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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安乐 第二十五章 湘水茫茫

在湘水边逗留了数日,安乐终究没有渡河西去景国。

父王薨逝,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自己已脱困,但依然有数百名宗亲被囚禁于豊都,其中还有一直牛皮糖似的黏着她的阿妹太平。更何况,太子二哥依然在琰阳,倘若嬴铖执意杀尽晏国王室,他便也成为俎上鱼肉。

父王救自己出城,希望自己不念旧事逍遥山水,她却做不到。

十六日夜,嬴钧来告知她十九日将处斩晏国王室。从豊都到湘水边起码需一个白天,十七日晌午念锦出发回宫送密信,如今已是十八日下午,日头西斜。

算算时间,若是事成,念锦也该回来了。

她原本想自己回去,但念锦以死相逼,不让她以身犯险,她只好遣了念锦回宫。

她让念锦向嬴钧传密信,告诉他自己愿意主动回豊都,并且有办法可以让景军不必与晟军苦战,便轻松拿下晟国,实现天下一统。

条件是,要厚葬她父王,赦免晏国所有王室成员,给他们留一块祭祀之地。

一句承诺太轻,可她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嬴钧还能像上次那样,信守承诺。

上次的承诺,带来的是地狱。如今这一次似乎也是,可她别无选择。

嬴钧已是景国太子之下威风无比的掌兵公子,牢牢地控制着晏国,她却是落魄到一无所有的亡国公主,唯有赌他依然愿践行君子之诺,也对自己的部下,还有无论早晚终将成为景国子民的晟国百姓,依然有着上位者的体恤怜悯。

“阿云姐!”念锦的声音在茅屋外急切地响起,安乐一阵紧张,连忙站起来。

为掩人耳目,她不再让念锦称自己殿下。自己虚长她几岁,便让她叫她阿云姐。

念锦从门口跨入,面色欣喜:“他答应了!”

数个日夜担惊受怕,此时安乐的心骤然一松,身子晃了晃险些倒下,念锦赶忙过来扶住。

“既然如此,我应当尽快返回豊都。你连续奔波劳累了数日,这些年也一直劳心劳力地跟在我身边,实在是辛苦你了。这一回去,宫廷之中危险重重,你就不要跟着了,自去寻个出路吧。”

念锦眼睛猛地睁大了。

安乐见她半晌没答话,便接着往下说:“事出匆忙,出来时实在没有带什么财帛,之前遣你回去送信时也都给你了,再没有多的,十分惭愧。你身手不错,人也机灵,想必在哪里也都能……”

“殿下,你什么意思?”

小姑娘涨得满脸通红:“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咱们不是好姐妹了吗?我们一路逃到这里,你就打算扔下我一个人回去,这算什么?”

安乐顿时手足无措。说实话,她一向看得开,人情也淡薄,此时心思更是并未在此处,却未预料到念锦会有这么大反应。

“那个,不是,念锦,你听我说,”她艰难地组织语言,“王宫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何况我回去,晏国王室肯定不能再住在王宫里,一定会被赶到一块偏远的土地上,寄人篱下……我,我甚至可能得离开晏国,去豊都……”

“公主一路奔波辛苦了,真是让子钧一同好找。”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炎炎夏日里,安乐却仿佛坠入冰窟。

茅草屋的门口投进来一片阴影。

嬴钧站在门口,一身玄绀色冕服,依然是光华灿烂、器宇轩昂。

他从歪歪斜斜的门口迈步进来,看着里面破破烂烂的炉灶和散落满地的茅草,皱了皱眉。

“可惜了,公主并不是自己主动回到豊都的,而是被我的士兵抓住了。你提了那么多条件,可你手里的筹码,都已经没了。”

茅屋外有重重兵甲之声,似乎已将这里团团围住。

念锦倏然转身:“你……你怎么能言而无信!亏我原来还觉得你是个好人!”

念锦怒极,抽出袖中锋芒便刺过去,嬴钧却毫不费力地错步一退,迅疾出手过了几招,随后猛地出手打掉了她手中短剑,一把制住。

念锦气道:“你这个……你这个小人!”

嬴钧低头看她,笑得有几分怅然:“身手确实不错,精气神也很足……不错。老天起码还是有点良心的。”

穷途末路,安乐却突然镇定了下来。

她冷冷开了口:“陋室残破,实在委屈了殿下。不知殿下可愿与安乐在湘水边走走?”

嬴钧笑了:“悉听尊便。”

他退出门去,放开念锦,嘱咐手下人看好她,便抬手做了个优雅标准的请。

安乐整整衣冠迈出步子,虽然衣衫沾了泥污,却昂首挺胸、寸步不乱地向外走去。

仿佛此刻的她是十五岁的她,她身上穿的是盛大的冠服,走进乾文殿,走到精美华丽的地毯尽头,去领父王赐给她的封号,安乐公主。

湘水极宽,江水汤汤。开阔的河岸上,一红一黑两个身影不紧不慢地走着。

“……安乐往日,毕竟曾对殿下多有照拂。虽然也只是为了最后的退路,但岂不闻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受人之恩,当问结果,不问动机。行屠尽王室上下这等血腥残忍之事,若非蛮夷,便是暴君。景国受天命,若为此竭泽而渔之行径,恐怕天下忌惮,不愿为景之民。”

“公主殿下好口才。殿下说到过去对子钧的照拂,子钧自然有数,不胜感激。不过公主似乎忘了,你所谓的照拂,只不过是稍稍挡下其他王室中人的刁难与暗箭,若非你们王族,子钧又焉能受此折辱?

“公主让子钧只记恩德,不记仇怨,那故晏王蒙景国太子恩德不受斩刑,得以体面自尽,却不知公主是否愿意为此虔诚谢恩呢?”

这话正戳中了安乐的伤心事,她心底顿时涌上冰冷的怒意,只得按捺再三。

“殿下即将成为天下一统之景国最为显赫的公子,格局当不在此,我们便抛开这些个人恩怨不谈吧。我有妙计,可为殿下夺下晟国疆土,不费兵卒,无需杀戮。”

“公主这倒是在藐视我景国无人了。景国泱泱大国,人才数不胜数,满朝文臣武将,难道却要区区一介女流来出谋划策吗?”

“殿下恐怕托大了。景军凭着殿下智计拿下豊都,晟军为他人做了嫁衣,想必是愤恨不已,誓要一战。景军千里迢迢来到晏国,以景军之众,晏国地利之便,磨蹭了这么些时日也未有动静,想必太子与殿下谋划着想以万全之策攻下晟国,却是实有难处,因此按兵不动。”

安乐转过身,目光沉沉,一眨不眨地盯着嬴钧的双眼:“不管殿下信不信我,我这一计,只有我能想到,也只有我能用。”

嬴钧似乎思考了片刻,回望向她,嘴角却溢出一丝冷笑:“公主好大口气。晟军不远万里去偷袭琰阳,还派刺客杀我,回来又围攻豊都,自以为妙计连环天衣无缝,其实却是不知己也不知彼,可谓是一计昏招。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一如往常温柔的月牙:“既有晟国这蠢兔子自己碰到树上撞死了,我景国不费一兵一卒便攻下晏国,这自然是天助景国,运不可挡。”

他望向东边,豊都的方向:“没有战事消耗,此时的景军将士们同样是摩拳擦掌,只愿一鼓作气拿下晟国,完成天下一统之大业。你所谓景军按兵不动,其实却是因为我们在等待晟军主动进攻,陷阱俱已备好,只待鸟兽上钩而已。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不用任何计策,我景军兵强马壮,粮草丰足,更加上了原先晏国境内所有的兵士,只拼人数也足以压过晟国。哪怕是沙场硬拼,血洗河山,攻占奉都也不过是早晚之间,却不牢公主费心筹谋了。”

安乐霍然抬头,目光灼灼逼视嬴钧:“殿下攻下晟国后,晟国子民便也是景国子民。肆意杀戮,不顾生灵涂炭,这就是景国的做法吗?”

“殿下此言,格局甚大。子钧却很好奇,殿下不过是十几岁的女子,自幼长在深宫之中,为何竟会有此般觉悟呢?”

……这是什么问题?难道就不兴女子也读书,也能看透历史经纬么?

他话语转折突然,安乐一时心中愤懑大起,竟不知如何回答。

嬴钧没等到她的答案,却也不在意,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子钧现在就来回答公主的问题。倘若顺意而降,自然是我景国子民,受景王恩泽。但若负隅顽抗……”

他毫不相让地回望安乐逼视的目光:“那自然就是刁民反贼,当杀无赦。”

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讽刺之意更浓,重新开口:“当然了,公主殿下对子钧曾有莫大恩德,子钧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既如此,便赦免你的死罪,只要你跟我回到豊都,自然可以好好活着。只可惜晏国王室上下死罪已定,明日便要处斩,公主也不必再挣扎求情了。”

他微一皱眉,眼底忽然闪过一丝不忍之色。他垂眸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殿下重情重义,这是好事。只是事已至此,你也可以想开些。你不过是生为晏国公主,被迫和晏国的社稷绑在一起,你便告诉自己,你热爱这个国度。可我却觉得,没有选择的爱,本就是无根之萍,你看,纳入我景国土地的别国子民,依然能够安居乐业,甚至比以前生活更加富足。晏国气数已经尽了,试图垂死挣扎,不过是你身为王族,心里一点不甘的执念。”

天地间骤然变得极静,安乐神情恍惚地看着滔滔湘水。

心中绝望得太久,已经痛得没了知觉。

此时已近黄昏。

开阔湘水的对岸,远山如黛,残阳如血,寸寸沉沦,极痛极缓,仿佛万物将陷入永无天日的黑暗。

是了,自己原本便如此渺小,卑微如蝼蚁,只是不自量力,徒有撼树之志。

心里有什么东西,像是扑通一声落入深潭,慢慢地、慢慢地沉了底,再无一丝声息。

“你说的没错,我生下来便是晏国的公主,没得选。可并不会因为没有选择,我对晏国故土的这份爱就变得不名一文。世上多少事不能由着自己的心自由选择,倘若这都能作为不负责任的说辞,父母可还会爱子,子孙可还会孝顺,那些不是在为自己而挣扎奋斗的人,所作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抬头看进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她不止一次听宫女说过,自己却不曾这样仔细地看过。

这果真是一双盛了星星的眼睛,仿佛一片星河灿烂的画卷。只可惜,拥有这双眼睛的主人,却是这样一个人。

她凝视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殿下,我有一个心上人。”

那双眼猛地一震。

那人,是自己梦中玉树临风、惊艳绝伦的身影。

她曾为他满心忧虑,曾为他包扎伤口,曾为他在异国深宫中弹奏的悲怆琴音而落泪。

他曾为她展露笑颜,曾为她纵身挡剑,曾为她在夜深露重的御花园中找回她爱如性命的翡翠玉玦。

可她,终究是被他逼上了绝路。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绽出一丝笑:“嬴钧,我的心上人是正直磊落的君子,绝不是你这样阴险诡诈的小人。”

高高江岸之下,湘水的宽阔水面亦是一片血红,仿佛无尽血泪,滚滚流淌。

“你不是他。你永远永远,也赶不上他的一丝一毫。”

父王最后写道,自己性肖生母,心向山水,宫墙不可拘之。

望吾掌珠安乐,山高水远,悠然余生。

她纵身一跃,耳畔全是风声,只隐约听到身后岸上有谁撕心裂肺地喊了自己一声,应当是念锦吧?

那傻丫头,整日喋喋不休,却是单纯善良至极。也不知自己不在了,她要怎么活下去呢?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她寻思着,嬴钧不知为何一直待她很好,那位白将军似乎也对她有几分倾心,她若不固执,总该有个不错的去处。

面前的殷红水面越来越近,涛涛浪声扑面而来。分明是瞬息之间的事,竟然也能拉得这样长,想这么多零零碎碎的事情。

过去十八年的记忆飘得很远很远,恍如隔世,不知多少是真实,多少是虚幻。

一如那些欢笑与泪水,多少是真情实感,多少是虚情假意?

周身剧痛,水淹过头顶,闯入肺腑,撕扯着她里里外外每一块血肉,痛得如同烈火焚烧。

眼前最后的一片血红幻成了滚烫的烈焰,却如同云海日出,逐渐熔成吞噬一切的耀眼金芒,越来越亮,美不胜收。

一切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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