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刑警的宿命

就在陆缘叁等人在鬼景内渡过的同时，时间飞逝，鬼景外的勒杉市环山区范围内，刚刚经历了一场诅咒的侵袭。

此刻，勒杉市中民区，总警局内。

“这次诅咒事件的伤亡统计出来了么？”

一名头上带着警帽的短发女子正在朝电脑上的档案输入这次事件的信息，打字的同时，头也不抬的朝警局内的下属问了一句。

“已经办好了，环山区那边的刑警动作很快，损失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这名下属手上拿着一份打印好的文件，声音恭敬的上报着。

“我需要的是具体的数字，可以接受是多少？”

董绮香的声音有些中性，冰冷冷的嗓音回道：“你们这些人总是喜欢说一些弯弯绕的话，说了多少次了，没有必要，问什么就答什么。”

“是，董sir。”

下属尴尬的咳了两声，打开了文件念道：“直接死于诅咒的有六十八人，目前控制起来的伤亡人员有五十九个，设施和财产损坏为零，警务人员方......”

“行了，我知道了。”

董绮香在电脑上录完了档案，眼睛扫视着，重新检查了一下。

（事件等级初步评定：一级

事件源头鬼：无肢鬼

杀人规律：四肢健全者，处在任何鬼傀的视线范围内”

鬼的能力归纳：

肢体摘除：可以把人的四肢在一瞬间撕扯下来

鬼傀操控：被扯下四肢的人即刻变成被诅咒者，在以任何方式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消失后，即刻变成扯人胳膊的鬼傀，传播盗手诅咒

认知扭曲：被扯下手的同时会干扰人对于自身和物品的认知，让人失去自己手臂被扯下的意识，并且产生丢失物品的错觉和寻找东西的本能，周围存在人的时候优先进行询问

总结：

盗手鬼目前的行踪未知，没有鬼景，属于较容易收容的厉鬼）

档案下方还带有一张胡杨队伍在花苑新城拍的照片，照片中的那个只有躯干的鬼带着诡异的笑容，哪怕在照片中也让人感觉到恐怖又狰狞。

确认无误后，董绮香点下了上传按钮，起身说道：“事后的伤亡家属处理和消息封锁这回由你和杜空负责，去干活吧。”

“明白，董sir！”

这人左手夹着文件，右手庄重的敬了个礼，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董绮香看着他关上门后，叹了一口气，心下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胡杨现在的情况。

当时诅咒爆发的时候胡杨第一时间就用了鬼的本源能力，圈住了花苑新城事发地的区域，形成了一个类似鬼景的效果，困住了其中所有被感染的人和鬼傀，阻止了这个传染诅咒势头的扩大。

事后那个诅咒的源头鬼在送往警局停尸间的路上推测是因为盖上了白布，没有什么动作，但等自己带人去关押的时候，尸体已经消失了，连带着失踪不见的还有停尸间的多具尸体。

排查了警局周边的地区，找到了这些尸体变成的鬼傀，所幸环山区范围的分警局临山，人口较少，并没有产生漏网之鱼效果的诅咒传播，但是那个源头鬼一直没有找到，行踪不明。

胡杨因为动用了鬼本源的能力，现在已经临近厉鬼复苏的边缘，活不过今天，上头派人来接收遗体的队伍现在估计已经到分局那边了。

“自己从情理上是应该去见他最后一面的，毕竟大家相识一场，虽然不算同事，但至少做了他几年的上司，而且胡杨这个人还不错。”

董绮香想着。

“但是总局这边收到了市内商盛区疑似灵异事件的报告，自己按规定应该先处理这个事情，这是职责所在。”

董绮香有些犹豫。

“算了，就去看一眼，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董绮香说服了自己，准备开车去分局那边看看，算是探望“下属”了。

勒杉市，环山区，分警局。

过了没多久，董绮香从车上下来，看了看分局的门口，站了很多的人。

他们身上或是穿着刑警制服，或是穿着白大褂和普通衣物，有的是分局的警员和总部研究室的工作人员，有的是胡杨这些年从灵异事件里救出来的普通人。

这些人里面年轻女性多是抹着眼泪，男性也强忍着泪水，上了年纪的老人不住的哀声叹气。

现场的人虽然很多，但所有人都很安静，发出声音的只有穿着白大褂，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研究室人员。

董绮香大致看了下，这些人里面还是勒杉市内的普通市民占比居多。

在勒杉市新闻选择性的播报了勒杉市模范刑警胡杨因公殉职的消息后，他们自发的来到了警局前，为曾经的那个勒杉之光送行。

“看来你这些年干得不错啊，胡杨。”

董绮香虽然身居高位，但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不由得有些羡慕。

实际上作为市级灵异刑警的她露面的机会很少，所以大众所熟知的反而是忙前忙后的区警，作为坐镇勒杉市的人物，她出场的次数不超过一手之数。

她是勒杉市内对灵异处理最后的防线，手里掌握着一个城市内人口的命运。

“在我死之后，也许为我伤心的只有父亲和妹妹呢。”

董绮香心里默念着，穿过了肃穆的人群，看到了躺在灰白色棺材里的胡杨。

棺材是特制的，里面按比例掺杂了“磈”元素，是所有灵异刑警最后的归宿。

他们死后无法安葬，因为他们的尸体已经成为了鬼的躯壳，只能在中民区的荣警陵园里留下一个生前刑警制服的衣冠冢，代表了他曾经对这个国家和人民做出的突出贡献。

董绮香没有被头发遮住的那个眼睛看着棺材里的胡杨，一时间忘记了最开始那只来看一眼的想法。

棺材里的胡杨此刻穿着一身松快不少的便装，没有像以前一样戴着那副墨镜，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空洞的漆黑。

他消瘦的下巴有些胡茬，脸部已经僵硬，透过他穿着的便服可以看见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上面布满了红黑色的伤痕，能看出他已经被那个鬼折磨了很久。

他现在已经和一个死人没有什么区别，胸口没有起伏，没有一点正在呼吸的迹象，只有微微眯起的眼睛能看出来他还没有失去意识。

胡杨似乎注意到了围观的人群中多出了一副熟悉的面孔，头部微微转动，朝向了董绮香的方向。

他嘴唇微微的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内根本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这幅身体现在属于他的部分很少，他身体里的那个鬼可不会说话。

“喂，你们谁负责这次的收容行动？”

董绮香似乎看懂了胡杨想要表达的意思，拉住了一个正在本子上记录东西的白大褂，用有些中性化的声音问道。

“谁啊？妨碍公务可是违法的，你们...”

这人放下了本子，下意识的抬头想要发出警告，但看到拉住自己的是个穿着刑警制服的短发美女后，立刻换上了带有深意的笑容，改口道：“这位美女，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虽然你是编制内的人员，但你也无权干预我们的工作，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呵呵。”

董绮香看了看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身前的胸牌，上面是一个“X”字母的图案和一个花朵组成的标牌，发出了一声冷笑道：“什么时候X档案室的一个单级人员能对市级刑警有这种轻浮的称呼了，恩？”

“市级刑警？”

这人疑惑的看了看董绮香的带着两把利剑的花朵肩章，随后脸色跟了吃了苍蝇一样收回了原来的笑容，急忙敬了个礼：“首长下午好，我是这次收容活动的负责人刘成文，请指示！”

虽然不属于一个部门，但官大一级压死人。

市级刑警相当于一个市的局长，自己只是一个档案室的文案，还不是高级的那种。

“这次的收容活动的结束规定在什么时段？”

董绮香没有为难这个年轻人，声音冷冷的问道。

“今天晚上零点前，必须把东西运到实验室。”

刘成文保持原来敬礼的姿势回了一句，态度十分的恭敬。

“我看你们这运送的车子还挺给力的，给我挪出来半小时的时间，去环山公墓一趟。”

董绮香背着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以一种命令的姿态说道。

“啊？这，这...这使不得啊！”

刘成文急忙摆了摆手，神色慌张的说道：“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啊？耽误时间不说，我们这次行动上头没给下配鬼舞者，万一这路上胡警官身上的厉鬼复苏，会出大事的啊！”

“怎么，当我不存在？你是在怀疑我这个寒域刑警的能力吗？”

董绮香秀眉一皱，故作严肃的轻声呵道。

“不是，不是。”

这人抹了抹头上的汗，声音颤抖的说道：“首...首长，这是违反规定的啊，到时候出事了我们都要被问责，您看...”

“别跟我扯这套。”

董绮香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说道：“出了什么事我全兜着，赶紧叫他们停手，先别封棺，去了那个公墓再说。”

“首长，这...”

这人头上起了一层汗，脸色还是有些迟疑。

“怎么，你是想我把你冒犯市级刑警这事报上去？”

董绮香威胁道：“我数三个数，你还跟我在这里磨蹭我立马就用手机给总部发消息，1...2...”

“别别别，首长，别查了，我马上办，马上办。”

这人哭丧着个脸，急忙叫手下的人停止了动作。

开玩笑，冒犯市级刑警这种罪名要被捅上去，他这几年就白干了，虽然不至于把所有东西都一撸到底，但以后的前途基本上就算是废了。

所以现在赶紧挽救一下，自己还年轻，这次的行动违规事小，架不住上头有人给扣帽子啊。

很快，现场的普通人被驱散，分局的人被命令回去工作岗位上，几个总部的人抬着棺材走上了去往环山区后山公墓的道路。

环山区公墓的小路上。

董绮香领着队伍，按着脑中的记忆朝胡杨妻子和儿子的墓地区域前进着。

穿过一个个的墓碑，董绮香的美目中也有些湿润。

当时文化宫着火那个事情闹的很大，胡杨的妻子李美佳和儿子胡小航死在里面这件事情，是董绮香负责处理的。

灵异刑警的家人出事了，甚至比他本人出事还要严重。

下葬的那天，胡杨差点没控制住身上的鬼，幸好当时自己在场，才没让事情恶化。

文化宫着火的原因不明，上头宣称是电器事故，但整件事情看起来十分的蹊跷。

但上头既然这么宣布了，时间也过去了多年，这个事情也只能作罢。

胡杨这些年的状态判若两人，董绮香看在眼里，担忧在心里。

提醒过他几次去总部申请第二只鬼，虽然成功几率不高，但总比这么拖到厉鬼复苏那必死的结局强。

这次胡杨不懈余力的动用厉鬼的本源能力，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求死之意。

董绮香赶到的时候，黑色笔画组成的鬼景几乎笼罩了环山区所有的角落，可以看出胡杨没有一点的保留。

圈内的人都知道，鬼画刑警是用生命在作画。

他最近招到了两个带有接班人意味的新刑警，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这次的灵异事件只是一个宣泄口，活着这件事对于胡杨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折磨。

“行了，停吧。”

董绮香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灰白色的棺材也就停在两个墓碑的前面。

墓碑一大一小，上面有两张黑白照片，以及“胡杨之妻，一生挚爱李美佳”“胡杨之子，一生所爱胡小航”两行刻字，表示着墓中之人的身份。

“那个，首长，一定要抓紧时间啊，上头规定...”

刘成文凑上前来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但看到了董绮香那冰冷中带有一些湿润的眼睛，打了一个哆嗦。

董绮香属于鬼舞者的气势已经显露了，周围的空气好像都被冻结了几分，这代表董绮香真的生气了。

这个眼神表达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刘成文立马闭上了嘴。

“胡杨，到了。”

董绮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着棺材内的胡杨轻柔的说道。

棺材内的胡杨躺在棺材里面看不到景物，但听到了董绮香的话后，他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原本萎靡的眼睛也睁的很大。

“我帮你。”

董绮香扶着胡杨的脖子让他坐起，上半身脱出了棺材，让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胡杨能够看自己的妻儿最后一眼。

他就要死了，尸体也不能葬在这里和他们团聚，只能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鬼给占据着，永远得不到安宁。

胡杨黑色的眼瞳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没有一滴泪水可以留下，因为鬼并不会哭。

“美佳...小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胡杨的右手奇迹般的动了起来，伸向了墓碑的方向，似乎想要像每年清明的那天一样，再度抚摸着她们的照片。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真的...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呆在你们的身边，甚至死后也不能够信守诺言...”

胡杨浑身剧烈的颤抖着，黑色的眼瞳看着她们，黑白色的世界正在一点一点的剥离，眼皮越来越沉。

“请你们一定要原谅我...求求你们了...不要离开我...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去赎罪...只要你们能够原谅我...”

胡杨的意识就快要消失了。

“真的对不起...美佳...小航...你们...你们，愿意原谅我吗？”

胡杨在意识消失前，在心中问出了自己最后的问题，可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遗照上的美佳和小航没有说话，只是带着那时已经凝固了的笑容。

胡杨原本伸出的手臂无力的垂下，黑色的眸子也不在转动，凝固在了眼中。

“胡杨，虽然你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你是一个好刑警，真的。”

董绮香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流下了一滴眼泪，喃喃自语着。

“敬礼，封棺。”

董绮香把胡杨的遗体放回了棺内，站起了身，对周围人命令道。

包括刘成文在内的所有人，在董绮香的带领下右掌横在额头前，姿态庄严，神情肃穆的敬了个礼。

胡杨原本棺材内的躯体忽的动了一下，黑色瞳孔突兀的转动了一番，右手里多了一只猩红的碳素笔。

厉鬼复苏了。

董绮罗的脚下突然开始结冰，原本墓园里黑色的土地被冻结，发出“喀”“喀”的开裂声。

这些白色的薄冰略过了身边的刘成文，蔓延到了棺材里，那个鬼原本想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身体也被冻结，无法做出任何行动。

寒域刑警所在的地方就是冻结的鬼景，极寒笼罩之处，鬼也会被冻结片刻。

趁着鬼被冻结的时刻，工作人员盖上了棺盖，并在缝隙处挤上一种接触到空气就凝固了的灰白色胶体。

董绮香收回了鬼景，擦去了俏脸上的泪痕，回复了那冷冷的面容。

胡杨选择了一种结束，一个非常切合他名号的结束。

勒杉之光，生时为世，死时无私，他是光，是阳。

鬼画刑警，以恶鬼身，行正直事，用生命作画，以鲜血为笼。

胡杨，这一辈子走到底，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