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浮生

太阳还未西垂，这个点打烊似乎为时过早。

老板挂上打烊的门牌，独自坐在门旁，亲口谢绝迟来的客人，待店内的客人用餐完毕。

住店的客人不多，打发他们上楼便好了。

来他这家小客栈，无非是一些脚夫、行商，都谈不上鱼龙混杂，充其量只是大鱼、小鱼、杂鱼。

插上门闩，侧门一直开着，以便住客晚上要外出。

老板一个人清洁着灶台，余下的食材被他浸泡在清水里，他打算做任何烹饪，如果珍贵上等的食材，势必要生吞活剥才显得尊重。

就连这把凡铁菜刀也配不上它，唯有这把血纹铁刃才够格。

这与宰鸡解牛的手感完全不同，该如何形容呢？

神圣感！没错就是沐浴着残酷神圣的感觉。

老板将浸得发白的肉块从水中捞出，切下一小口，将其含在口中。

“呕……呕呕呕……”

剧烈的呕吐夹带着白沫与墨绿色的秽物。

内脏接近扭曲的痛楚也让他从神圣的狂热中清醒了几分。

那腐臭味未曾散去，不过可喜可贺，自己应该不是滋生于腐肉之中蛆虫，他或许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蚂蚁罢了。

灶台边大桶上的盖子突然掉落，里面浮起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老板平淡地瞥了一眼，嘴角抽搐着似笑似哭。

“得把这个东西处理掉啊……”

他喃喃自语着，随后烧起炉灶，炉内炭火滚烫，煌煌炙烤。

羽毛燃烧的焦臭味萦绕于鼻尖，他猛烈地吸了两口，脸上浮现陶醉的神色。

如果能让他从腐臭中求得片刻安宁，哪怕以毒攻毒也在所不惜。

……

林鸦与巫雨晴来到废弃客栈的后山，他找了一个平缓的坡地，四下观察着。

周围绿荫环绕，森然之意并未散去，树影摩挲间影影绰绰，寂静处，疑心暗鬼。

此时艳阳依旧高悬，但山内树林中凉意十分，倘若抛开心头的悸动，此地算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从山头这边眺望那家客栈，可以把整体的布局看个大概。

那个客栈并不算大，四合小院结果，主要建筑是二层土木结构。

来到这边世界后，林鸦对于土木结构实际上好感涨了不少。

实际上那种土木结构的建筑在以前一直给他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总感觉光照不到的地方会钻出来什么，虽然大抵是老鼠之类的。

那院落内早就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埃，但不算死气沉沉，那里被人废弃之后反而成为一些小动物的乐园。

“看好咯！”

林鸦示意巫雨晴后退。

巫雨晴往后退了几步，不过从表情来看，她确实也有几分期待。

咆哮太大声似乎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林鸦改用一种凡人耳朵极难捕捉的频率发出咆哮。

巫雨晴作为修为臻至离识境的魔修自然可以捕捉到林鸦的咆哮声。

林鸦的咆哮声里似乎夹带着某种力量，不过这份力量甚是与众不同，包含着理所当然的征服与命令。

只不过那份强制性的力量对她无效，她的神智下意识会排斥那股力量，只要她神智保持清醒就不会被那股力量影响。

由此可以判断，林鸦这咆哮并不是攻击抑或示威，他是在号召什么。

然而真有什么东西响应他的号召来了，而且数量还不少。

缓坡底下的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伴随着兽类的叫声。

巫雨晴看到了，好多……好多小动物啊，而且以猫猫狗狗为主。

它们聚集在林鸦身边，俯下头颅。

原来林鸦之前说的“王者雄风”是指这么一回事，确实有几分味道，不过……为什么看起来觉得气氛怪可爱的。

萌宠之王？

林鸦挺胸昂头着，姿势这块他拿捏得挺好，不过他这次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完了，忘记给他的“臣子”们准备小零食了。

这可是大失误啊，因为这次和上次的情况有所不同。

这么说吧，上次确实是正经的萌宠夜谈，因为大伙都是主人养着的，平时吃着供着混得还都过得去。

不过这次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是一些流浪的猫猫狗狗，它们其中大部分瘦不拉几的，毛色脏乱黯淡，甚至还生着病，皮肤裸露溃烂着。

怪可怜的，林鸦得想办法解决一下“臣子”们的问题，否则就是王的失职。

当然长远的问题他也不打算管，但目前总要它们能吃饱肚子吧。

等会带它们去大吃一顿吧，先来分享一下情报。

林鸦用自己独特的交流方式与这些猫猫狗狗们沟通，其中有不少目前就住在那个废弃客栈里。

看来人类的怨灵对猫猫狗狗并未敌意，不过小动物其实有独特的第六感，比如狗偶尔会朝无人的地方嚎叫，因为它们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它们会下意识避开危险。

如果不是无地可去，它们也不会以那个危险的废弃客栈为家。

当然林鸦也有这种第六感，但是他天生感知比较弱，他会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但是什么也不看到。

这一番交流可不得了，林鸦从一只老猫那得到了相当震惊的消息。

他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好奇变为悲戚。

巫雨晴也注意到了林鸦表情的变化，她急忙询问。

林鸦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杀人与被杀的故事罢了，所死皆为凡人，所为皆为凡人，可不要小看凡人啊。”

“什么意思？”

巫雨晴眉头一皱。

林鸦摇了摇头，回道：“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他依旧被执念所困，我们先进去吧，路上我和你说。”

林鸦原本一直以为，在这个妖魔乱世，主角会是妖魔与修士，凡人充其量只是路人某某。

但他逐渐意识到，生存于世便不存在所谓主角之分，每个人都是自己蹉跎岁月里的主角，不论凡人、仙人、妖魔。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心隔肚皮，隔着就隔着吧，但是总人想要看个真切，于是就剖出了它们，可这就真的能看清了吗？

林鸦看向那个废弃客栈，阴影中的东西仍在等待。

这个疑问林鸦打算亲自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