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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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还在犹豫往哪边走，乙骨已经如黑色的大猫一样无声地蹿了出去，正是两人出来的方向。只见乙骨纵身，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下一秒，他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背后。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闷响声后，乙骨从两人中间旋步到前方，矮身接住坠落的手电筒，然后双臂上抬，一边托住一个被他劈晕的人，将两人缓缓放到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

“我们被发现了。”乙骨把一个手电筒递给宁宁。

手电筒的光照在手上，宁宁发现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枚红色的印记。

“宁宁姐，把枪准备好，跟紧我。”乙骨没发现，他正在戒备四周。

宁宁闻言忙点头，从卫衣口袋里把那把银色左轮拿出来。乙骨教过她握枪的姿势，她握上手柄时飞快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使用方式，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好了。”

有了手电筒的照明，两人速度自然快得多。乙骨带着宁宁进入教堂内部，往二楼的方向走，想带她先离开教堂。这里毕竟是敌人的地盘，他们人生地不熟，在这里开战，没有优势。

他们走得快，但是光更快。才进入有楼梯的房间，墙壁上的烛台无火自燃。

墙壁上，一个巨大的镂空的骨头挥着巨大镰刀的黑影狂乱地舞动着，宛如死神索命的模样。

“跑！”

乙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宁宁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她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几乎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宁宁看影子已经停了下来，这才转身看向身后。

那个骨头怪物果然又出现了。他那双浑浊泛着血丝的眼睛正盯着宁宁，一副猫抓老鼠游刃有余的样子。

乙骨手持一柄长刀，无声地站在他面前。他的身影与代行者相比，纤瘦地仿佛代行者一只手就能把他的内脏捏出来。但他就静静地立在那里，刀斜斜地垂下，却能感觉到不逊色于代行者的磅礴气势。

乙骨忧太自己比他手中杀过人的刀更加锐利。

但代行者只是桀桀怪笑了一声，飞起来越过他朝宁宁飞过去。宁宁毫不犹豫地举起枪，代行者横起了骨头镰刀。只这一刹那的动作，它身后的乙骨身形无声变换，长刀划破昏暗，斩断了代行者一支骨头。

宁宁没有开枪。

代行者下意识的防备动作也让宁宁确信了一件事，她大声说道：“火器有效。”

吃痛的代行者暗沉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情。他对身后的乙骨不管不顾，眼中只有宁宁，咬牙切齿道：“臭女人，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宁宁闻言毫不迟疑转身就往楼梯上跑。让代行者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固然方便乙骨行动，但这也让她需要承担的风险大大增加。

尽管对眼下的境况依旧有许多尚未搞懂的困惑，但宁宁相信，在这一切都似是而非的世界里，唯独乙骨忧太，是她可以以性命相托的存在。

没有去看身后的状况，宁宁一口气冲到侧门门口，拉开门冲了出去——代行者那巨大的镰刀才此时成了障碍，让他无法快速地穿过这扇小门。

“啧，净耍小聪明。”代行者不爽地冷哼了一声，手起镰落，墙壁直接被削毁大半，连带着铁门也直接被掀飞出去。

墙壁的碎屑溅射开，宁宁身上不少地方都中了招。有些碎石直接砸进肉里，在一瞬间炸开的疼痛让宁宁的脑子里像是开了一场烟火大会。漂浮在空中的代行者，展示了它作为怪物，完全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力量。

乙骨就是这时冲了出来。他用力一蹬地面，跟不受地球重力控制似的，身体猛地弹到高空。再借助楼梯两边的支柱坐在落脚的施力点，一个利落的旋身踩在代行者的骨架上。乙骨紧握刀柄，向代行者的头刺下——

被乙骨的力道撞地冲过头，从蹲下的宁宁身上掉落到地面的代行者顺势一个翻身，脚下不稳的乙骨飞快地跳离他的身侧，手中的手电筒忽地照出一束明亮的光芒，正好打在代行者头上。宁宁毫不犹豫朝着乙骨手电筒指着的方向开了一枪，黑暗中火星闪耀又熄灭，旷野之中没有回响。

她没有打中。

心中暗骂了一声，宁宁转身进了教堂里面，顺着楼梯来到第三层。第三层是一道露天走廊连接了两个小亭，代行者要从地面中飞上来就要将后背完全暴露给乙骨。如果代行者还有其他帮手，这个地方也易守难攻，还方便她堵门开枪。

失去一根骨头对代行者来说似乎无伤大雅，他的动作依旧又快又狠。当他发现自己无法摆脱乙骨的骚扰去追杀宁宁时，干脆将注意力全放在乙骨身上。在他狂风骤雨一般的袭击之下，乙骨只有招架之力。

离得有些远，两人又是缠斗在一起，宁宁根本无法开枪支援。

代行者嘶哑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尤其尖利。

“别以为杀了你一切就回到原点我就不敢对你动手，不知死活的臭小鬼。”

“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把你的双手双脚都折断，让你只能躺在这里，看我怎么一点点把那个女人折磨致死——”

被激怒的乙骨猛然发力，长刀一横格开骨镰的劈砍，将代行者撞地往后飞了些许距离。

“闭嘴，怪物！”

“我可不是什么怪物，而是这颗星球新的主宰。”代行者似乎想要营造出悠然的高人形象，可惜搭配他那漏风的破笛子一样的声音，除了让人全身都难受外，并没有别的效果。

三楼亭台里，宁宁一边守着入口，一边还在注意楼下两人的状况。万一代行者摆脱了乙骨，她就要继续逃命了。

眼见代行者攻势放缓，宁宁也从一开始的大气都不敢喘变得平静了一点。代行者说的话，她好像也在别的地方听到过……但纵观她人生前二十五年，虽然也因为家学渊源听说过一些秘术师之间的争斗故事，其中不乏野心家想要改朝换代，但从来没有谁说自己是地球新的主宰。

到底是从哪儿听说过来着……

宁宁原本以为这个怪物是她那便宜父亲的仇人：世界第一的魔术师，有几个丧心病狂的仇敌简直不要再正常不过。可现在看来，似乎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蔷薇共济会的人称呼它为代行者，代的是谁？

“伟大之日即将到来……”

“代行者已经出现……”

“再过一年半……”

代行者是顺应伟大之日而来到这个世界的生物吗？他们召唤出来的？

宁宁倒是知道魔术师也有召唤英灵的手段，但正规的降灵仪式中并没有一定要拿活人做祭品的规则。当然，这群家伙显然不是什么正规的秘术师，而是邪//教成员……

但是，邪//教召唤出来的怪物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

宁宁没有忘记上次在十一区的小教堂里，F先生对她的死活漠不关心的样子。杀了她并不是蔷薇共济会的目标，而是代行者认为有必要。

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宁宁马上想到自己手上忽然出现的鲜红印记，但她完全不知道这个标志有什么意义。

伟大之日是什么时候，半年之后？难道半年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宁宁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她立刻全神戒备地看着楼梯口，却是身穿牧师服的F先生，不紧不慢地向她走过来。

“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了。”宁宁举起枪，尽量掩饰自己的外强中干。

“随你。”F先生淡淡说着，脚步不停。

宁宁也不和他多话，立刻对准他的眉心开了一枪。子弹在黑暗中画出一道亮若银线的轨道，然而这条线却在F先生的眉心前消失了。

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F先生身前，子弹撞在屏障上，像石子丢入池塘，泛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F先生看了她一眼，宁宁立刻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银色子弹也应声坠地。

F先生大摇大摆地走了上来，手里依旧拿着那本砖头厚的大书。

宁宁依旧无法行动，对着楼梯入口的方向举着枪。她只能靠眼角的余光去扫F先生，F先生却丝毫没有放任她自由行动的意思。他站到亭子边看向地面，声音依旧很冷淡：“你带来的人不是它的对手。”

“这种事，不打到最后……”

“你已经看了无数次了，为什么还是不明白呢？”F先生有些悲悯地说道，只是这悲悯在宁宁看来与嘲讽也无异。

“什么无数次了……”但宁宁却没有心思在意他的态度，她极力地想要扭动身体，去看F先生脸上的表情。大约是感受到了她强烈的冲动，她的身体缓慢地向F先生转过去。

F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的神色，但宁宁的角度一点也看不见。F先生又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当我没说过。忘记你记忆不全了。”

宁宁心中大惊，她记忆有问题的事连乙骨都没说过，F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吃惊，直勾勾地看着F先生没有表情的完美的脸，直言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们之前虽然有见过，但像这样说话，却从来没有过。我想来见见你，仅此而已。”F先生语调依旧淡淡，但宁宁莫名觉得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度。大概是那张完美迷人的脸在作祟，宁宁面对至少看起来没有恶意的F先生，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质问的话来。

F先生看着愣住的宁宁，矜贵的脸上闪过一丝笑纹。

“现在人已见到，话也说过，我就告辞了。”

他越过宁宁，循着来时的楼梯，从容不迫地离开了。和上次一眼，尽管宁宁疑云更盛，却也没有拦下他的念头。

光是看她一眼就能让她动弹不得这种力量……硬是把他拖进战场，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宁宁看向地面，黑暗中，只有骨与刀的沉闷撞击之声，她什么也看不清。就在宁宁咬着牙决定下去时，夜色中忽然传来乙骨痛苦的闷哼声。宁宁心里一紧，就听到代行者张狂的大笑。随后，一个人形的黑影砸向宁宁。

宁宁根本没想着要躲，咬着牙想要接住那道身影。然而乙骨一个大男人被抛下来的力道哪是她能承受地住的，宁宁直接被压倒在地。她怀里的乙骨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有她做缓冲。

乙骨握住了她的右手，极力压抑痛苦的声音极快地响起来：“宁宁姐，趁现在，杀了我。”

宁宁伸手抱住他，想把他扶到地上坐起来，却发现他右手的位置空空的。她身上到处都是温热湿滑的鲜血，尽管看不清楚，已经猜出怎么回事的宁宁心脏一阵抽痛。

乙骨的手指几乎嵌入她没什么肉的手中，又说了一遍：“快杀了我。”

“我不要！”宁宁强忍住泪意，让他平躺在地上。乙骨为了保护她而死是一回事，但要她为了能够重新进行时间跳跃，亲手杀掉乙骨，又是另外一回事。

理智上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宁宁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说得好啊。”代行者怪腔怪调地赞道。

还跪坐在乙骨身边的宁宁，只凭声音判断了一个大概的方位，举起枪朝代行者连开四枪。子弹打完，她把枪远远地丢了出去。

她一定可以的。

宁宁站起身，走到亭台旁边。她仰头看着黑夜中代行者模糊的轮廓：“你要杀的只有我吧？那就来吧。”

空中，代行者居然有些迟疑了。

宁宁冷笑一声：“怎么，你怕了吗？”

“毕竟先前东躲西藏，现在又这么慷慨地赴死，实在是令人不得不防嘛。”代行者慢悠悠地说道。

“那你防着吧，傻/逼。”宁宁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熟练地用法语说明自己这边的状况与位置，请他们派救护车过来。

在她将要挂电话时，巨大的骨头镰刀，在黑暗中，携破风之势而来。宁宁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向后仰倒，直直坠向地面。她手中的手机就像指示灯，昭示她坠落的速度与位置。

代行者也下意识地追着那点亮光，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往下掉的只有手机，并不是宁宁。她在黑暗之中凭空消失了。

代行者的反应也很快，宁宁只是普通人，肯定没办法抹去自己的存在，她只是假装跳下去，现在挂在走廊的扶手上躲着罢了。越是接近胜利，代行者就越是不安。他并没有贸然接近查看，而是举起巨大的骨镰，砸向与亭台连接的走廊。

然而举起大镰刀的那一瞬间，一股强烈的仿佛时间流速都变慢了的感觉笼罩了它的全身。它引以为傲的灵活的骨肢一个个都像锈住了似的，滞涩得厉害。

在它看来是慢放到永恒版久远的时间，现实中却只有一两秒。从亭台顶上跳下来的宁宁，使出全身力气扑向来不及动作的代行者。她手握着那把轻松斩断铁索的匕首，利用自己的体重和下坠的力量，将它刺入了代行者的头骨。

远远的，警笛声传了过来。

但已经无人在意了。

“啪。”

一声细微得，像是泡泡炸开的声音散开。

潮水一般的信息开始涌入宁宁的脑子。

与此同时，代行者无法再控制他巨大的骨架浮空，骨架上的宁宁开始下坠。她手中握着的匕首忽然消失，周遭的一切、代行者，躺在亭台之中的乙骨，巨大的教堂，世界……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渐渐地消散了。

宁宁就在这样不断的下坠、下坠中，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最后一秒，她看到手背上的令咒散发出了耀眼的绯色光芒。

……

仓库内，金碧辉煌的小型神殿中，吉尔伽美什坐在一张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黄金椅子上。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文档，面前排着四五个人，离他最近的伊地知有些紧张地汇报附近的搜救情况。

“目前东区搜索到的幸存者共有十七名，其中无法独立生活的儿童有……”

吉尔伽美什没听他说完，忽地放下了手中的纸质文件。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扫向仓库一角。

“儿、儿童有……”以为自己说错话的伊地知有些结巴地去看手中的文件上的记录，正要继续汇报，就被吉尔伽美什毫不留情地打断。

“安静。”

伊地知立刻立正站好闭紧嘴巴。仓库里立刻静可闻落针，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位以理所当然的姿态发号施令的王身上。

一旁的夜蛾正道见状，正想询问情况，吉尔伽美什已经抛下那些纸页，快步走向仓库的角落的货架。

夜蛾忙抬脚跟上。

吉尔伽美什几乎是小跑着的身影在一处货架间骤然停下。

夜蛾正道的视线越过他，看到在两列货架间的地面上，脸色苍白的宁宁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