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动身远行

孟沔不知是昨晚什么时辰回的县衙，等苏清沅第二日一早起来时，孟沔也起了，还起的比她早，这是极为难得的，如孟沔这样的懒散公子，入夜不愿早睡，清晨不愿早起，若没挨到日上三竿，没睡够，天塌下来都不会起来。.也不知像他这样不守规矩的学子，在名满江南的白鹿洞书院能混到现在，不被傅山长赶出来，他爹孟二爷到底给书院塞了多少银子，又给书院修了多少条路。

“六叔母。”孟沔看到苏清沅，和她打了个招呼。

苏清沅刚独自用完早膳，问他道，“你六叔呢？”

“离别太伤感，六叔怕是躲起来了。”

眼看孟家老夫人高氏的寿辰越来越近，苏清沅想再耽搁几日也不行，故而定了今日动身，怎知真到了离别的时候，孟知县依然如往日般，忙于他的县务，连个人影都没有。

苏清沅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只是想到这段日子蒙孟知县照顾，她是真心与他道谢，不过孟知县不在乎，她也不必自降了身份，“算了，我自醒来已经给你六叔惹了不少麻烦，你六叔嫌我还不够，巴不得我早早离开让他有一阵子清静。小六子，我们走吧。”

小小浔阳县，终不是苏清沅久待之地，她从睁开眼起，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然乍一走，似乎还有些舍不得。古朴的县衙，迂腐的小县令，还有一方整日为芝麻绿豆小事闹上公堂的百姓……更有那一件件尚未解开的谜图悬在这小小浔阳县上头。

“夫人，您早去早回。”半霜将行李递给半雪，恋恋不舍道。

苏清沅对她意味深长道，“本夫人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大人。”

“是。”半霜含泪点头。

“半霜，你哭什么，我和夫人很快会回来的。你要记得，每日洒扫夫人的屋子，每日要喂夫人养的那两只小猪，每日……”半雪临走时，最不放心那两只小猪，一遍遍念叨道。

半霜保证道，“即便饿着我，也不会饿了我们夫人的那对宝贝‘儿女’。半雪，你跟着夫人外出，切记万事听夫人的，不可自作主张，我……我原不放心你……”

“别假惺惺的，你是见夫人只带我，不带你，心里嫉妒。”半雪哼道。

半霜转头，暗自伤心，她这个堂妹对她的记恨已非一日两日，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好在夫人对半雪上心，想来会护着半雪，她也能安心留在县衙照顾大人。

“夫人，此去路途遥远，让属下跟着您一起去吧。”贺丰虽是县衙衙差，但听惯了苏清沅的差使，若县衙没了知县夫人，他还有些不习惯。

苏清沅道，“令妹贺莲儿依然下落不明，你且留在浔阳县，方便寻找。依本夫人忖度，令妹既然是在浔阳县内失踪，便一定会留下痕迹。揭开一个孙家村，怕是还有另一个孙家村的存在。”

那日核对失踪的妇孺案，虽真相大白，但如贺莲儿这般失踪，且音讯全无的女子也不乏存在，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买卖女子的幕后之人，除了死去的蒋二夫妇、孙家村的孙鹊等，还另有他人。

“属下愚钝，多谢夫人指点迷津。”贺丰豁然开朗，一日未找到莲儿，他就一日不能放松，除了孙家村，别的偏远乡村，他也得重新再去搜查。

孟沔摇着玉骨扇道，“到了江州府，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你们都放心吧，有本公子在，必是安排妥当。时辰也差不多了，万一周家的商船等不及我们先走了，我们就得坐马车一路颠簸到江州府了。”

苏清沅再次看了眼浔阳县衙，和半雪上了马车。

孟六公子驾车赶往江边。

马车后面，装了一筐子的浔阳县特产物件，甫一装上，就已经把孟六公子看得目瞪口呆，孟家是什么样的府邸，皇家贵戚，孟太后的娘家，苏清沅居然敢带这些个不值钱的东西送给他们，整个孟家，估计也就他这个让人猜不透的六叔母敢这么做了。

“大人心中可有失落？若是以往，夫人最是舍不得大人，若是大人不去，依夫人以往的性子，打死也不会离开大人半步的。”等苏清沅走远，张虎跟着孟知县慢慢现身。

是啊，不一样了，早就不一样了，孟知县一身官袍，目光沉静。

“大人，已照您的吩咐，一路上派了人保护夫人。”知夫人在孟知县心里的分量，张虎表忠心道。

孟知县却道，“本官让你派人跟着她，有说是保护她吗？”

啊，不是保护夫人，那为何选那武功最高的暗卫远远地跟着夫人，张虎惊讶地不得其解，大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心思难测，若是跟踪她的人武功不高，本官怕被她发现。”

张虎听了更惊讶，大人何时防夫人与防邪教一般无二了。不过话说回来，有夫人在，终归是碍手碍脚的，大人左右顾忌，还得时时瞒着夫人，很多大事也办不了。

“江州府这回是何人领兵？”

张虎道，“是个从九品的陪戎校尉，叫钟大千，听说是秦知州的亲外甥。此人不懂文，会点拳脚。”

孟知县叹道，“自朝廷南迁，皇上为求自保，下旨招将纳贤，不管本意如何，却也是好的，奈何下面的人趁机浑水摸鱼，如钟大千这样的，比比皆是。”

“这般的朝廷，这样的江山，大人，属下觉得您也得早作打算……”想到朝廷中那肚满肠肥的贪官污吏，张虎就气愤道，“属下倒认为夫人平日说话刻薄归刻薄，看得却比大人通透。”

“放肆！”孟知县极怒。

张虎仓皇跪下，“是属下失言。”

“此番秦知州肯答应出兵，机会难得，我们得好好把握。”与前任许知州相比，这任的秦知州是个老糊涂，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什么事都想求稳，但如今天下这局势，哪是三年前可比，北方战乱后，江州府盗匪也猖獗，孙家村出现邪教的事，孟知县早早就报了上去，结果等到那些个邪教妖人都跑完了，这秦知州还没做下决定，于是孟知县不得不威逼他，这姑息邪教的罪名，若搁在太上皇那会儿，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虽然新帝一时没再提起要继续剿灭邪教，但若将此事张扬出去，等朝廷得知，秦知州也担待不起。

秦知州心里恼怒孟知县没事找事，可他治下的州县中藏匿了这些个曾经叛乱过的邪教妖人，瞒是瞒不过的，而且浔阳县的这孟知县又是个极不懂事的，这么大的事也不先跟他秘密通个信，就弄得整个江州府僚属都知道了，这就逼他不做决定也不行。这年头，太平知州不好当啊，其实秦知州也是不愿做这个江州府知州的，好事捞不到，还每日过的提心吊胆，别的不说，就是他前任，那个鼎鼎大名的许东堂许知州，一家老小五十几口人一夜之间被杀，却至今抓不到真凶，他战战兢兢的活到现在，每日烧香拜佛的，就是让他能安稳地再过完一年，然后便可以调任了。

孟知县回想起那日秦知州拍着他的肩膀道，“孟大人啊，你年轻有为，但本官老了，只求在任上安安稳稳的，你可明白本官的意思？”

“下官记得我朝太宗时期曾编纂了一本《太平广记》，书上有句话令下官记忆犹新，‘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下官才疏学浅，求秦大人赐教。”

此言一出，将秦知州气得老脸通红，连说了三个你字，就把孟知县赶了出来。

孟知县收回心绪，走回县衙，因县衙内的人又大部分被派去追捕柳山了，再加苏清沅一走，更冷情了。

“临安那位平江侯世子近日可有动静？”浔阳县有宝藏的消息一出，前来寻宝的人就一直络绎不绝，挡得住一个唐传，却挡不住下一个唐传。

张虎道，“没有，除了前两日给他儿子补办了个生辰，就没别的事了。要说这吴驸马倒真是守节啊，要不是吴侯爷去求皇上说吴家一脉单传，不能断后，这吴驸马也不会纳妾。”

“近年来皇上对他多有看重，很多差事也是交给他在办，他此番派人来寻宝，若是他一人所为倒也容易应付，只怕……”孟知县后背生凉，吴良栋不足虑，但他万一是奉命行事，那就糟了。

“寻了那么多年都寻不到，多来些人寻也是一样的结果，那位方圣公不是一般的人，他藏下的财宝哪能这么容易被找到。”张虎摊着手道，“您来抓邪教，千算万算没算出夫人会横插一脚。柳山您也抓了，夫人说柳山没做过恶，不该抓，得，您明知夫人邀您出去是调虎离山，您也睁只眼闭只眼。大人，属下有些搞不明白您在想什么？倘若您是想跟踪柳山抓柳公子，那您也没下令啊？”

“在柳山那日招供后，你以为柳赟还会留柳山这个叛徒？既然柳山已无用，本官为夫人做个顺水人情也无妨。眼下整个浔阳县都知道本官在抓邪教，抓柳山，还请了江州府的官兵来，但你我都清楚，这邪教都已逃离了孙家村，逃离了浔阳县，那个钟大千来也是白跑一趟。”

听孟知县这么一说，张虎更糊涂了。

“既然来此浔阳县，本官也得为这里的百姓生计着想。宝藏、邪教纵然是头等大事，可这里的百姓本官也不得不管。县衙这点衙差，如何能剿灭这里的水匪。”

“大人，您……”张虎终于恍然大悟，大人明着抓邪教，实为抓水匪，而对于钟大千来说，邪教和水匪他怎么可能分得清，只要大人说邪教的人藏在那里，钟大千去抓就可以了，哪怕抓到了不是邪教之人，那也是一件大功。

这招好是好，张虎马上想到了乘坐周家商船的夫人，大叫道，“万一这水匪不长眼，打劫到了周家那艘船，夫人就危险了！不过据说周家的船从未遇到过水匪，夫人应该运气没那么差，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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