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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

他走在深蓝色的夜

颜碎/文

01

“这个给你。”

过了中午,店里总算冷清下来,梁悦靠在墙边偷懒,一边用手扇着风。这种天气即使冷气开得再大也还是烦躁得难以忍受,正想着,就听到身旁有人在说话,声音的主人手心里摊着一张创可贴,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这是干嘛?”梁悦皱起眉,一副被打扰的样子。

“我看你刚才擦玻璃的时候手被割伤了,泡在水里容易感染。”那男生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

“我没事。”梁悦低头看看手上那道暗红色口子,一脸无所谓。

“你还是拿着吧。”男生不由分说,将创可贴塞过来,“你可别躲起来偷偷哭了。”

“你可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偷偷哭?”梁悦有些气急败坏。

“上回被经理骂,然后躲在厕所哭的女生不是你吗?”

“你进女厕?你是变态吗!”

梁悦说着打量了男生一番,他很瘦,皮肤稍白,但也不至于让人分辨不出性别。

那天因为一点失误,被经理当着众人的面骂,的确丢人,但她没料到自己的窘态会有人发现。

“男女厕都是我在洗,我不是故意要听的。”

梁悦耸耸肩,不再理他,把创可贴随意塞进口袋,走出去干活。

随后的下午,她都显得心不在焉,眼睁睁看着客人用餐完毕走出去,愣了很久才意识到应该去收拾。

交过班,梁悦在餐厅门口截住了那个男生。他穿便装看起来更瘦了,背一个很大的包,跨坐在一辆银白变速车上。

“你不许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梁悦恶狠狠地警告。

“你要怎么收买我呢,请我吃饭?”男生闻言笑起来,样子倒是好看的。

其实就算说出来也不是多丢人的事情,反正她是只做一个月的暑假工,大不了忍气吞声几天,而他也不见得真会说出去。但那么一念之间,梁悦答应了他。

这个不经意的决定,就这样推着他们之间,长出纠缠的曲线。

“上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男生拍拍车子的横梁,示意她上来。梁悦愣住,坐在横梁上,意味着他要环住她,那是女朋友的位置,打死她也不愿意。

她倒退几步,指着后轮上的两个踏板:“我就站着吧。”

她扶着男生的肩,小心翼翼地踩在踏板上,高高站着,只来得及调整好姿势,男生已经用力一蹬骑了出去。

一连过了几个路口,许多路人都有意无意地望过来,带着各种涵义的眼神。梁悦终于受不了,心一横,跳下车要求坐横梁。

她低着头慢吞吞地蹭上去,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这么窘过。

他的气息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环绕过来,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香水,主调似乎是某种水生植物。

梁悦合起眼,感觉夏季湿热的风从耳边擦过,都带着清爽的味道。这样的记忆太过鲜明,以至日后回忆起他,脑子里总是那萦绕不去的香味,澹然没有一丝侵略性,但总也忘不掉。

他们坐在江边吃烤鱼,两岸灯火衬着深蓝夜色有一种动魄惊心的美。

得知这个叫罗砚的男生同是高三毕业生。梁悦对他热络起来。

“你的志愿打算报哪里?”她大大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

“还不知道。”罗砚无奈地笑,“我爸说,如果没有学校要我,就送我去当兵。”

梁悦一口啤酒险些喷出来,“就你这瘦弱的样子,别人收你吗。”

“只是看起来瘦好吗。”他气哼哼地抗议。

“总之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男生,我喜欢胖一点的,这样才能突出我的娇小。”

她说得有些小声,罗砚正探着头去夹鱼肉,或许没有听到。梁悦抄起筷子,眼疾手快地把他翻出来的一大块鱼肉夹进嘴里。

“你该减肥了,你知不知道我载你有多吃力。”

“懂什么,微胖才是美。”

“真想不通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躲在厕所里哭。”

“你还说!再说就把你推江里去!”

高三以来,梁悦觉得自己再没活得那么轻快过。

从水深火热的考试中脱离,又为赚零花钱满世界找暑假工,紧接着要学英语,报学校,日程安排得满满的,几乎没有机会喘息。加上她本就与班上那些自命清高的优等生合不来,独来独往惯了,似乎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梁悦喝光了剩下的酒,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罗砚结了账,推着车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长夜里城市愈来愈冷清,伴随着这样温凉的天气,暗昧宛如旧文艺戏里的某个定格镜头。

02

“等我拿到工资,我就把消毒水往经理头上扣!”

梁悦吃力地提着水桶走到厕所去,在那里碰上戴着口罩同样惨兮兮的罗砚。两人惺惺相惜,凑在一起抱怨。

“我替你拉门,倒完就跑。”罗砚戴着口罩,说话模糊不清的,样子很好笑。

“不打工了你打算做什么?”

“我报了雅思班,每天都有课。”

“你要出国么?”

“不知道呢。”梁悦说着,又独自发起呆。曾经是有过强烈的出国念书的愿望,但到了现下也早就不再幻想。

“不如我去陪你吧!”罗砚摘下口罩,认真地语气将她从神游中拉回来,“我实在不知道干什么好。”

梁悦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索性推了他一把,让他好好干活,自己又提着桶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梁悦去试听了一节雅思综合课。

老师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幽默,有魅力,讲一口流利的应试英语。梁悦很努力地想要听懂每一句话,尽量全面地回答问题,也许是她太过积极,老师总朝她微笑,问问题也总对着她,这让她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被老师重视的欢喜。

试听结束她便去前台交了钱,拿到书和课表,激动又期待。

从楼里出来,她打电话给罗砚,电话那头,罗砚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不是说好叫上我吗,怎么自己先报名了。”

“罗砚,我想去英国。”梁悦没回答,劈头就是这一句,“真的很想去,从成为曼联球迷开始,迷上简奥斯汀开始,试图学严肃优雅的英式口音开始,我就已经向往那个国家。”

“也许我该继续打工,把钱都存下来,也许我该试图离那个梦想近一点。”说完,她挂了电话,走进周末夜晚汹涌的人潮中。

那天晚上辗转难眠的不止她一人,罗砚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窗外灯光一盏盏熄灭,毫无睡意。

自上周开始,他原本通宵的工作被换做白班,经理安排他干的第一个活就是清洗厕所。

他提着拖把与告示牌站在女厕门前犹豫了很久,才终于咬牙敲门进去,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女厕的具体构造,他盯着那三个隔间呆了半晌,随后听到门后传来低低啜泣的声音。

他被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又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拉开门悄无声息地走出去。

他在拐角处等了一会,才看到从里面出来的梁悦。她站在洗手台前洗了很久的手,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情绪,完全看不出刚哭过的样子。

为此他暗中注意了她几天,她看起来年纪不大,总是一个人忙碌,下了班也是第一个离开。

但不知怎么,经理常常为难她,她也不反驳,垂头扯着衣角默默听着。可自从熟络后见过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又觉得孤僻、逆来顺受这样消极的形容词怎么可能被用在她身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在意,就连上班时的空闲时间都想找她说话,就算她总损他,他也觉得高兴。

一直到这个夜晚,她略带哭腔的嗓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他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慌乱与焦急。他才总算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她。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去敲父母房间的门。

“爸,我想考雅思……想去英国。”他大声说。

那一刻他已经打算好,假若父亲看到他的刻苦努力,或许就会同意梁悦和他在一起。他可以把她一起带去英国,她一定会开心,而他也因此开心。

03

他们照例在上班时间偷懒,这天刚巧被经理撞上,梁悦很怕她,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

“是我找她说话的,她没打算理会我。”罗砚上前一步,跟经理申辩。

那经理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穿了高跟鞋也只到罗砚的肩膀。她皱了皱眉,装作没听到,扭头去瞪着梁悦。

梁悦垂着眼,一声不吭,却还在被训话的间隙里朝他挤眉弄眼,完全不将经理放在心上。

而罗砚听着那些难听的词语从那个女人嘴里冒出来,已经是火冒三丈,他冲进厕所去,又迅速地回来,二话不说将一盆子水全部扣在经理头上。

梁悦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的就是这个狼狈不堪的场面。

罗砚扔下盆,迅速拉开大门走出去。梁悦拼命抑制住想要蹲下来大笑的做法,表现出一副惊恐的样子。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这个男生比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形象高大,令人崇拜。

傍晚下了班,罗砚来接她。还是那辆变速车,躲在树荫下,看到她推门出来就夸张地朝她挥手。

“你今天太英勇了,竟然把我们成天幻想的事情变作现实!”梁悦扶着他的肩膀,笑得喘不过气。

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娃娃脸肉肉的,像一个团子,罗砚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捏。随后,她的肉脸垮下来,有些沮丧:“怎么办,你的工资都拿不到了!”

“是啊,所以今晚的烤鱼就你请吧。”

她坐上横梁,他的手臂将她整个圈在怀里。罗砚觉得再没有哪段时光能比当下更让他有甘愿拿一切交换的力量。她这样依赖他,在他面前这样独特,他以为这是她也对他抱有感情的表现。

可是有一天,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耷拉着脸对他叹气。她说:“罗砚啊,我好像喜欢上Vincent了。”

Vincent是教她综合课那个男老师,喜欢穿巴宝莉,举止永远得体绅士,身材微胖,笑起来很和气。

这个人在他们的话题里占了愈来愈多的分量,她绕在他身边,不停地问“你说Vincent会喜欢我这样的女生么”。她那慌张又暗自期待的样子,他从来没有见过。

这座城市的夏季天黑得很迟,罗砚大口喝着冰啤酒,一边听梁悦不知疲倦地说话。

“你觉得呢?”她夺下他手中的杯子,“他说我是他教过的学生里最有潜力的一个,这代表什么?”

“不知道。”他淡淡应着。

梁悦不高兴起来:“罗砚,你很扫兴!你最近是怎么了?”

“我爸说。”他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如果我们能在一起,然后努力把英语学好,他就答应送我们出国。”

短短一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梦想!”梁悦瞪大眼睛,“我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就像Vincent当初那样,打好几份工,被人看不起,但都没有放弃。”

“况且。”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什么叫我们在一起,我们两个,是可能在一起的人么。”

罗砚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借着酒精的作用,又或许是夜幕沉沉太过撩人,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不受控制地从嗓子里跳出来。

“我喜欢你。”他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神情,又一次加重语气,“不是开玩笑。”

长久以来,梁悦几乎没有过男生朋友,她觉得他们幼稚,不可理喻,爱说无聊的笑话,一点魅力也没有。但罗砚和他们都不一样,所以即便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她还是无比珍惜他,依赖他。

她不想伤害他,更不想失去他。

“你是说朋友间的喜欢吧。”她笑着,眼睛亮亮的,像是落满星光,“我也很喜欢你啊。”

04

梁悦在地下商场里买到了她的第一条抹胸裙。

她踩着细高跟,推开教室的玻璃门时,所有人都在起哄,连Vincent都从电脑前抬起头看着她笑。

这个班的学生大多都计划出国,于是借着假期的时间进行英语强化。所以早上下午高强度的培训结束后,晚上也仍然有人到教室自习。

Vincent每天也会留在这里,替学生解疑。

有一回教室停电,大家围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明白梁悦那些小心思,接二连三地问了Vincent几个露骨的问题。

“老师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我喜欢性感的。”Vincent好脾气地回应,“但最好又有一点可爱。”

他说过的每一个字,她都牢记在心。包括开过的玩笑,讲过的语法点,提过的自身经历,当然也包括真心话。

“梁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有多像小丑?”从电梯里出来,梁悦穿着高跟鞋依旧脚步飞快地朝公车站走去,罗砚追上前与她并肩走着。

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共同出没,理由是梁悦说要避嫌,她害怕Vincent误会。

“你以为,你们真的可能在一起吗?”见她不说话,罗砚加快脚步挡在她面前,抬高声调。

“怎么不能呢。”梁悦停下脚步,似笑非笑,“他约我周末一起看电影。”

说完,她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

“我下周就去考雅思了。”罗砚急匆匆地,“虽然知道拿不到什么好成绩,但还是想试试,我咨询过中介,只要分数达到就可以开始申请学校。”

“你要加油。”她望着他,一脸真诚,“我是真的希望你有好的前程。”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他声音有点大,路人们纷纷望过来,而他眼里只有她的表情与动作,躲闪和抗拒都看在眼里。

“你得到你想要的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可我不一样,我的家庭条件不允许。”梁悦说着,心里几分苦涩几分低落,“我已经填了志愿,要去南京念大学了。”

末班车上人很多,梁悦挤上去,转头发现罗砚也上了车,没有过来跟她站在一起,也没有看她,默默盯着窗外出神。

车上的电视在播一首老歌,温柔的调子,清澈的嗓音。不知是不是车内光线太过暗淡,她望过去,觉得他的侧脸线条格外柔和,此时此刻他不知在想着什么,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这样的画面让她格外伤感,假如他从来不曾喜欢她,哪怕不曾告白,不曾自认好心地想打破她的幻想,他们都不必这样日趋陌生。

罗砚,你就不是小丑吗。你每天跟在我身后,偷偷站在我家楼下却被我发现的样子,难道就不傻吗。

喜欢一个人,是你做出诸多不合理的傻事时最合理的解释了。我们彼此彼此。

梁悦按开房间的灯,躲在窗帘后向外看。

他果真站在那里,尽管知道他应当是看不到她的,但眼神撞过来的瞬间她还是下意识想躲开。

他看起来是那样单薄,像岩井俊二笔下的白衣少年。

我们总是这样不懂得珍惜,不知道谁才是对的人。所以才不断抱怨世界太大,时间太短,爱人太远,抱怨太多离别与后知后觉。

05

电影的细节梁悦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她只知道自己总下意识去观察Vincent,而许多次,她都赶巧与Vincent的目光对上,有些尴尬,又有些喜不自禁。

“我去上厕所。”梁悦放下可乐,低声说。

Vincent点点头,又见她在包里不停翻找,便问她在找什么。

“手机啊。”梁悦头也没抬,“如果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位置就打给你。”

“我陪你去吧。”他闻言立刻站起来,随她一同向外走。他总是这样,体贴到无可救药。

一直到电影散场人都走光,背景音乐都停止,他们才从座位上起身。

从冷气充盈的影院里回到燥热的风中,他们并肩走着,梁悦忽然停住脚步,待Vincent疑惑地回过头时背起手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喜欢我,对吗?”她问。

Vincent还是他那一贯温柔的表情。

“你是个很可爱的姑娘……”良久,他声音轻轻地飘出来。他伸出的手在空中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落在她肩上。

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她却觉得欢喜无量。

“如果你需要雅思方面的书,可以来找我,我有一个很大的书柜,还有很多原版书。”Vincent将她送到楼下,分别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提道。

梁悦用力点头。在过去,去英国是她的梦想,而此刻Vincent就代表了那个梦想,她觉得自己像是终于将梦想抓在手心。

她在一个下过雨的午后第一次去Vincent的公寓,独居,房间整洁得不像话。

梁悦站在那个摆满书籍和唱片的架子前,随意挑了一本,盘腿坐在地板上翻。Vincent靠在窗边哼着歌,阳光跳跃在栏杆上。这样暗昧的光线与曲调里太容易沉迷,所以当Vincent凑过来捧住她的脸时,梁悦没有拒绝。

“我在伦敦的第一个冬天非常冷,穿上最厚的衣服走在路上,凛冽的风刮过来,整个人还是僵得想跪在雪地里。但其实天气与饮食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

他们靠着墙壁坐在一起,Vincent顿了顿。

“其实有些地方,去过了才知道,不是梦里那回事……”

“可我遇见了你啊!”梁悦打断道,身子一歪倒在他怀里,“梦想让我遇见你。”

“我不去上课了好吗,你单独教我吧。”她缠着他,声音像焦糖布丁般融软,“我来给你洗衣做饭好吗?”

梁悦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样睡着的,冷气开得太低,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Vincent的床上,被子上都是他的气息。

她光着脚推开门出去,看到Vincent缩着身子躺在沙发上,脸圆圆的,睫毛很长,孩子一样。

她蹲在旁边静静看着,月光含蓄柔和地落在地板上。那是她第一次这样强烈地爱着一个人。

06

这座城市有很多雨水,很多常年繁茂的植物,很多窄小简静的街道。这座城市的光阴也走得很从容,平静到察觉不出它的擦身而过。

所以当罗砚再次拦在面前时,梁悦才意识到夏天已经过去大半个了。他黑了不少,看起来没那么弱了,咧开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傻,他说:“我要去北方当兵了。”

“我在昆明考了第二次雅思,又去越南考了第三次,还是没有过,我爸觉得我没用。其实我是故意的呢,我想如果留在国内至少离你会近一些吧。”

“我知道你跟Vincent在一起了,挺好的,留学回来的成熟好男人呢。”

他自顾自说着,几乎没有一刻停顿,像是要把所有想得到的祝福的话都说出来给她听。

“那,再见了!”他挥挥手,日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等你回来,一定一身肌肉,多得是女生追。”她笑着捶他的肩膀,“那时候啊,我们再一起喝酒吧。”

那是梁悦最后一次见到罗砚。有时候他会发短信跟她说说闲话,她也没太在意。

入学的时候是Vincent陪她去的,两个人一起坐了32个小时的火车。

“等我毕业了我们结婚好么。”操场上,树木的剪影斑斑驳驳。梁悦捧着奶茶,歪头看他。

“那时候我就老了。”他笑。

“不老,成熟好男人!”

“国庆我回去找你好吗。”见他一直不答话,她又说,“我自己在试着翻译《诺桑觉寺》,下回给你看吧!”

“下个月有事要去英国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梁悦猛地抬起头,看他的表情波澜不惊,不像是开玩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梁悦拿出来,看到罗砚发来的短信,要她猜他在做什么,她叹了口气,毫不犹豫地按掉。

像是猜到她不会理会,罗砚很快回复:我坐在坦克里等着连长下命令呢!

梁悦收起手机,仰头朝Vincent笑,“我会查你的岗哦!”

然后梁悦又变回一个人。

新鲜劲过去后,便是周而复始的生活,她找了一份兼职,在超市里做促销,很辛苦,但至少热闹。

寒假的时候,她来到Vincent家楼下发呆,虽然明知他不在国内,也还是忍不住过来,抬头看他房间的窗台,想象他们在那个屋子里吃饭,听歌,看电影。

这座城市的冬天没有很冷,梁悦裹紧大衣迎风往回走,才记起罗砚已经很久没有与她联系。

“喂,看车啊。”

一个皮肤白净的女生气哼哼地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叫道。

梁悦愣了一下,才发现交通灯早就转红了。

她叨念着抱歉一边向后退,却猛然看到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她不可能认错的人。他穿了一件驼色的风衣,格子围巾,抱着手臂端坐在里面。

那个此刻应该在英国的人也注意到了她,隔着眼镜隔着车窗他眼神里的讯息都被过滤掉,很快他别过头,那辆轿车就这么绝尘而去。

其实她早该知道他骗她,很多迹象如此明显,是她自己不愿相信。

07

梁悦给罗砚打过几个电话,总是关机。

当初她亲手将他推开,于是他终于也不再找她。梁悦又找了另一份兼职,在婚介所给想找外国丈夫的中年妇女翻译情书,帮助他们交流,不怎么辛苦,收入也可观。

那两个人就像不曾出现在她生命中一样,她也不再在意。

她曾经收到过罗砚发来的短信,问她是谁,她觉得莫名其妙,便没有回复。直到有天有陌生人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梁悦,她才知道罗砚早就出了事。

那个人说:“他父亲已经来过了,但他的手机一直在我这里,你留下地址吧,我寄给你。”

军队在沙漠里训练,五十多度的气温里进行负重练习,有人承受不住疲惫倒下了,没有再站起来,罗砚也是。

任梁悦怎么想,都想不到他的结局。听起来这样莫名其妙,让人难以接受。

她坐在操场上看完了他没有发出的短信。他没有把她的号码存起来,每一次想跟她说话,他就一个个按数字,按到最后一位,就没了勇气。

他说,梁悦,我一个人扛着枪在边境站岗呢,大半夜全是狼叫,但我想着你,就不害怕了。

他说,梁悦,沙漠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中午五十多度的高温,到了晚上所有人挤成一团还是那么冷。少看三毛吧,别再想去沙漠了。

他说,梁悦,你等我,我就回去了。

三月里明迷的天气,花开得正热闹,校园里人声鼎沸满是青春气息。梁悦在这样的布景里难过得不能自持。

从前许多个辗转难眠的深宵,她拨电话给他,理直气壮地要他陪她聊天,他哪怕觉得再困倦,也爬起来尽力逗她开心。

她自私地以为,那样的日子将来还会有许多。他们说好一起喝酒呢,他明明答应得那么利落,让她觉得彼此不过是人世里平常得很的各自奔赴,来日方长,总会再见的。

梁悦独自坐在烧烤店里,对着空气举起酒杯。

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最初相识的场景里,日光退去,江风慢悠悠地吹过来,伴随着少年身上青草调的香味,他们并着肩穿过斑斓的夜色。

很多时候无关乎爱情,那时候也还不懂得,但就是觉得世上再没有比那更惬意的日子。

梁悦喝一口酒,扯开嘴角,努力笑得很灿烂。她原以为纵使什么都没有得到至少也没有失去,却这时候才意识到,最好的时光早已不可挽回。

(2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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