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艾凡番外

在海天一线的绝境之处，明黄的日轮缓缓从海岸线上升起，为广阔无垠的海面镀上了一层斑驳的光影。

滔滔白浪层层推进，由远及近，银白皎亮的波涛推涌追逐，飞蛾扑火般撞向坚固冷硬的礁石，瞬间粉碎飞溅，最后化为层层浪涛向远处扩展延伸，慢慢平息下去，像喘口气似的，留下一片转瞬即逝的泡沫，还有摇晃着的海藻的霉腥味。

一名有着披肩灰发的青年身姿挺直的立在断崖上，衣服跟头发被迎面而来的潮湿海风吹的四处飞扬，寒冷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但他毫无所动，只是用那似乎蒙了一层雾的灰眸目光定定的看着远方。

一名打渔回来的渔夫正巧经过，他冲青年吆喝道，“小伙子你怎么又跑到那去了!快点下来吧，危险啊!!”

艾凡转过身，冲渔夫善意一笑，“我没事，您先回去吧。”

渔夫无奈的摇了摇头。

恰巧这时，渔夫的女儿过来迎接他，她一看到艾凡英俊的脸，顿时羞红了脸。

渔夫看着满眼倾慕的女儿，眼带笑意道，“你这小妮子，怎么看了他眼睛都发直。”

女儿顿时嗔怒，生怕那人听了去，“我哪有!”

就这样，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回了家。

而就在那两人离开的后脚，几个穿着白色斗篷的人走了过来。

“艾凡大人，您该回去了，族长大人发现您又偷偷跑了出来后，大发雷霆，说您再不回去，就亲自过来把您的腿打折带回去。”

艾凡闭了闭眼，缓缓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这……”那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为难的说，“族长大人让我们监视您回去。”

“恩，走吧。”

……

“跪下。”

蓝琳压抑着心底的怒意，沉声道。

所有的族人都被召集到了一起，集中在广场上，他们本来不知道究竟要干嘛，但是一看到艾凡就全都明白了。

周围声音静的连落针的声音都听得见，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族长大人是真的发怒了。

艾凡垂着头，沉默的跪在冷硬的泥土上。

一个小巧可爱的脑袋从艾凡的怀里钻了出来，它扭头看了看四周，见气氛古怪，于是又讪讪的把脑袋锁了回去。

所有人如坐针毡。

“你去哪了”蓝琳冷着脸问。

艾凡答，“海边。”

“你还记得我让你做什么吗”声音又冷了几分。

“记得。”

“那你为什么还跑出去!你不是说你在外面的牵挂已经没了吗还是你根本不把我这个当姐姐的看在眼里”蓝琳放在身侧的手气的发抖，似乎恨不得立刻把眼前之人掐死解气。

艾凡苦涩的笑了笑，“是没了，只是我还有些事想做。”

他跟卫以惜曾经约定过，以后离开流星街要一起去看大海，最好在海边娶个漂亮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两家人开开心心一起生活。

只是……那个人最终还是没能走出流星街，尸骨无存的毁在了那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

既然如此，他就来当他的眼睛，替他亲眼看一看流星街以外的风景。

“好。”蓝琳忍了又忍，滔天的怒火还是爆发了出来，她怒极反笑，“很好。”

“你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蓝琳的目光恨不得把跪在地上的青年刺出千万个窟窿，她厉声道，“你是根本没把族群放在眼里!”

此刻所有在此的人都打了个寒颤，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生气的族长。

内心不禁隐隐为艾凡担心起来。

因为艾凡大人在族里时，每天都会不辞辛苦帮他们各种各样的忙，不求回报。每次旅途回来后，他还会为族里从没出去过的小孩子带许多新鲜的玩意，逗的他们每天都抱着艾凡大腿撒娇。

所以大家并不厌恶他，相反，还称赞有加。

只是没有人敢反抗族长的威严。

“我没有。”艾凡低着头道。

蓝琳脸色迅速冷了下去，她对着一旁的雪诺道，“带上来。”

雪诺脸色一白，“琳儿，已经够了。”

“不，”蓝琳的脸色冷若冰霜，她无视雪诺的表情，残酷的说，“我要让他永远记住。”

“带上来。”

于是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一具尸体被抬了上来。

族人们看到尸体的瞬间动摇了，一个个脸色惨白，因为那是前两天失踪的一名族人。

在尸体之后，一个破成跟抹布一样的鸟尸也被带了上来，那一具鸟尸的心脏部位有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血液已经干涸，尸体也僵硬了。

所有人扭过头，不忍直视这一场景。

艾凡脸色一白，“水晶羽骨没有了……”

蓝琳用带着冰冷寒意的目光看他，“我们又失去了一名族人，很显然，他是被人蓄意谋杀，目标是水晶羽骨。”

“仇人我已亲手手刃，而艾凡，你作为族长之子，同样要对他负起责任。”

“但是，你却偷偷离开了族落，不知道去了哪里，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不顾及族人的死活。”

艾凡垂着头，紧咬嘴唇。

蓝琳站起身，扬声对众人道，“今日，我将代替父亲，用族法进行管教。”

说完，她上前几步，取过旁边桌上的一条皮鞭，紧紧的攥在手里，沉着声音，“拴好。”

几个族人按照她的吩咐把艾凡栓在了两个木桩上，并把藏在他怀里的小白鸠捧了出来，放在一旁的笼子里。

在此期间，艾凡依旧低着头，不做一丝反抗。

蓝琳冷哼一声，走到艾凡背后，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了下去。

空中传来凌厉的破空声。

紧接着切切实实的打在了皮肉上面。

艾凡闷哼一声，死命咬住嘴唇让自己不那么狼狈的惨叫出声，脸色瞬间煞白。

在遮掩的衣服之下，被鞭子抽过的皮肤迅速红肿起来，然后蔓延出细小的血丝，说明表皮里面已经渗出了血，足以看出这一鞭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好痛。

好痛啊。

随着一鞭一鞭的落下，艾凡大脑逐渐空白起来，意识里仅仅剩下痛这一个字。

衣服被鞭子抽破，与血肉迷糊的伤口粘连在一起，却又再次被带着凌厉劲风的鞭子抽开，这样周而复始。

他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久。

就在逐渐麻木的时候，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再醒来，是在冰冷阴森的祠堂里。

艾凡躺在一层厚厚的毛毯上，然而依旧感觉浑身上下都发冷，像是刚从冰水里出来一样，嘴唇冻得发白。

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剧烈的疼痛撕扯而来，令他不禁低吟出声。

他硬撑起身体，垂头一看，不禁一愣，身上的伤不知何时已经被处理过了，大大小小的绷带缠了一身。

只是在他的动作下，后背的伤口又开始渗血，透出星星点点的红色。

“乱动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艾凡浑身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身侧。

只见蓝琳正虔诚的跪在一个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她缓缓的睁开眼，用那双透着寒意的双眸看着艾凡。

“这次惩罚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好好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与该做的事情，而不是跟过去牵扯不清、耿耿于怀。”

艾凡看了她一会，旋即收回目光，沉默的低下了头。

看着艾凡的模样，蓝琳轻叹一声，语气柔和下来。

“两年前，你突然一声不吭的回来，闷头进了房间，整整半年没有出来过。”

“我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不想说，所以我没有问，也没有强迫你做些什么。”

“但人是只能往前走的，一直沉浸在过去，什么也得不到，珍惜现下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艾凡，听姐姐的话，把心思收回来，帮我一起重振族群，助我一臂之力，好吗”

闻言艾凡紧紧咬住干涸起皮的嘴唇，没有作声。

蓝琳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他做决定。

片刻沉默过后。

艾凡有些艰难的开口，“……姐姐，我不能答应你。”

蓝琳眼神一暗，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为什么”

“我……”他顿了顿，随即苦涩的勾起嘴角，嗓音又干又哑，“我自认为什么优点都没有，唯一能自豪一下的，就是我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

他顶着蓝琳的目光，自嘲道，“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是一个懦弱自私的人。”

一开始在流星街为了活下去利用卫以惜也好，不想多个累赘想要扔掉侠客也好。

甚至是后来，眼看着卫以惜跟侠客每天都在变强，只有自己原地不动，依附着他们才能生存，眼看着一日日被越抛越远。所以当知道家人来接他，他是松了口气的。

找个借口，自认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想着回族落能够一飞冲天，到时再骄傲的回来帮他们，带他们离开。

他都是只顾自己的卑鄙小人。

直到被侠客质问，明白卫以惜死了，才犹如醍醐灌顶，美梦惊醒，他第一次真正清楚了自己的定位。

“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只身扛起一族的重任，肩负着所有人的性命，单单是你每次提起的族长之子这四个字，就要压的我喘不过气了，更不要提再重的负担了。”

“我没有这个能力，我也不想因为自以为是再拖累别人。”

艾凡抬头，不出意料的看到了蓝琳蕴含着怒意的眼神，突然喉咙里仿佛噎着什么东西，再也说不出其他。

蓝琳从蒲团上站起，面向死去族人的一个个牌位，压着怒气闭上了眼，“你这不是自知之明，只是在逃避。”

艾凡心一抽，放在身侧的手指颤动了几下。

接着他眼中苦涩蔓延，还真是一针见血。

“在这里跪上整整一天，然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蓝琳语气里带着叹息跟失望，转身离开了。

艾凡呆呆的发了一会神，然后才挣扎着跪起来。

在这期间，他后背的伤口渗出的血液大片大片的染红了绷带。

艾凡眼角划过一滴泪，他猛地伸手，自虐似的把身上的绷带都撕了下来，任由刚想要长出血痂的伤口重新流出鲜红的血液。

他挺直身子，直直的跪着。

血液顺着脊背流淌而下。

就在这寂静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后。

啾啾的声音传来。一只眉心微蓝，羽毛雪白的稚鸠小心翼翼的跳了过来。

它本来是被关在笼子里，但因为担心主人，所以凭借自己的智慧溜了出来。

似乎明白主人现在的情况并不好，它没有再出声，而是跑到了艾凡身侧的一个蒲团里窝着，静静的看着他。

……

一天过后。

人去屋空。

蓝琳看着地上散乱狼藉的血色绷带，还有几滴棕红的血液，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