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深秋的日益临近，天空也显得更蓝了。那飘来的朵朵白云，在高高的天空中，快速的移动着，天气开始凉爽了起来。频频的干燥秋风，逐渐吹干了放在田野之中的簇蔟花生果蔓。我们队也开始了白天看山和晚上护秋的工作。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队里年轻人的小脸蛋也开始显得红润起来，还是俗语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既然已守着满山的花生，人们又怎能抵挡住这又香又有营养的诱惑呢。别说在那物资特匮乏，人们普遍还处于比较清贫的年代啊，谁又能跳出生存基本需求的这五行之外呢！

傍晚收工的时候，我被告知轮到我参加晚上的上山护秋。好心的社员告诉我多穿点衣服，以防冻着。天傍黑的时候，我披上那件又沉又旧的大棉袄，跟随社员上了山。当走到队里萝卜地时，看到社员拔了两个大萝卜。社员孔庆吉说：“晚上，咱们吃点花生就着这萝卜，充饥又解渴，还不上火。”听了他的话，我不禁对他心生佩服，想到一方土地养一方人么，各地都有他的高招。怪不得以前在校参加农村劳动课时，那里当地以产苹果为主，当地社员告诉我，“解决苹果吃多了的方法，就是用一个蒜瓣放在嘴里嚼一嚼就酸不倒牙啦。”

当我们走到山顶与村外接壤的大田时，发现大田里一个用玉米秸秆搭成的临时三角窝棚。孔庆吉又告诉我，那是夜里避风御寒休息的地方。来到窝棚跟前，我朝里一看，只见地上铺了几捆玉米秸秆，不用说，它就是我们的铺喽。顺手把大棉袄脱掉往秸秆上一丢，拿掉这身皮的累赘。

然后，我就和那两个社员开始巡山。站在山顶高处田地朝前望去，那一簇簇在地里的花生蒲蔓，在迷迷蒙蒙的夜色之中，匍匐在地上，好像是偷东西的贼。我小声对孔庆吉说：“你看，你看，那是不是好像一个人？”孔庆吉立刻握紧手里的木棒，“哪里哪里？”我大着胆子朝那怀凝的较大一小垛蒲蔓指去。孔庆吉看后说：“嗨！我当是什么唻，要是公家的东西就这样被人惦记着，那不早就丢光了!”

“那咱这看山还有用么！”，我接着嘟囔了一句。“你看，你看，这不是又彪了不是。”孔大哥接着说：“咱这看山，主要是防着外屯的人。”他往北指了指另一座山，“那儿往北，就不属于咱烧酒沟了，那属于二十里堡刘家，其实他们一般不会来的，要偷，就不能少拿了。因为这花生他们没有。我打下学干活以来，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顶多捡一个两个尝尝罢了，要不咱把地种在炕上，这样除了老婆，那不会有人偷！”

我们就这样边走边聊着，不知不觉从东山走到了西山山顶。我不由地回头望了望夜色中迷茫的村庄。心想，你们睡吧，放心的进入梦乡吧，你们的劳动果实现由我们在守候着那！大山里的山村，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安静，只听见我们两个人脚步踩在泥土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过了西山的山梁西边还有一道小沟散落着几户人家，就向孔大哥问道：“下面那是什么地方？”孔庆吉说：“来这儿那么多些日子了，连这儿都不知道，到底还是个小孩。既然来到我们这地界儿，就应该多走走，多看看，知道这地界儿大小情况，是不是？起码知道我们地都在哪儿吧。”然后，他咳嗽了一声：“那儿是金家沟，你看见没有，那儿是树林，栽的全是苹果树！和咱的地连着西山梁那儿有两间房，是咱政治队长家，看没看见？”

我马上接着说：“政治队长他挺关心我们知识青年的，前两天才去过，为点里修女生的炕烟洞来着，他还.......”

孔大哥说：“咱政治队长，他真是个好人，他待人和气又正直，对老丈人十分孝敬。前几年他老婆得病死了，丈母娘又把自己的老姑娘许给了他，现在过得多好！真令人羡慕死了。”

“唔？天下能有这样的事就是说他姐结婚死后，她妹妹能愿意肯嫁给她姐夫怪事！真是怪事！那么他岳母是一个怎样的人家？”我感到奇怪地问道。

“政治队长他丈母娘，有八个姑娘，最后一个崔老九你们也见过，铁匠炉挂马掌的那个。老崔家九个姊妹，对政治队长的印象都很好，这叫妹妹有意，哥哥有情，有什么奇怪的。只要愿意就成家，这很正常！以后有空我再给你讲讲咱村这方面有意思的事，你们懂什么？怎么说，你们也是太年轻，小孩。哈哈......”说完还诡秘的笑了笑。

“你们回来啦”那两个留守在窝棚前的打招呼道。

孔大哥朝他们挥了挥手，其实，我心里还想听那些关于村里的事，此时只好作罢。在闲扯中，孔大哥对我说了句：“是不是有点饿了？”“嗯”“有点儿”我随便答应了一句。

“咱们还是吃点花生垫吧垫吧吧”孔大哥接着说。

我对孔大哥说：“队里讲了，不是不让.......”

他又答道：“他们说不让吃，咱就一点儿也不吃了？”

我又问：“我怎么没看见谁吃过？怎么没见着花生壳，他们难道连皮也吃了不成？”

他回答：“我说，你是不是又彪了不是，人家吃几个花生，还都叫你看见不成！要是大家都那么公开，随便吃，那不是顶公开占集体的便宜了么！再说，要是那样被别人发现，给你来个上纲上线，批判批判，你不是还得吃不了兜着走，把你当成破坏集体的帽子往头上一戴。”说着还做了个戴高帽子手势。“你受得了，你没看咱队小年轻的，上了秋，他们个个小脸长肉啦，脸皮儿红璞璞的，也嫩了许多，那是他们”说着，他瞅了旁边两个社员一眼，那两个微微笑了一笑说：“孔大，人家还小，别说下道了。”孔大哥接着说：“那是他们吃花生吃的。俗话说也叫抓秋膘，瓜桃梨枣，谁见谁咬，还别说那又香又有营养的果子唻。不过吃点就行了啦，别可劲儿造，那会又干又燥又上火，还拉白屎，营养够了就行！”

说着，他走进地里，扯了簇带蔓的果子来，用火柴点着了那垛干巴巴的果蔓，一瞬间火苗忽的窜起，火焰有一人多高，照着几个人的脸都红红的，被烤的烘烘发热，火光持续不到一分钟，就开始熄火了。

我们几个人立即拿着小树枝，拨动着余火，寻找着已烧糊了的花生，连找了几个糊的，也不顾的烫不烫手，剥开皮就吃了起来。还别说，吃起来还感觉挺脆，真香！心想，农民还真有他们的！至于吃起来干不干净，雅不雅观，反正夜里谁也看不见。我敢肯定的是，每个人的嘴边，牙齿都一定粘了不少黑炭。

等我们摸索着，确认再也找不出花生时，看见他们三个人用脚在地上扑娄个小坑，把刚才烧的余碳给埋了起来，再划拉点新土，撒在上面用脚踩了踩。

我当时就很不解，这干嘛？像是埋地雷似的！顺口说了句“这用得着吗！”

孔庆吉跟着说：“这你就不懂了，要是明天谁看见这一摊秸秆灰，就知道准是看山的干的好事！这就像他们偷果子吃一样，谁还能叫你找到果皮壳。至于怎么掩护各有各的招。真是个诚实的小彪孩儿，学着点！说完，他就回到窝棚里拿来的大萝卜，顺手在地边磕了几块递给我：“吃吧，解解渴！”我伸手接过一节萝卜，咬了一口，感到又甜又脆还不辣。这一切在我看来，他们做的是那么的顺其自然，不由得使我打心眼里佩服起来。觉得他们处处充满着智慧！

夜里，那满载着寒意的秋风，不断侵袭着我的身体，使我不得不又披上了那件又厚重，又破旧的大棉袄，躲到那秸秆搭在一起的三角窝棚里，曲身躺在那几捆秸秆上。过了一会儿，感觉那嗖嗖的冷风还是透过那秸秆的缝隙吹了进来。

这样躺着，我忽然又想起了远处的爹娘弟妹，他们的被子够还是不够，晚上冷不冷。上次过年在家，看着忙碌的父母身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看见皱纹已开始悄悄地爬上了父母的脸庞。小时候，经常听妈妈和邻居讲的一句话：“一天买菜，不能超过一角二三分，过了一点就不敢再花了。”妈妈为减轻压在父亲身上一人的担子，恨不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不顾自己是一个包过脚的小脚女人，经常去劳动服务队打零工、挖土方、扛过包。她一方面要顾着几个孩子和全家，一方面还需要维护丈夫的面子。我还记得每一年开学，也是我心里压力最大的时候。每年开学，老师催着交4元5角的学费，而回到家里，又难和母亲要，因为要也没有，最后只好拖着，要求老师免学费。哎！现在下乡反倒好了，为家里减轻负担了。

翻了一下身，可还是睡不着，又想起了我那小弟。他可是我们楼上楼下和我年纪相仿女孩子的“小宝贝。”她们喜欢我那大眼睛漂亮的小弟。由于小弟常被他们抱着出去，也省了当哥哥的事。嗨，现在哥哥下乡啦。过去哥哥时常嫌你麻烦缠人，现在哥哥多么想缠缠你一下，哪怕是一会儿。我再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里又见自己和弟弟在被窝里嬉戏的情景，可是那调皮的弟弟老是掀被子。我急忙对弟弟说：“别闹了，这样不冷么，别冻着！”可弟弟不听，把被子掀的更大了。猛然，感觉一股冷风吹进了被窝，我猛然打了一个寒颤，突然醒来，原来是外面刮进来一阵寒风。我揉了揉双眼，才知道，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哥哥现在没空陪你玩了，哥要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艰苦环境下继续坚持。把自己锻炼成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坚强战士。现在哥要去巡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