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两人打的难舍难分，主要是范延单方面被温子瑜压着打，范延挣扎着反抗，上前拉架的两个仆人不顶用，反倒受到波及，受了点伤。

跟在主子身边围观的丫鬟居多，一些公子看到这情况忙让身边的小厮一起上去帮忙。

总不能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死。

一团混乱之中，温子瑜被一名壮硕的侍卫反剪着双手，挟持着从范延身上拉开了。

这侍卫身手矫健，面上寒气凌然，看上去不像寻常侍卫。

果不其然，制服温子瑜的侍卫，挟持着稍微清醒一些的男人，看向缓缓走进来的一男一女，像是等候命令。

这一男一女，男子穿着月白色衣袍，在微风的勾勒下显现出修长的身躯，整个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实属仙人之资，而女子一袭红衣，浑身流露出贵族独有的骄傲，宛如在烈火中盛开的红莲，美的盛气凌人。

“二皇子殿下、昌平郡主！”有人认出两人身份，惊呼。

看到两人，常蕴灵显然也很高兴，招呼道：“二皇子殿下、昌平。”

常蕴灵与昌平郡主是闺中密友，连带对昌平郡主比较亲近的二皇子傅远也较为相熟，看到两人过来救场她自然高兴。

而对二皇子这张脸也颇为相熟的方安安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方依依。

却发现后者早已愣住，瞳孔紧缩，时常古井无波的眼底已经完全被打破。

“……二……皇子？”方依依望着逐渐来到亭子上的男人，像是轻声呢喃又像是无法相信的质问，她声音干涩，夹带一些细微的沙哑，完全没有了平常的婉转清和。

她紧盯着傅远的眼睛，这是来到京城后第一次失了态。

然而，男子的眼里的温和始终不变，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点头，“方小姐。”像是回答后的招呼，语气温和而疏离。

方小姐。

方依依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移开盯着男人的眼睛，微微阖下眼睑，抿着唇，神色不明。

方安安担心地拉住方依依的手，却发现时常镇定自若的她，此时此刻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将军来的很快，同行的是太子。

常不足看到二皇子傅远有几分惊讶。

太子眼里则是多了几分探究，先是喊了声昌平，后才不咸不淡道：“二弟也在？”

“刚陪丫头过来找人，不想扰到太子殿下雅兴，便没让门卫通传。”傅远行云流水般行礼，淡淡解释。

被称作昌平郡主的红衣女子听到傅远的解释，脸色有几分古怪，但迅速收敛，越过众人抱住常蕴灵的手臂笑嘻嘻道：“对呀，太子表哥，昌平出宫路上正好遇上二表哥，便让他顺便送我过来找蕴灵玩。”

太子听罢，挥挥手不再做深究。

注意力转头放在了狼狈不堪的两人身上。

太子免了大家的行礼，看着此番情景沉着脸问：“怎么回事？”

此时温子瑜身上挂了不少彩，站在一旁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而范延躺在一旁，出气多进气少，鲜血糊满整张脸，不成人样。

府上的常驻大夫也已经迅速赶来，小心翼翼地为范延包扎。

常蕴灵暗暗为方依依舒了一口气，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方依依与胡显甚至范延的恩怨已经不重要了，靖威侯府的温子瑜爆打小辈致其重伤，这比她们小辈之间的摩擦要严重太多。

外面聚拢站着的公子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应声，大家都一头雾水。

“蕴灵，你来说。”将军直接点了处于风暴中心的女儿出来。

尽管常蕴灵偏心方依依等人，说辞却没有夸大，组织一下语言后，便一五一十交了底。

“……而后范延假借道歉之名却低声辱骂镇远侯府死去的大小姐，其言辞污秽，连我听了都觉得愤怒，接着依依出手打了他，温叔叔出来劝架，范延不知悔改继续污言污语侮辱方大小姐甚至整个方家，然后温叔叔就与他动了手。”

“他说什么了？”将军指着躺着像个死狗一般的范延，神色不善。

想到那些话，常蕴灵脸上厌恶，“女儿说不出口。”

这下子太子和将军两人都明白了，方应怜的事在京城不是秘密，自古一来被贬为官妓的官家小姐不知几何，但都是家中犯了大错永无翻身之日的罪犯，终其一生没有几个女子能干干净净活着从那里出来，哪怕被搓磨死了，红颜早逝，也不过是草席一卷，黄土一杯罢了。

谁又还会记得那个早已深陷泥沼的高门贵女呢？

若不是方家被平反重获圣恩，若不是方应怜因此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名门小姐，她也不会反复被人提起，并以此当做是镇远侯府的污点，被人肆意攻击。

只不过是碍于言行礼数，君子之风亦或者是重获圣恩的方府脸面没有挑到明面上来罢了。

都是男人，常不足和太子又怎能猜不到那些污言秽语？

怪就怪在范延竟然当着方家人的面当众宣扬，更别说在温子瑜的面前不知悔改，屡次羞辱。

京城谁不知道温子瑜是个难得的痴情种，世家中的情圣，权贵中的清流？

当众诲辱未婚亡妻，难怪谦谦君子的温子瑜会失控。

范延这情况，即便被打死也不冤。

常不足面露狰狞，恨不得上前多踹几脚，打死最好。

要不是碍于太子在场，常不足才屡次克制，否则范延已经没命了。

方应怜乃至整个方家是他的最大的一桩心病，当初方家事情发生太快，他们这些旧部都远在边疆，原本消息一来一回传递的就慢，加上敌国突然在这个节骨眼大肆进攻，先皇一封急令完全将他们回京的步伐拖住，这也直接导致了当初方家在危难之际朝中竟无一援手的情况。

待他们能抽出身来，匆匆赶回京城时，方家早已在这场阴谋中落幕。

而方应怜也在绝望中经历无数次恶梦的轮回。

先皇摆明对方家厌恶至极，加之他们势力不在京城，营救无法，只能用尽关系托人对方应怜多加照顾。

到了后来，帝崩，新皇继位，京城又进行了几场大大小小的洗牌，他也在敌国割地赔款中凯旋，混了个将军的名号，留守京城。

方应怜也因此得到了很好的庇护。

不是不想接方应怜出去，在他们看来，方应怜很有可能是老将军、是镇远侯府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滴血脉了，即便拼尽他们所有的功勋荣誉都想将她从那个泥沼里救出来。

但通敌叛国的罪名不是那么容易洗刷的，皇帝允许他们将一个柔弱的女子带回去，却对彻查方家通敌一事只字不提。

而方应怜得知情况后拒绝了爷爷部下的援救。

他当时看着小姑娘经历家破人亡、人间丑恶后留下一片荒芜的眼睛，他知道荒芜下隐藏着痛苦、绝望、仇恨和虚无缥缈的希望。

小姑娘年纪小，很多心思一眼便看的穿，但常不足却没有再劝，只能尽全力将她小心翼翼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有些人能在痛苦中活着，无非是因为心中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了一个能让自己能坚持下去的信念而已。

常不足眨眨眼睛，将因当初的心酸而涌上眼睛的薄雾驱散，克制住将躺在地上像死狗一般的人便成真的死狗的冲动。

太子厌恶般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范延，“这样说来，胡显为了给这范延出气，才来找方家两位小姐的麻烦？胡显人呢？”

“走了。”常蕴灵交代的干净利落。

太子皱眉，没再多说什么。

事情固然是因为一开始胡显挑起的头，但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却不能算在他的头上，顶多是算少年傲气为了兄弟与同辈之间发生争执而已，况且听常蕴灵所言胡显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最后最多被他家人惩罚一番，便不痛不痒过去了。

而且胡显的父亲不仅是朝中重臣，私底下还是他的支持者，他自然不会因为这件事追究胡大人爱子的责任，让两家离了心。

这个这个场面，那么多人看着，责任只能是范延一个人抗。

反正现在只是七品小官之子，不堪大用。

果不其然，太子将所有矛头指向了范延。

“范元亮被贬是陛下的旨意，范延挑拨胡显为自己出头，可不就是对陛下的决定不满？不仅如此言行污秽，品行不端，范元亮真的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原本作为五品官员的范大人，太子还是有点印象的，加之刚被父皇下旨贬谪，太子不会不记得他的名字。

这句话下来，完全将胡显摘了出去。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知道，范家栽了，等调令下达后，磐州或许是他们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京城永远不会有他的立足之地。

大夫刚包扎好，常不足便让将军府的下人将范延抬了回去。

想赖在将军府治疗？哼，想都别想。

常不足嫌弃地想着。

将军府大夫的医术自然是顶顶好的，他才不想那狗.日的崽子占了他家的便宜，治不好，残了、废了才好！

一切事情处理好后，太子又说了几句警醒的话，便将注意力放到了事件中另一个当事人身上。

太子显然是第一次见方依依，瞳孔中显而易见的惊讶。

估计是没想到乡野出身的女人容貌竟然堪得上绝色，目光移到发髻上流露出几分遗憾。

此时的方依依的脑海里却将快速闪过以往的画面，以往不合理的事情在这个事实面前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她忽然感觉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比她穿越这件事情上还要来的滑稽。

原本不算大的小事，就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深埋在雪地下的陈年污垢一下子就被翻滚出来，看的清清楚楚。

方依依有些想笑，但看着眼前那个人，却一点也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