝廷上下的言路都被魏忠贤阻塞,风灏栎想见皇上一面也很难。

风灏栎送季如月母女回到家之后,安顿季如月睡下,换上夜行衣决定夜探天牢。当他到达天牢的时候,发现全部守卫不是被人点了穴,就是被迷晕了。他心惊胆战地潜入天牢,发现季海雄的牢房之中有另外一个身影。

“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风灏栎想到的事情,紫蝶也想到了,她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天牢就是希望能够救走季海雄。但季海雄虽然抛弃妻子贪慕虚荣,却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他坚持不肯离开,要留下来承担应负的责任。

“我走了会连累季家上下四十二口人的性命。蝶儿,爹在你的心目中不是一个好人,如果我因为自己的生死再一次抛下妻子和女儿,你觉得我还值得你尊敬吗?”季海雄问道。

“我从来没有尊敬过你,因为在我心中你不仅不是一个好人,甚至不配做一个男人。”紫蝶淡淡地说道。

季海雄轻笑着却并不生气,紫蝶跟她的母亲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她既然愿意冒这么大的险进来救他,在她的心目中他又怎么会一点儿地位都没有。“蝶儿,爹很高兴还能再见到你,我唯一的遗憾是到了现在都不知道你娘葬在哪里,我好想去看看她。”

“你真的不走?”紫蝶再一次问道。

“蝶儿,你从小到大爹都没有照顾过你,你说得对,我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补偿欠你的。爹这一次不可能平安度过,以后你要好好地生活下去,知道吗?”

紫蝶转过身去,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季海雄就跟当初的风灏栎一样,为了所谓的忠君爱国,名节大义,宁愿死在牢里也不逃走。她觉得他们很迂腐,却不得不佩服,“如果这一次你能逃过一劫,我会告诉你我娘葬在哪里,让你亲口去跟她说对不起。”

“谢谢你,蝶儿!”季海雄热泪盈眶,紫蝶愿意让他去拜祭樱若,就代表她已经原谅了他。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已经没有了。

风灏栎站在不远处叹息,上天对紫蝶似乎特别的眷顾,不仅赐予了她绝世的容颜,更加让她拥有高超的医术和盖世的武功。但她所拥有的一切,却又是用其他东西换来的。她之所以身怀绝技,完全是生存的需要,就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的庇佑,她才不得已做了杀手。

在紫蝶的身上,存在着两种极端——幸运与不幸,挣扎交替,让她痛苦和矛盾。她想要挣脱命运的枷锁,却发现被越缠越紧。她想找个依靠,却陷入了感情的旋涡难以自拔。她的处境让风灏栎心疼。

“包围起来,有人私闯天牢!”

风灏栎听到了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疾步上前握着紫蝶的手说道:

“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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