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消失的妖气

曦苑记得，最后看到李佩云是一个月色很美的晚上，她主动来孙府与自己告别。

“曦苑，我这一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了。”李佩云凄凄地笑了。

“非得走吗？”曦苑心疼地捂着她冰凉的手问到。

“我前半生的光阴都花在了戏台上，拼死累活为的是给我阿弟能走条和我完全不一样的安逸路，好好读书，飞黄腾达。可他这一走，我……”李佩云的声音哽住，“况且你听听，我这嗓子已经哭害了，唱不了戏了。”

李佩云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眼，她现在讲话声里像掺了砂砾，与往日那把绕梁三尺，如清脆莺啼的嗓音大相径庭。

“你去哪呢？北上南下，还是出国？也许哪天我能去看你。”

“我也不知道……”李佩云摇摇头。飘零一人，落到哪里算哪。

“曦苑，我和我阿弟这辈子福薄，遇到能除开名利，真心待我们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了。所以我想着离开前定要来跟你道个别，才不辜负我们这段知己缘分。”

亭中白兰树的白花开得放肆，清丽而多情的花香摇曳在夜风中，李佩云接住飘落的一朵，放在鼻前嗅了嗅。

“多好的兰花，要不是要走了，就跟你讨个苗来种……”

“不急，我且帮你留着种子。等你回来，我再送你。”曦苑说。

李佩云听完没有应答，只是无声笑了。

互道保重后，李佩云就从孙家离开了，步子款款从直道走进拐角，确定身后站来大门台阶上的曦苑已经看不到她了。

拐角的墙边早就停了一辆小轿车，李佩云毫不犹豫地开门坐了上去。

车里只有驾驶座里坐着一个头戴黑色礼帽的男人，宽宽的帽檐遮去了他上部的容貌，他看见李佩云坐进来问道，“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佩云冷言打断了，“我确定。”

莫泊丘，弥清阁

晏子毓坐在檀木桌前，一边聚精会神地在宣纸上练着字，一边七星伯刚刚给他汇报着近来丘里的大小事宜。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孩童们的欢呼雀跃声，中间还掺杂着一个低沉爽朗的男声。

“看来是萧少爷回来了。”七星伯笑着朝着门外说道。

“他那个混样子，也就你愿意叫他声少爷了。既然没特别的事，您就先出去吧。”晏子毓说道。

话音刚落木门就被人推开了，正是萧然整理着身上的衣服走了进来。

“我先跟你们晏先生说点事，待会再找你们玩去。”萧然朝身后那群小孩说着，转头迎面看到了正打算出阁门的七星伯。

“七星伯好久不见。”

“萧少爷，早上好。”两人互相点点头，七星伯温吞吞地走过萧的身边，默默推出屋外把门合上。

“你是没长手？不知道敲门？”晏子毓把笔放回笔山上，头也不抬地说道。

“装什么呢，我刚进莫泊丘的界你就知道了，还浪费什么时间敲门啊。”萧然自如地移步屋中央，顺手捞了桌面水果篮里的鲜枣啃了起来，大喇喇地在晏子毓的那张波斯风情的羊毛毯上。躺下

“近来又去哪里逍遥快活了？”晏子毓问。

“先去了趟日本，然后又回了国内转了转。看看，我这次又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萧然左手打了个响指，手中就出现了一套画卷。

“什么来头？”晏子毓走过去，接过画卷，解开绑着的画绳。

“前朝画仙潘銮贵的‘春江花月图’。如今偷盗倒卖古玩的人真是赚得下这昧良心的卖国钱，你说这种上品珍贵文物去到日本，离了根脉，几个人能品得出它价值。”

“所以这就是你‘狸猫换太子’的理由？”晏子毓看完画的内容，复而将画卷了回去。

“说什么呢，听不懂。”萧不予置否，继续啃着鲜枣。

那个在拍卖会上高价把‘春江花月夜’拍下，带回家的日本商人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收在他家书房里的那副‘春江花月图’，早已经不是真迹了。

晏子毓突然将画伸到正在燃着的熏香炉上面，萧然一下子眼睛都要噔出来了，一口咬在了坚硬枣核上，嘴巴里吃痛，夹杂着果肉渣渣说道，“晏子毓，你干什么呢你！”

“在伦敦的时候，你跟曦苑什么时候认识的？”

“没毛病吧，之前关于我和她在伦敦的记忆，你不是一并消去了吗。后来再见面认识，不就因为李家姐弟的事，她去韶华公馆找你的那次呗。别闹了，快把画还我。”

“少跟我打糊涂眼。”晏子毓轻挑起一边的眉头，又把画朝炉子近了一寸，“我是把那段记忆都消了，但你确定后来没再跑去见她？”

“哎，我就匆匆跟她打了一个照面，后来在大学图书馆里帮她捡了她的笔。你看她不也没有认出我来嘛。”萧然当然没敢说，曦苑掉的那支笔也是他略施小计，才让它掉到地上去的。

见晏子毓仍然是一脸狐疑的表情，萧然赶紧补了一句，“我说真的，再没见过了。”

“以后别这样了。”晏子毓松了口气，收回那画的手，把画朝萧扔去。

对方单臂一挥，画顿时乖乖地躺回手上，萧然一惊一乍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小心翼翼地收回去。

“那个时候，你被关进天牢里，莱德那傻子就在天牢外日以夜继地守着你。莫泊丘里只有孩子和古板的七星伯，没人可以跟我说话，跟我玩，我实在无聊，便跑回去偷偷看了她一眼。

上次去青阳司接曦苑回去的时候，她问过我们是否见过，把我吓了一跳。不过你不是已经对她施了咒语吗？关于你的，曦苑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怕什么？”

蛊是自己下的，要忘却那段时间的是他决定的，可晏子毓无可抱怨。他回到木桌前，想要用写字来驱散脑子里的杂绪。

萧然见他不理自己，继续说着。“对了，我回来的路上搭了一群大雁怪的伴，他们说是有一股妖气朝锦城去，按理江禾昀刚走避风头短时间内不会回头，你说这次又是冲着谁去的呢？”

“我去锦城查过了，起先是有嗅到，但后来妖气莫名消失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晏子毓回想起去完孙府的那天晚上，就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特意没回自己公馆，在凤语楼的窗台上坐了一个晚上，却再闻不到那股妖气。

他折返到前一晚闻到浓烈妖气的附近，是锦城最繁华的市中心地段，一派祥和安宁，歌舞升平，随身携带的探妖金铃也没有响起。

“能够隐藏自己的气味的妖怪？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对象。”萧然皱了皱眉头，嘀咕道。

“你不是在查“血宴”的事，又要帮林廷找江禾昀么？话说你怎么帮自己揽了那么多事？不会就冲你去的吧。”

“我可真谢谢你那张有福气的嘴巴。”从不吐半句盼他好的话。晏子毓闻言有些气结，抿起了嘴巴，萧然总有千百种把天聊死的办法。

“来几个小妖怕什么，我还能斗不过了？”

“我倒不担心这个，怕的就是对方出阴的，踩着你的软肋，让人难受又疼又舍不得，你又不是没吃过这种亏。”萧然一句话又把晏子毓推回记忆里，手中的动作也顺势停下。

萧然自知又戳到晏子毓的痛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再说下去。门外传来敲门声，“先生是我，莱德。”

“进来吧。”莱德一进门见到倚在桌子边上的萧然，愣了一下然后朝他行了个礼。

他们都习惯萧然这种不打招呼消失，而后突然又能在下一秒出现的行踪规律。

“小鬼，想我吗？”萧轻佻地朝他摇手招呼，只不过莱德向来是根呆木头，除了跟晏子毓相关的事情，萧然基本没有成功地拨动得了他的喜怒哀乐。

莱德凑在晏子毓耳边嘀咕着，“我才进门，你们去哪啊？”见晏子毓忽然抓起外套就朝外面走去，萧然三下五除二把鲜枣啃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想要跟着去。

“去礼明寺。”晏子毓的声音幽幽地从外面传进来。

萧然立刻停下脚步回到屋中央坐下，有点愤然地说，“臭小子，明知道那破庙我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