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乱中取栗

人生如客，只是行走的时间和路径不一。

奇点大厦一楼大厅，三个年轻人在升级大厦空间智能模块，借以光线技术展示大厦全方位主体多维影像。一人站在大厅入口处一块异色的大理石边，那大理石中间镶嵌指甲大小的晶体球，晶体球映射出立体影像及悬浮虚拟键盘，那人十指晃动，在虚拟键盘上影影点点，修改代码及数据。那人身材不高，胖乎乎的，眼镜，脸肥头小，姓洪名方远，人称“独角兽”。左边一人，姓尚名书，瘦削身材，眼神忧郁，略显疲惫。因模块升级接近完备，略有闲暇，左眼眨了两下，眼前一尺处闪出一个影息屏，右手划划点点，选一个影片观看。右边一人，姓元名益，玩世不恭之态，影息屏显示星际赛车捕杀游戏。三人均二十五六岁。

此是初夏一日下午四时许，三人正准备收工，一女子走进大厅。那女子圆润的脸，婉然的笑中含有雅气、娇气，又有一丝傲气，见三人看着自己，不失礼貌地浅浅一笑。元益笑说：“这女生，似曾面熟。”尚书眄眼望去，冷笑说：“只要是美女，你都面熟。反正，猪八戒看女人不是媳妇就是娘。”元益看着尚书轻蔑的眼神和独角兽嘴角挂着的冷气，自嘲笑说：“你这是看不起我还是诅咒我——尚书与独角兽斜目元益——猪八戒看中的女人，没有一个能成的。我比猪八戒强多了，最起码喜欢美女，不欺负丈母娘。猪八戒是一心八戒，我是多多益善。”尚书笑说：“心有美女，万事看开，猪八戒确实不如你，看来以后，你的丈母娘不会少。”元益说：“我只是一个平凡人，喜欢美女不过是自我安慰一颗平凡之心而已。正所谓：姑娘，姑娘，风花雪月，似水流长，十步之内必有娇娘，何必孤芳自赏？”独角兽冷冷地冒出一句说：“古希腊有名言，美人与蛇蝎共存，小心身未近，心被挖。”元益说：“人生贵得所适，何在乎百年？美人身边卧，管她是福是祸？”话罢，悠然而笑，二人皆笑他活不过今晚。

元益见那女生走向悬浮电梯，佯装侧滑，脚一旋，优雅地转身，无意而又有意地抬起右胳趁势搭向女生左肩，娴熟得如同习惯。那女生见元益扭身一闪，对着衣领纽扣，轻声说：“静电护击。”那纽扣乃是微型防护智能机器人，纽扣在声控下，外套静脉丝线输出一股静电，再传输其臂肩。元益浑身一震，手脚麻木，“咕咚”一声，扭摔在地，晓得受到静电攻击，张口难言，心中大羞大怒。独角兽抬头微微一笑，尚书耸耸肩。那女生突然转身在尚书耳际轻声说：“滴水观音。”回头故意向元益眨一下右眼，媚笑踏入悬浮电梯。

数分钟后，静电攻击效果渐消，元益略微能动，爬起坐着，浑身如重感冒一般，难受无力。静电攻击是女性防身之器，费用不菲，攻击效果需半小时方能全然恢复。元益尴尬地自嘲说：“有时人生也应该吃点苦头，不然太一帆风顺也不见得好——压着声音道——古人的话真不可信，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现在是女人在心头，兄弟如肿瘤。亲爱的两位朋友，袖手旁观地看热闹，是不是有看大戏的感觉？”独角兽佯装极是生气，说：“多情反被无情误，那女的实在过分，出门都不带刀。”元益啐了一口，也不理独角兽，问尚书说：“你们认识？”尚书说：“我何尝认识她？”元益冷笑说：“她那样对我，又那样对你，还说了什么？”尚书说：“她说‘滴水观音’，不知何意？”元益闻言，略有所思，刚说：“滴……”只见一中年女子进入大厦，身后跟随一青年，甚是精悍。那青年四处扫描一圈，又瞪视尚书三人，即随女子步入悬浮电梯。

元益努嘴说：“你看那男的，眼珠比刀厉害。真奇怪，那男的为何不射刀出来，射死你？”拍一下腿，望着尚书说：“你晚上睡觉不要太沉，我还是希望彼此友谊能天长日久。”

独角兽说：“那人不是要杀我，是预判我们的危害性。听说四史集团研发多类型微尘机器人，命名‘跳蚤机器人’，有种液态金属材质，根据所需，可动态变形，如纽扣、戒指，自动吸附在人体、衣着或箱包之上。还有一种智能镜片，可自动扫像分析，优于面部识别；可渗入互联网数据库，识别嫌疑人员；还可对曾经的记忆成像对比分析，通过肢体动作和佩带物品预判其危害性。刚才电击你的，也是此类微尘机器人，只是各有功效。”

尚书说：“看来那电击能量太low，不然，你现在已登仙界了。比那些修炼一辈子的老道便宜多了。”元益握着拳头笑说：“你说我能舍弃你们吗？”

独角兽说：“不是low，军民技术各有限度，科技进步早已超出我们的想象。如波士顿动力、Festo等早已开发出纳米机器人，集成纳米炸弹、量子激光、电磁脉冲等。”

元益说：“国内的很多技术，后来居上，何必崇洋媚外？”

独角兽说：“四史集团、前羿动力、本拓智控，都是顶尖机器人公司，各有胜场，互相窥斗，也夹杂各种内外势力。”

尚书没有理会他们两人的争辩，觉得那中年女子似曾相识，又一时记不得何时所见，心中突感烦躁和不安。拍独角兽的左肩说：“能否追踪到刚才那中年女子去处？”

独角兽说：“悬浮电梯用的是磁盘悬浮技术，独立单元，单个独立运行，无法跟踪，我试试大厦多维影息。”右手在晶体球前一挥，大厦多维影息图展现出来，手一抚，一百一十八层的大厦像梯田一般横铺在面前，若哪一层有人走动，即有红点移动显示，手指一点，单独拖出影像图，再放大，旋转至正面查看。

三人查看所有楼层，各楼层均有人，但都不是所找对象。元益说：“可能进入房间了。”独角兽说：“五十八层东面会议室及几个套间无法展示影息，可能被屏蔽了。上午，每个楼层每个区域，我均展示一遍，无差错，说不定与他们有关。”尚书说：“我上去查探一下。”元益说：“我也去，说不定电击我的女生也在那里。”独角兽说：“我看那中年女子有股杀气，那女生也不是白菜，哪是你随便拱的，小心被打掉下巴。”元益晓得能来奇点大厦的非豪即杰、非官即匪，闻言，讨趣说：“心急吃不得热粥，只要不是仙人球，管她是什么菜，早晚吃得。”

尚书至五十八层，悬浮电梯竟然无法停靠，只得停至六十层，再转入楼梯，只见一女生迎面笑嘻嘻看着他说：“幸会、幸会，尚先生，适才多有冒昧。”那女生两眼悠转，一副娇媚之态，毫无羞赧。尚书一惊，奇怪她怎么晓得自己姓名，眼光一扫，略微打量之，发现此女正是电击元益之人，忖说：“难道以前见过？看她的态度似乎是认识我，可我毫无印象，哎，这两年莫名其妙之事太多，且敷衍之，看有何说？”欲问其姓名，又觉得不雅，再思：“她满面笑容，不好薄面，不若也调侃两句。”微微一笑说：“冒昧的人被你电击了，你不要借冒昧之词再电击我，你手再一抖，电量大了点，我想报仇都不一定有机会。”说得女生笑靥如花，嘿嘿笑说：“嗯，说话讨喜的，讨喜的人也要卖力哦，我就喜欢为我做事的男生。”尚书看其脸笑眼闪，不明其意，转话题说：“不知如何称呼？”女生自报家门说：“姓常名影影。”

有些人是藏不住底的。尚书察觉这女生豁达之中又有桀骜之性，生就一副娇滴滴的面容，眼睛闪闪的暴露出诡诈之心，心想：“怪不得元益如此动心，适才未仔细看，真的有十分姿色，不知道这幅面容是真是假？”常影影似乎看出尚书之思，笑说：“你眼珠忽忽地转，想什么美事呢？现在可不是时候。”尚书被说得尴尬，为避免脸红被笑，急忙转身走向楼梯。

常影影哼一声，说：“你下不去的。”尚书没有理会，走至五十八层，还未伸手，走道门已开，两个大汉，西装墨镜，一人左手伸出表示止步，右手微抬，食指一伸，露出黑洞，尚书只好转身，五十九层也被封锁，只得原路退回。

常影影笑说：“看来你喜欢撞南墙，固执的人总有不一般的成就，当然未必是皆大欢喜的成就，嘻嘻。”尚书未理会常影影冷嘲，问说：“滴水观音是谁？”常影影说：“跟女生说话不应该这个口吻，你还未帮我做事情呢，为何要告诉你？其实我很市侩的，要不你先帮我做个事情？”尚书闻常影影直白之言，心中突突的，感觉不是好事，也冷笑一声说：“我不是绅士，可也愿意为美女做事，可我又想做个绅士，绅士喜欢自觉做事，不是被人牵着鼻子做事。”常影影笑说：“这话说的，是赞美我呢，还是贬损我？在女孩子面前要说好话哦，否则，下次说话牙会漏风。不过，先告诉你一点，‘滴水观音’这个女人很有本领，当然本领大的人也是极度危险的，还有一点是你的事皆是她的功劳，我的回答先到此为止，剩下的就看你的鼻子给不给牵了。”

常影影靠近尚书，左眼一眨，左手一抚，将全息影像传递到尚书面前，显示滴水观音坐在沙发上，一男子站在其后。对面沙发上坐着一老一少两男子，年老的是白种人、高鼻梁；年轻的是混血儿，身侧身后各站两个男子。尚书说：“你已安装了监控？”常影影说：“你说话总是不讨喜，交流的方式有多种，有人喜欢面对面，有人喜欢床上，有人喜欢隔空交流。”

“谈好的交易不要变——顿了一顿，继续说——话若能变，不知道脑袋能不能变，不过现在技术很高了，脑袋是能变的，希望灵魂能跟得上，”滴水观音不悦。

“你这是威胁吗？”对面老男人甚是生气，站起来踱着步，瞅着滴水观音。

滴水观音前额上耸说：“我做事情有个原则，一件事不成功，必定在另外一件事上补回来。”

那年轻的假洋鬼子哼哼：“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对于一些人，生活总是不成功的。”说话锋芒毕露，汉语也不错。意思是人世不成功，只好“死亦为鬼雄”了。

常影影转脸向尚书说：“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很有味道？有魄力、有气场、有蔑视一切的豪情。”

“说不定死得也难看，”尚书冷冷地说，因为他感觉到一个女人若羡慕另外一个女人的行为方式，必然有类似的动机、思维方式和气象，滴水观音锋芒中夹杂凶气的，那她呢？尚书思之，后背一股冷意。

常影影听尚书冷涩之言，心中一股怒气，见尚书冷冷的眼神，压住怒气，转而笑说：“你这个眼神是喜欢我呢，还是恨我？”尚书没有理会。

“你的技术，四史集团、前羿动力已在做，也许几天、几月、几年，只是时间问题，而我的货，需要几代人，血和汗，还未必成功，”滴水观音没有与那青年斗嘴，转而说正题。

那个假洋鬼子双手一摊，说：“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我的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嗯哼。”语气不可一世。

滴水观音亦是机灵之人，闻言有异，大怒，骂说：“你们竟然使用量子透析扫描，无耻。”转身而别。在他们斗嘴之时，假洋鬼子身侧二人，移身至门侧，此时，两人抬起右手，露出护甲装备，对准滴水观音二人。滴水观音晓得此两人是改造过的半机械人，俗称“半马人”，手臂安装机械装甲，手指头即是枪口，臂中配备数十发纳米弹头，或者量子激光器，体肤改造成复合纤维量子皮脂，可以抵御小型炸弹，机械装甲力道甚大，可以托起数百斤重物。滴水观音只得后退，以静待变。

“生命之外，其他的都不是大事，何必生气呢？就两三分钟，待他们扫描破解了你存储在皮脂层的验证码，明天的太阳依旧灿烂。不要以为拿个包或者包里的铁盒子，就能骗得了我？从你踏入这个门，我们便检测到了，还有你这个‘半马人’助手，好像被磁波干扰了，”那假洋鬼子站起来，边走边说，傲慢、冷酷、轻佻。

常影影说：“快走，去抢东西。”尚书惊奇说：“抢什么？”常影影说：“假洋鬼子说的提箱。”尚书不解说：“为何？又与我何干？”常影影咂嘴说：“只想从别人口中得到答案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不听话的男人，吃亏会在后头。”尚书心中怒乎乎的，想：“我与你素不相识，语气还如此霸道气人。”想发作，又想到目的在滴水观音，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摇摇头，说是无奈也罢，说是气平也可。又感觉这几年生活总是不顺，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人生的转折也许不需要几次，有时一次就够了，或许就到了底。

常影影不等尚书回答，左手按住扶手，斜身一跃，右手拉着尚书从楼梯斜切而下，还未着地，又在扶手上一按，再次斜切而下，至五十八层楼梯口。尚书如同风筝一样被拖着跳，心中怪异常影影力道之大，此时略有所悟，常影影手臂上也装有轻质软肢护甲，只是造型更轻巧，肤色状，长袖掩盖了护甲。

尚书欲推门，常影影顺势一脚，踢在尚书之背，尚书“咕咚”一声破门而入，力道极大，撞得尚书头晕眼花，摔倒在地。事起仓促，里面众人均是一惊。门边两个“半马人”被撞倒，常影影顺手一个静音纳米炸弹，“啵”地一声轻响，飞身而入。那滴水观音苦于无隙，见此光景，正是神来之机，跃过去抢提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