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在路上。
许其三神色沉下，手臂挣开章选，看过一眼老妇，声音也低落下来：“甚么事儿倒是可以更大？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清楚些，我是不怕。”
“如今天下将乱，却是未乱，像是咱们这般，正巧没人儿细致查。可是，要真乱了，你我这般的，怕是哪个都要拿的。”章选说到此处，脚下便动起来，一边儿走一边儿讲，“就说，若你是个一方霸主……”
许其三忙是又近了身：“不敢不敢，你……声儿再小些！”
章选点头，接着讲话：“若要求个民心，是当如何？”
“偷鸡摸狗的当然是要放在前面先给他们都收……”许其三摇了摇头，“底下我都明了，兄弟，你不必再说了，你听我讲。只是这个是这个，如今还不消急，就按你说，天下大乱，咱若还投这个朝廷……底下我要再说，就是大逆不道的话了。”
“哦？”章选发笑，更拉住他的手道，“按你意思，那你是要投个新军？”
许其三听过这话，思量片刻，点了点头：“我是如此。”
“那可正巧儿！”章选更是笑得开颜，扭过头又是不见老妇，就转过身，快走几步，把那老妇拉扯过来，另一只手再次抓住许其三的胳膊，哈哈大笑，“我觉得这是好事儿！你投新军我投旧的，然后就由了他们斗。哎，不论最终如何，咱们兄弟都可找个机会美言两句讨个活路！”
许其三眼前扫过一道光，接着笑道：“我还以为你是那般如何也不降的。”
“知道就行了，用不着这么大声。”章选走过他的身边，继续向前，“等着后面儿就该有钱了，这顿吃好点儿罢。”
“哦，后面儿就有钱了。”许其三重复一回，随着章选的步子，走进一家小店。
章选是先进的门，柜台上的那位打着盹儿，四张四方桌子都没人，椅子板凳还算净的，只是要往里面瞧，桌子上都是层灰。许其三紧接着走进来，看过一圈，眯起眼睛，声音且低落下来，靠近章选说话：“这个点儿还没甚么人，估计可没甚么好吃的，换一家罢？”
章选摇了摇头：“咱们时间很多？”接着就坐下来，用了袖子将桌子上擦一回，就指对面儿说话，“来，这边儿请。”
“哎。”许其三也就不再争，只是又拉老妇一把，将老妇推坐在章选身旁，不等章选说话，就是大喊：“小二？小二？”
“哎，客官客官！”柜台旁的浑身一震，揉了揉眼，就是小跑过来，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终于是盯住了许其三，“爷，你瞧是想吃点儿嘛？”
许其三眯起眼：“我在路上听说你们这儿驴肉好像挺有名的。”
“是。”那小二反应过来，又把脑袋低低，“我家的驴肉汤也还可以，不比旁边儿那家差。客官不是本地人？”
“嗯，来三碗罢。”许其三点点头，却是又笑，“可我瞧人家生意好。”
“他们开店早些。”小二说着，就扭过头，一时愣住有一会儿，还是向着后面儿去了，该是到厨房报菜。
原本以为是得挺长时候，章选甚至闭起了眼，可也不晓得是有多久，反正并不很长，那个小二听着里面儿喊他，就是小跑回去。等再出来，那个小二就手里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拿过来，抬眼看过仨人，放到一角，只说：“诸位慢用，我再取别的。”
正要转身，许其三扯住小二：“是了，给我来点儿椒儿。”
“哎！”小二应过，就是快步去了。
章选则看着那碗汤，正要拿来，就听着一声压下的声儿：“饭……”手是在半空停住，那老妇就自顾自地把这碗挪动到了自个儿跟前，嘻嘻哈哈，眼里全然不看另外二人，“老身是饿了呢，就先用了，你们还算孝顺，我那房子回头留给你们，你们就算不娶媳妇不要娃娃，耐心点儿种种地，也能活的。嗯，孝顺孩子……”
章选一时无话，扭头去看许其三，那个也是摇头：“她有时候就说这话，清醒时候我们也问过她是何人什么来历，总是不讲，我们寻思，以前也该是个富贵人家，想是子女不孝，给她……”
“可是孝道从来大事，若是各地官员有查，这般的事儿又与那些子女有何益……”说到这里，章选也是停住，嗐！吐出一口浊气，就将拳头砸到桌上，“也是也是，进出城门都是那般，这样的事儿又会有何人多查？到底是我多话……”
许其三眼见章选已然自个儿推出，就点点头，扭过身。章选一同看去，就瞧着那个小二端出一碗，还是放在桌上，上头儿飘着些椒，头也不抬：“还要碗，我再去端。”
不等章选答话，小二就扭过了身。章选就也不言，姿势也不再换，仍是扭着身子，话是向着许其三讲：“所以，要我说，这一切要好过来，还得朝廷安定……”
“大隋之前也有多朝。”许其三应过，就是伏下身子吸溜吸溜喝了一个大口，再抬起身，才接着讲，“要我说，你说的对，到了快换天儿的时候了，只是如今未到。嗐，你也晓得这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暗了，怎么就还想着如今朝廷？”
“我也同你说过……”章选话未说完，就此打住。许其三转过脑袋，就见小二笑嘻嘻地把又一碗汤放桌上，笑过，仍往柜台去了。章选待那个回到柜台，自个儿也俯下身喝过一口汤，又低声讲，“我也跟你说了，现在还是没到时候，再说乱世，要得民心，就得收拾咱们这般的！”
“我晓得了我晓得了。”许其三摆摆手，更把碗里一口饮过，低头瞧瞧，还有那么一些，却是没了胃口，就站起身，“店里有点儿闷，我出去等你俩。”
章选点头，再看，合着许其三压根儿就没等他点头。一时无话，章选又看老妇，老妇却是哈哈大笑：“你看他不理你！嘿！我也不理你！”说着话儿竟起身，这个老妇端着自个儿的那碗汤走开俩步，换张桌子，噗通一声坐下，大口如塞一顿，更是扭头冲着章选喊道，“老身也不理你！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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