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兰因絮果（结）

此剑横空而来,而持剑之人正是翼国的首领。

“不！”不管是前世的她，还是今生的她都杏眸瞪大，惊呼出声，身子向前扑去。

“别看,别看……”

而今世终有不同,今世的谢诗宛被顾言迅速拉住,手臂牢牢将小姑娘锢在怀中，男人宽大的手掌停在空中一瞬，后缓缓落在小姑娘的发上,一遍遍地说道。

小姑娘在他怀里哭得不成样子,男子的衣袍都被揪得皱巴巴的。

而在城墙上的女子却没有那么好运，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么锋利的剑刃刺入男子的身子。

刘简也未料到变故发生得如此之快,手下一松,竟让女子几步踉跄走到了城墙边。

“阿言，阿言……”她泣不成声，手掌勉强撑在石块上。

战场上被包围的男子吐出一口血,身子摇晃了一瞬，像要快倒下的模样。

敌国首领额头上全是汗,眼中只稍稍松懈了些。

“啊！”

就在他们都放松下来的时候,男子爆喝一声,赤手握向剑刃,硬生生把剑从自己骨肉中拔出。

不仅是周围的士兵都被这个场景震撼了，城内的守兵和刘简也有一瞬失语。

剑刺入身子的痛非常人能想象,男子也已几天几夜不休,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更可怕的是，这个男人竟有这般狠心，自己将身上的剑拔了出来。

“不要,不要……”唯有城墙边上的女子痛苦地摇头，她的声音已经像被撕破般沙哑。

别人都不明白，可她明白，常人拔出剑后，生命会更快地消逝，而阿言拔出这把剑，只是为了再给他们争取些时间，等着援军来。

男子拔出剑后，身子不受控制地踉跄几步。明明应该是最脆弱的时候，周围的士兵却没人敢上前。

到了这个地步，男子身上的煞气却没有丝毫削减，狭长的眼眸里满是血光，束着长发的绳带也早落在地上，任由墨发掩着半边脸。几年的磨练和与心上人的分离，他的脸上有了些许胡渣，多了些沉稳沧桑之气。

这、这还是人吗？

那些士兵害怕得一步步谨慎地后退，三角眼盯着面前这个男子，兵器死死护在身前。

敌国首领要稍微好些，他压住身上自发的颤抖，夺过一边正在后退的士兵手中的剑，往中心男子胸膛刺去。

他有把握，只要这剑能再次刺中，这个男人不管是人还是鬼，绝对必死无疑。

他双手凝了全身的气力，往前冲，剑尖也离男子的胸膛越来越近。

城墙上的女子手指不自觉地抓着石壁，连何时指尖被磨破都没发现，她的脸上煞白，唇瓣在颤抖。

就差一点了！敌国首领不敢放松，手臂肌肉上的青筋都显了出来。

正当他以为自己将要胜利时，却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到一把短匕首全部没入他的腹部。

就在同时，城墙上有眼尖的士兵看到远方隐隐约约有杨城的军旗，兴奋地欢呼：“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而敌国首领已经痛得五官狰狞，根本听不到声音，他顺着匕首往下迟缓地看去，正好对上男子血红的双眸，那双眸，他到最后都忘不了。

眸中满是戾气，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可眸底却微微闪过一丝短暂的满足。

满足？敌国首领还来不及细想，腹中的匕首被男子果断地拔出，顿时血流得老远，就这么双目未闭，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援军扬尘而来，密密麻麻的一片，连城的士兵都在激动地互相拥抱，他们有救了。

“将军！”赵大叔大吼一声，三步作两步，扶住已经半跪在地上的顾言。

刚刚敌国首领的剑并非没有刺到将军，只是刚好将军胸口处有硬物，减缓了大半的力度。

而那硬物如今掉落在地上，他才看清，这是一枚玉石。

“赵、赵朗，玉…石…”男子说话断断续续，极为吃力，他已经到了尽头了。

赵大叔都顾不得他被敌军刺瞎的眼睛，铮铮铁骨流着泪，捡起地上的玉石，交到将军手中。

“哈……”男子轻轻笑了一声，身上最后一丝勉强的气力全部松下，他低垂着头，目光眷恋地看着手心的玉石，似乎在透过玉石，看着什么。

“将军……”赵朗起码也是飘荡江湖多年，却从未有哪一时刻像如今一般悲绝。

男子缓慢地抬起眸，眼中已然开始模糊不清，只在模糊间，看到他心中唯一牵挂的女子伏在城墙痛哭。

那抹身影似是遥远，又似就在身边，他沾满鲜血的手慢慢举起，像小时候做过无数次那样，想为她轻轻抹泪。

“小姐，别哭了…”

在城墙上哭得泪眼朦胧的女子清清楚楚看到阿言无声地开口，嘴型她无比熟悉，这是小时候她每次不小心摔跤，抱着膝盖在地上小声哭泣时，阿言总会无奈地俯下身，擦着她脸上的泪，温声说道：“小姐，别哭了。”

只是这次，却是他此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夫人！”

“夫人！”

……

她忽然觉得耳边特别吵，各种丫鬟士兵焦急的脸庞在她面前飞快闪过，好像也有一盆盆血水从她身边端走……

而今世而来的顾言和谢诗宛却没有看到后面了，他们不知为何，在前世的顾言死去那刻，随着前世顾言的灵魂，勾着来到了冥府。

冥府阴冷，是世间亡魂聚集之地。

“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顾言将小姑娘护在怀里，目光不善，向四周问道。

冥府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何况宛宛还刚怀着身子，理应在上一世的顾言死后，就该让他们回来的。

“不急，不急，你们的缘分还未终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四处望去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怀中的小姑娘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吸了吸鼻子，情绪稳定了些，小声说道：“阿言，那我们就再看看吧。”

顾言眼中犹豫了片刻，可看到小姑娘哭得红通通的眼睛，又不忍说拒绝的话，只好牵着她谨慎地在附近走走。

一道长桥遥遥从云雾中而架，似乎看不到两段的尽头，一个老婆婆坐在桥的中间，闭目养神，而她面前正摆着一碗碗浅棕色的糖水。

“那、那就是奈何桥吗？”谢诗宛还是有些怕的，小声问道。

而老婆婆似乎听到有人说话，骤然睁眼，却很快充满疑惑：“你们二人阳寿未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未等谢诗宛解释什么，桥的那头却走来了一个黑衣男子。

“这是上一世的阿言！”谢诗宛捂嘴惊叹。

而她身边的顾言却牵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刚死之人阴气重，不宜靠近活人。

老婆婆见真正需要喝汤之人来了，也顾不得再和这两个人闲聊，她眼皮一掀，扫过前面男子的脸，立刻就知道了此人是死于战事。

死于战事之人死前必然万分痛苦，死后在她这儿都希望快些投胎去个好人家，下辈子过上好日子。

只是这人，和刚刚在她面前阳寿未尽的男子似乎是同一人。老婆婆甩甩头，顿时把这个猜测丢弃，或许是她老眼昏花吧。

见这人眉宇刚毅，死前估计还是个将军，那下辈子投胎还能比其他人投个更好的人家。

老婆婆把桌上的糖水端到男子面前，劝道：“快喝下吧，喝下就能把之前的凡尘苦痛都忘却，下辈子能去个好人家。”

“老婆婆，我还要等一个人。”男子微微皱眉，婉拒了老婆婆手中的汤药。

老婆婆眼中露出了然的意味，奈何桥来来去去这么多人，也确有几对痴男怨女，苦苦在奈何桥上等着对方，希望能与对方一起投胎，下辈子再结缘。

“你可是在等你的夫人？”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过奈何桥，老婆婆干脆与男子闲谈几句。

男子果断地摇摇头，这着实惊着孟婆了，她眼里生出些鄙夷，语气也不大好了。

“你在这等她，不会是想你们二人下一辈子再结这不为世俗所容的私情吧？老婆子可告诉你，这种……”

还未等孟婆说完，男子又一摇头，像一盆凉水浇到孟婆的一腔怒火上，孟婆傻眼，问道：“那你在这等她做甚？你可知，在奈何桥停得越久，下辈子的命格便会越差。”

“我知道的，我已经不在乎我的下辈子，我在这等她，并不想多求什么，只想看看，她这一生过得可好。”

男子声音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应是好的，或许一生平安喜乐，夫妻和睦。”

“这……”孟婆顿时不知该骂他还是该劝他，愣了一会，才提醒道：“若她真是寿终正寝，那你等到她时，早就没了投胎命格，只能永远在地府当阴差了。”

男子释然一笑，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石，原是带些冷厉的眉目也舒缓了些：“我倒是希望我等得久些，那她这一生会更长些。”

孟婆叹了一口气，正当她想再劝的时候，桥的那头，又走来一个姑娘。

这个姑娘好奇地打探着四周，一步一跳地走来。

孟婆已经倒好了新的汤水，正想向这个女子递过去，而身边的男子却先一步激动地上前几步抓着女子的肩膀，扭头向孟婆提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孟婆被男子问懵了，看了一眼女子的面相，愣愣地解释道：“没错啊，这个姑娘是难产而亡的，她勉强将孩子生下之后，却因流血过多而死的。”

“不可能，不可能。”男子不愿相信，上下打量着女子，眼边却红了一片。他护得好好的小姑娘这么会这么快就到了地府。

“不过嘛……”

“不过什么？”男子见还有一丝机会，急急问道。

“这位姑娘生的孩子却是你的。”孟婆愈发觉得奇怪，却还是公事公办地拿出了招魂的字符，贴在女子的后背。

难产而亡的女子多半魂魄有失，不会像这个男子一般，来到奈何桥还能记得往事。

丝丝缕缕的魂魄慢慢回到女子身上，双眸恢复了神智，待看清眼前的男子，她不敢相信地双肩微抖，手试探着抚上男子的脸颊：“阿言，是你吗？”

在女子触及他的那一刻，他手心中的玉石大放异彩，那些错过的、遗憾的画面全都涌进他的脑海中。

男子的手掌覆在女子的手背上，让她能更真切地感知到他。眸中浮现浓浓的痛色，嗓音沙哑：“小姐，是我，是我……”

孟婆却被那块玉石转移了注意，她仔细看了几眼，眼皮也被撑起：“这、这块可是三生石的一角啊。”

三生石？

在桥边旁观的顾言和谢诗宛忽地对视，原来那时候老道送她的玉石，就是三生石上的。

孟婆更是奇了怪了，凡人的名字刻在三生石上，理应在俗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怎么最后会是这般结局。

她非阎王府顶好的鬼差，但凭她见过来来往往许多人的经验，她总觉得面前两人并非普通凡人，命格里带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这时，却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伯，他捋了捋胡子，密语从唇前传出，到了孟婆耳边。

顿时孟婆混浊的眼睛亮了些，神色也恭敬许多，正要向面前二人行礼，却被老伯一抬手阻止了去。

而那边旁观着的小姑娘却注意到孟婆微妙的转变，不解地在夫君的耳边轻语：“好像上一世阿言和我的身份并不只是普通人？”

顾言正欲开口说着什么，老道先向着前世的他和谢诗宛走去。

老道故作高深地轻咳一声，说道：“现在也到了时候了，你们该喝下孟婆汤，重新投胎了。”

“来，你喝下这个，下辈子会投去富贵人家，一辈子无忧。”老道先将一碗孟婆汤放在男子手中。

再端起另一碗，说道：“你喝下这个，下辈子会投去皇室，从此尊贵无比。”

老道说得极快，白眉成了弯弓，笑嘻嘻的。

而男子却没立刻喝下，他总觉得，这个老道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那下辈子，我和阿宛还能相见吗？”男子的手掌包裹着女子的小手，问道。

女子也跟着蹙眉点头，她同样想问这个问题。

“这个嘛，多半是见不着了。”老道眼神飘忽，笑嘻嘻地说道。

男子断然放在手中的孟婆汤：“如此，那我宁愿在地府做个鬼差。”

“我也是。”女子也应道。

“阿宛，你不必的。”看见女子也放下了手中的孟婆汤，男子猛地转头说道。

女子却是笑了笑，说道：“阿言，我们一生都想着如何为着对方好，如今我也想阿言也自私些，让我陪着你。”

男子眸光微动，最后还是妥协地再度执起她的手，再次抬头时，两人眼中都有着些果决。

这……可怎么是好？老道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她本来还想糊弄过去。结果谁料两人都那么坚决，别人历劫却在这成了鬼差，他可要受罚的。

老道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袖子甩了又甩，才终于想出了个主意。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老道犹犹豫豫地开口。

“请说。”

“就是得折了你们的命格，才能添了你们间的缘分。也就是说，下辈子你们可能还是如你们上一世那样的身份。”老道叹道。

二人手心握紧，同时转头，在对方眼中都看出了答案。

“好。”

“你们就不再想想？你们下辈子原本命格可是很难得的。”老道着急地说道。

“我们心意已决。”

两人眼中都带了些释然的笑意，淡定从容地喝下孟婆汤，携手向着迷雾中走去。

桥头来往无数人，二人衣角飞扬，发丝互绕，宛若一对璧人。

即便他们的前尘记忆在慢慢消失，但依旧坚定地握着对方的手，轻轻一笑，同时跳入往生池中。

而刻着他们名字的玉石却从男子手边飞起，落到了小姑娘手心里。

他们也终于看完了他们的前世。

幻境开始散去，街市的熙攘声渐渐大声起来。谢诗宛呆呆地看着手心上的玉石，半天缓不过劲来。

“阿言，我们回来了？”经此大梦，谢诗宛甚至觉得一切都不太现实了。

她和阿言的上一世原来是都选择折了自己的命格，才换来他们这世的相守。

夕阳的余晖笼罩在二人身上，映出来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嗯，宛宛，我们回家。”他们上一世都如此努力地奔向对方，才换来如今的相依相守，他自然不能再辜负他和小姑娘的每一刻。

“好，我们回家。”小姑娘脸上的茫然被笑容所取代，她把玉石认真地放在怀里，依恋地环着男子的臂膀，走向回家的路。

斜阳为二人身上渡了一层金光，似是再也不将二人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取名为兰因絮果，便是暗示着他们的上一世结局并不美好。

最后还有一章番外，是对副cp刘简柳意今世篇的

最后，希望小可爱们收藏一下预收文我靠攻略反派除霉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