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礼物

老张走了，草率到李微寒甚至无法做出什么反应。

因为人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

压迫众人的恐怖压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然而众人看着沉默地站在老张旁边的李微寒，却是连一动都不敢动，甚至呼吸都不敢太重。

李微寒低着头，刘海垂下，让人看不清表情。

死一般的寂静，就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们。”李微寒开口了，语气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所有人的心顿时到了嗓子眼，“全部给我消失。”

“啊？”众人虽然很想跑，但是不能确定李微寒是什么意思，一时僵在原地。

“滚啊！”李微寒怒吼出声，似乎有无形的气浪爆发开来。

话一出口，以他为中心，地面顿时下沉了一大截，大片大片地龟裂，如同发生了地震一般。

“是是是！”所有人如蒙大赦，慌忙起身往着反方向狼狈逃窜，有好几个人因为过于紧张，好几次狠狠摔在地上，被迫手脚并用地逃走了。

鞠全中的兄弟们还算是有些义气，居然想到把被吓到口吐白沫的鞠全中给顺带捎上了。

很快，街道上再无人烟，李微寒呆呆地望向天空，眼中尽是迷茫。

自己很想救老张，甚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李微寒听到老张的话后，却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似乎这样的结果对老张来说才是最好的。

“可是我完全无法接受啊。”李微寒蹲下身子抱起“熟睡”的老张，突然目光一凝，“这是？”

有一个被包装过的盒子从老张的口袋里掉了出来，盖子的右下角是四个小字，赠李微寒。

“给我的？”李微寒一愣，轻轻放下老张，捡起了盒子，“你这个家伙，不是一直告诉我送礼物一定要亲自送的么，你倒是醒过来啊！”

盒子并不难拆开，但是李微寒的手一直在颤抖，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将其打开。

看到盒子中的东西后，李微寒愣住了。

是魔术侧的火球术和修真一脉的基础剑诀的修炼方法，在考核处需要两枚金币的高价，即便是在黑市购买，价格也不会低于一个金币。

“为什么？为什么…….”最初始的目的达成了，但是李微寒却恨不得把这两张薄纸撕碎。

老张不可能知道自己修炼到了什么地步了，况且，老张两世对于修炼都是一窍不通。

他知道这两种手段都不是一种体系的东西，也不知道没有足够力量支撑两者根本没有用处。

老张知道的，只是这东西对于通过考核很有帮助，能提高通过考核的机会。

而离开下等区，去到外面的世界，是李微寒最大的梦想。

这就是老张购买这东西的全部理由。

“你就不能先问问人嘛！”李微寒闭上眼睛，揉了揉右眼，“要不是情况特殊，你买的就是废纸啊！这笔钱就算是你，也不是想拿就能拿出来的啊！”

这时，李微寒发现在盒子最底下躺着一张贺卡，贺卡正面是秀气的四个大字——生日快乐。

李微寒至今不知道老张的生日，两世一个都不知道，老张则是坚持每年要给李微寒过生日，李微寒不像别人，他只有一个生日，自然表示自己想过这个“新”身体的生日。

这种选择每个人都不同，有些人执着于穿越前的身份与名字，有些人则打算重新开始。

说起来，老张从未问过自己穿越前的身份。

因为这并不重要。

李微寒有些明白什么叫做沙子进眼睛的感觉了，疯狂眨眼缓解双眼的流泪感，拿起了生日贺卡，贺卡很新，字迹看起来也是刚写上去的。

看来老张出门就是为了买这张贺卡，卖贺卡的店很少，离这也很远，老张想必赶得很急吧。

贺卡翻到反面，是一条条的划线涂改，依稀可以看出大概的意思，都是老张想对李微寒说的话，但是每个开头的风格都不重要。

有诙谐调侃的，有真诚祝福的，有加油鼓励的，但是每次写了一点就被划掉了。

想说的东西太多，有些时候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下笔，该从何写起。

贺卡背后大片的空间，最后只剩下一句话，是老张经过无数次的纠结与涂改后，写下的话语。

“放心，礼物是用餐厅的收入买的，攒了不少时间呢。”李微寒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最后还有一点空间，可能是觉得空着怪怪的，老张画了个笑脸。

老张完全没有艺术细胞，即便是简单的笑脸，画得也个鬼一样。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了，还在纠结这种小事。”李微寒狠狠地瞪着老张。

残月旅馆的食物向来以便宜著称，厨师也只有老张一个人，一天又能挣几个钱？

又要多久，才能攒够足够的钱款去支付那高昂的价格？去购买对自己毫无用处的东西？

老张靠着为肮脏交易提供场所获得的钱款维生，普通人或许毫不在意，但对老张来说，这笔钱购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对他的一种煎熬，一种折磨。

而靠着自己劳动，靠着自己的汗水挣来的财富，则被他小心地珍藏起来，用来购买送给李微寒的礼物。

老张是一个纵使魔鬼诱惑，黑暗侵袭也不会改变的男人，因为在他世界观中，有些东西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但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却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恶魔，义无反顾地走入了漫漫长夜，被黑暗吞噬。

因为更重要的东西出现了。

老张吞噬掉了所有接近的黑暗，将微弱的光明留给了李微寒。

这就是老张的选择。

“滴答,滴答……”小水滴滴在了贺卡上。

下雨了？不，现在晴空万里。

原来如此，我哭了啊。

死死压抑的情感一起爆发了，李微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哭的，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与哭喊，只有泪水滴落的声音，以及泪水划过脸庞那痒痒的触感。

力量爆发的后遗症开始发作，全身没有一处不在隐隐作痛，但此刻李微寒完全感受不到，因为身体中有一个地方痛彻心扉，远胜其他的伤痛。

自己再也看不到那个男人睁眼，再也吃不到那个男人烧的饭菜了。

老张说过，真正的男子汉，是不会流泪的。

但是老张也说过，真正的感情，是藏不住的。

自己可以不让眼睛流泪，但是阻止不了自己的心。

……..

下等区的死者会被统一火化，骨灰都会被混在一起。如果李微寒想，他可以将老张的骨灰带走，通过考核后埋在外面的世界。

“辛苦了这么久，就不带你出远门了。”李微寒站在集体墓地前，笑道，“这么多人一起陪着你，也不至于太孤独吧。”

一阵清风拂过李微寒的脸庞。

“我一直都很迷茫，但现在我清醒多了，放心，你的心意我都接受到了，我不会让你的努力白费的。”静静地站立了许久，李微寒开口道，“你就好好休息吧。”

风吹走了云层，阳光照射在了墓地上。

李微寒转身离开了，脚步坚定有力，目光直视前方，自己该去做的事，自己都是明白的。

在这种时代，完全光明的人是不存在的，若是心存善念放过敌人，就会有自己在意的人受伤，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遇害。

没有人能够做到真正的正义，即便是再无私的英雄，也只能成为正义的伙伴。

自己不会再有幼稚的想法了，也不会再手软了。

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自己都不会放弃人性。

即便深陷黑暗，但内心依旧向善，这就是老张的行为准则。

也是李微寒今后的行为准则。

抱歉啊老张，我做不到呆在一个虚假的光明世界里，我想要去到更为广阔的天空里飞翔，哪怕那里是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你为了我而选择的这条道路，就由我来代你走下去吧。

……..

“姓名？”

“李微寒。”

“文还是武？”

“武。”

“有几个家人亲属？”

“一个。”李微寒语气停顿了一下。

“不过他想要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