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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山阿 第五十章 君臣知己

自昭王派遣使人请成于景国太子钺,已过去三日,仿佛石沉大海,再无波澜。

第三日午后,主帐不远处一个低矮的帐篷外传来数声行礼的声音,帐幕掀开,一身甲胄的景国太子低头进了帐篷。

帐篷尽头缚着一个殷红长袍的囚犯,条条铁链自帐顶与底部分别延伸出来,钳制脖颈,钛缚双足,双手亦被梏于身后,几乎是动弹不得。

囚犯低着头,头冠已不知去向,长发披散在肩头。

他就这么毫无生气地跪坐着倚靠在帐边,无声无息,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微起伏,简直叫人分不出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嬴钺走上前来站定,一身甲胄发出清脆的金石碎响。他在囚犯面前站定,沉沉开口:“岺均。”

被捆缚的楚岺均没有回应,只是睫毛微微一颤,让人知道他依然清醒着。

自被关押以来,他未进粒米,仅有点滴清水维持生命,双手又被梏于身后,缚在此处无法行动,整整三日下来,已到强弩之末。

帐内一时十分安静。

“孤今日来,是要告诉你几个消息。昨日,有个昭国细人逃出了孤的军营,逃回了邵都。”

嬴钺等了片刻,见楚岺均闭眼不看他,一脸漠然,唯有双睫忍不住又轻颤了一下。

他背着手踱起步来,自顾自往下说:“他去向昭王禀报,说看到你与孤在主帐中开怀畅饮,孤封你为上卿,赐黄金百镒,白璧一双。此后,他偷偷潜入孤军帐,找到了孤与你此前的来往信函,坐实了你里通外国的罪名,便连夜逃回邵都,向昭王呈上了你的罪证。”

嬴钺的声音不紧不慢,好像在讲事不关己的故事:“昭王盛怒,立即下令捉拿楚家上下一应人等,今日午时,已尽皆斩于玄武大街。”

楚岺均其实早已知道是这个结果。

在他仍为使臣,跪于嬴钺的中军帐时,听到嬴钺说昭国不会再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后,只片刻就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因此才暴怒失去理智,发起进攻。

然而,纵使他这几天已经在心里预想了千万次,真的听到此番噩耗,他还是感到心头痛如刀绞,痛得忍不住躬下身子,泪一滴滴地滴在帐中地面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嬴钺叹了口气。

“你看,你始终忠心耿耿侍奉的主君,其实从来都不曾全心信任过你。他气量狭小,又急躁善妒,哪有丝毫王者之气,根本配不上你的忠诚。”

楚岺均闭着眼低着头,好像根本没在听他在说什么。可他不想听,嬴钺偏要让他听。

他凑过去,“岺均,孤其实很奇怪。这事若是发生在我景国,就算主君一时盛怒,无暇细想,做出这样的决定,总也会有忠直之臣站出来发声抗辩,叫主君不得不三思。

“可是,昨日你主君没有片刻犹豫就认定你叛国,下令灭族诛家,朝野上下却都噤口不言。唯一一个站出来为你说话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乐尹。

“乐尹管的是乐,来朝堂之上出什么风头?听说他已经被昭王打入了大狱,可这不过是昭王舍不得他作的淫词艳曲,让他在狱中把写完仍未完成的一卷乐曲,待战事终了后,就要将他处斩。”

“我求你,别再说了……”楚岺均只觉得五内俱焚,眼前昏黑一片,喉头里都是腥甜。

求生不得,苦不堪言,他宁愿立刻死去,却仍被丝缕牵挂强留在世间,求死不能。

可嬴钺又蹲到他面前,无视他的哀求继续往下说,语气越来越冷硬:“孤明确告诉你,今日上午,晏国二十万大军已全数抵达。明日,孤就要对邵都发起总攻。孤已立下军令状,必定在十日内克邵都,灭昭国。”

“楚岺均,你看清楚了!”他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害你的,不是孤,而是排挤你陷害你的佞臣,更是那些平时对你交口称赞,危难之时却冷眼旁观的昭国百官!

“灭昭国的,不是景国,而是你自己昏庸残暴的主君!就算没有景国来伐,这样从里到外烂透了的邦国,早晚也将覆灭于他国铁骑之下!”

嬴钺忽然又凑近了些,语调渐趋温和:“岺均,昭国寿数已尽了,残暴的昭王和污秽的昭国,马上就会被洗刷干净。

“君不君,何怪臣不臣?如今你已经是真的孑然一身,昭国人夺走了你的一切,但孤可以再给你一切。爵位、权柄、珍宝、美人,只要你想要,应有尽有。”

楚岺均心痛到极致,忽然痛意全消,反而感到一丝荒谬的可笑。他一向立身持正,自问克己复礼,德行无亏,立于天地,清清白白。奈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失去一切,孑然一身么?

他是真的失去了一切,可他不是孑然一身……

楚岺均想起必然已脱离危险、逍遥山水的云容,想起昭国大狱中的苌卿仪,原本已经痛到死寂的心像是突然恢复了鲜活,重又是一遍心如刀割的酷刑。

楚岺均挣扎着直起身来,这动作因为他颈上环着钳链,双手梏于身后而格外吃力,但他仍拼尽全力转向嬴钺,缓缓伏地叩首,声音嘶哑沉重——

“朗言兄……岺均自问,与你相交之时,肝胆相照,从未负于你。求你看在数月知己之情的份上,答允我几件事。”

嬴钺停顿了片刻,不置可否,“岺均请说。”

“第一,待你占领邵都,覆灭昭国之后,若昭国乐尹苌卿仪仍然活着,求你善待他,若他不想再入朝为官,请不要强迫他。”

嬴钺忽然笑了:“岺均,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善良正直得近乎迂腐,一丝一毫也不愿亏欠别人。……可惜,你正是被自己的善良所害。”

他叹了口气:“可惜啊!孤不是你,没有你的妇人之仁。所以,你成了孤的阶下囚。……不过无妨。孤答应你。还有呢?”

“第二,云容……也曾是乐兄的至交。你我二人为家国立场所困,注定是死敌,她却完全是因你我之故,无辜受到牵连。

“此次离去,她绝对不会再回来找你。得胜之后,求你也放她一条生路,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嬴钺面色沉沉,沉默了片刻,默然一笑:“岺均,你明明心思通透,才智无双,怎么看人就总是看不准呢?”

“——你不明白孤为什么要找她。我并不是恨她,所以才追杀她的啊。

“——同样,你也不懂她,但孤懂……无论过多久,她一定会回来找孤的。”

他顿了一下,声音里突然有了一丝自嘲的意味:“因为你啊。”

帐中又是一阵沉默。

云容愣愣地从空中望着这两人,一个一身破烂绯袍,卑微至极地跪伏在地,却仿佛发着光;一个一身精锐戎装,负手挺立,却一脸黯然神伤。

和肉体凡胎的凡人比起来,妖精是更自由也更有神通的生灵。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落入了红尘,被这红尘迷了眼,她回想起来,自己竟再也找不回最初诞生之时无忧无虑的自由,甚至没了当初洞悉世事的聪慧。

这两个人,她一个也看不透。

过了半晌,嬴钺再次开口:“就这些吗?”

“还有,最后一件……”楚岺均费力地起身,重又重重叩下:“我此生尽付昭国江山社稷,末了落到如此境地,已是了无生念。如今,我是槁木死灰,行尸走肉,再也没有任何力气,辅佐任何一位主君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慢,却毫不犹豫:“请殿下赐个恩典,给我留一点体面,让我在邵都城破之时,自行了断吧。”

他是昭国楚氏岺均,出生于簪缨世家,世代忠良为国守护疆域,祠堂里密密麻麻林立的牌位,每一个都是他们与这片国土不可分割的联系,也是他们最高的荣耀。

可他是真的累了。

头上的人半天没有声音,楚岺均伏于地面一动也不能动,只觉得周身血液迟缓地流向头顶,四肢百骸都渐渐麻木冷却了下去。

过了许久许久,那人的靴子动了,重新站了起来:“罢了。朋友相交一场,终究是孤对不住你。那两条要求,孤就答应你。至于云容……等你死后,便放下吧。”

嬴钺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甲叶摩擦碰撞之声逐渐远去。掀帘出帐的声音之后,隐约能听见他的声音:“把他脖子和脚的一应束缚都去了,手上梏具也缚在身前吧,加紧看管就是。伙食要照看些,留点心,不要饿死了人。……再找一套干净的蓝色衣服来,给他换一身。”

一片应诺之声后,便是远去的脚步声,帐中只剩下一片寂静。

楚岺均心下一片麻木,整个人再也没有力气重新起身,只能就着拜伏的姿势,狼狈地歪倒在地上。

不知从空中何处,有一滴温热的水珠滴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半边脸贴在满是尘土的粗糙地面,吃力地歪着头望向灰白帐顶,视线之内,心头之间,唯余一片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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