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荷花池

静空寺是京城最大的寺庙，终日香火不散，纸钱不熄。只因这有一座从唐初伫立到现在的大佛，引得不仅是锦城，连附近城里的善男善女都来这里祈求消灾。

再加上这庙里还有几个耄耋之年的老高僧，常年帮人念经诵佛，一些家有嫁娶读书之事的人也会来消消霉，冲冲鸿运。

孙夫人今天找的就是里面的静智方丈，曦苑成长过程中的很多大事都是由他引路，也算是看着曦苑长大的了。进了寺庙，静智方丈刚好诵完经出来，看见曦苑她们过来，便双手合十朝他们鞠了一躬，曦苑和母亲同样回礼鞠躬。

“静智方丈早上好。”曦苑说道。

“曦苑修完学业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也不枉你母亲常年过来奉香拜佛的诚心。往后你可要多尽点孝心才是。”

“静智方丈，这我可不敢想，孩子能乖乖呆着就好了。你看她，自回来后便不让我安心，从英国到家没几日，就在家里躺了快小半月，您说她是不是只会气我。”孙夫人听到静智方丈的话，忍不住出声摇头。

曦苑一听头就大，母亲的这话题怕不是又得从四年前不让她去英国读书的话头开始重复起了。

静智方丈慈祥地看着曦苑，只说：“别担心太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静智方丈慢慢地领着他们穿过奔涌人潮的大厅，来到方丈们私人诵经礼佛的小堂。

收神压惊的流程由曦苑跟着静智方丈打坐诵经开始，整个庙堂里只能方丈们嘴里呢喃着经文，搭配上一下一下地清脆木鱼声。

诵经结束后，静智方丈给曦苑一道开过光的黄符纸，让她随身放在小荷包里带在身上，可以帮她挡掉一些脏东西和不好的运气。曦苑点头如捣蒜，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收进口袋里。

这整个流程走完，满打满算都要两炷香的时间，结束之后孙夫人留在小堂里休息，问着静智方丈最近家里几个人需要多加注意的事项。

可经过漫长的诵经，曦苑早已蠢蠢欲睡，怕被母亲责骂一直忍住，强撑着让自己精神清醒，好不容易挨到了结束，自然是坐不住的，揉了揉跪得酸疼的四肢关节，起身放松走动。庙里的环境清幽淡雅，空气只迷漫着燃烧的香火味，不由得让人的内心也平静如水，一步两步，曦苑也不知不觉走出了小堂。

这静空寺的后头，曦苑也来过很多次了，往右边的走廊过去，穿过一道圆拱石门，便是一个荷花池。每到一年盛夏，池塘里便开了乌泱泱的绿荷叶和异色荷花，甚是好看。

池塘旁边是专门留给香客休息的厢房，如果有远道而来的虔诚信徒来不及在一日内往返回家，便会在此处歇息。

只不过，锦城现在是冬天，一片池水应该是被冻封了。这么想着，曦苑已经迈过台阶，来到了池塘边。

放眼看起是白茫茫的一个平面，曦苑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好奇冰封后，水底的鱼还能不能成活，便跑到冰面上拿了小头簪尖头，在冰上凿洞。结果何曾想到，池水水面上只是结了层薄冰，被她那么一戳破。

小曦苑脚下的一大片冰层都裂开了，鱼没看着，自己倒成了落汤鸡了。

虽然水不深，但是毕竟曦苑当时不过是个五岁孩童，这池塘的深度已经足够要了她的命了。

所幸在岸边看到妹妹落水的八岁孙曦懿，脑子冷静机灵，赶紧在一边在原地大叫，一边在四处寻找着有没有长棍能够递给妹妹抓住。

只可惜，曦懿在池塘边附近跑来跑去翻找，都没能找到长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荷花池离送香礼佛的小庙堂还有一段距离，孙父孙母远远听到曦懿的呼救声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最后是池塘边路过的，一位未知姓名的男人跳进冬天冰冷的池水里，把曦苑救了上来。

上岸后，男子赶紧脱下了自己的披风外套，把小曦苑包住驱寒。曦苑肺里嘴里都呛了不少池水，整个人晕乎乎的，微微睁开的眼睛里布满水雾。她看不清楚男人的脸，只知道他是个高个男人，留着一头短发，约莫是刚成年的岁数。

而曦懿因为救妹心切，对着男人鞠躬道谢后就着急去看妹妹的安危，也没有其他的精力去注意男人的长相。俩人事后回忆起这件事来，对于男人的印象均是讲不出一点描述来。

非要说，那便是好像男子的肩胛锁骨处，有一个小小的刺青，在湿漉漉的衣裳底下透出来，看不清楚是什么图案。

男人也没说一句话，见着曦苑没事，拧了拧身上一直在往下滴水的衣角，留下自己的黑色披风外套，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孙父孙母随后很快就赶到了，不过他们只看见了地上捡回一条命的曦苑和害怕得呜咽的曦懿，男人早已无影无踪。

孙父孙母听到曦懿跟他们说完事发经过，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想着的找到这个男人，好好重谢一番，但是询问起庙里的方丈和小和尚们，他们都说没看见过类似外表的男人，所以寻找恩人这件事，孙氏夫妇只好作罢。

‘也许是神仙菩萨来帮你家姑娘了吧。’静智方丈如是说。

“噗嗤。”陷入回忆里的曦苑，想到这里也轻笑出声。其实小时候的自己也真是够皮的呢！因为差点淹死这事，她还被父亲罚抄了一整本的唐诗。

“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大白湖面都能笑得这么开心，怎么对着我就是凶巴巴地一副脸呢！”一个熟悉的男声从旁轻轻飘出来。曦苑吓了一跳，立马收住笑意，朝着声音找过去，原来水边的厢房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别打开了。

晏子毓正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坐在那看着她呢。他穿了一件白衫，领口的几颗纽扣没扣，微眯着眼朦胧，头发稍带凌乱。好看的眉目沐浴在早晨温暖的冬日中，把他平常脸上的凌厉和城府都盖掉了去，另生出一份清秀少年郎的观感。

合着他刚才是在厢房里睡觉吗？怎么在这也能碰见他？

难不成从小在西洋长大的晏子毓，不信基督天主，反而还信的佛？西苑心里犯嘀咕。

‘他身体好了吗？’曦苑记得上次与晏子毓见面还是在医院。不过随后就想到惨死的吴燕秋，曦苑眼色一敛，本来朝着厢房方向去的脚收了回去，转身走回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