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玛丽有只小羊羔(十二)

和那些总对他纠缠不清的黑色雾气一样的声音。

喻汀瞳孔倏地缩小。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冰冷的吐息随着笑声呵到他耳垂上，却奇怪地熨出一层绯红。

身后的人在确定他站稳后，松开手臂，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问对面的其他选手：“你们的游戏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他的手很自然地牵住喻汀的手。

喻汀侧头看他。

十六七岁的少年，和他们一样穿着校服，但眉眼里的沉稳气质告诉所有人，这明显不是他的真实年纪。

他的个子比喻汀稍微高一点，肩也宽一些，只是脸色苍白，这使得他看起来稍显单薄，只有和其他人站得很近的时候，才惊觉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孱弱。

他样貌生得很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斯斯文文的，嘴角挂着笑容。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喻汀的手指往外抽了一点。

贺子衿马上攥紧。

喻汀只能放弃。

选手们不知道他们这边的暗流涌动，还沉浸在“为什么突然多了一个人”“我靠刚刚是不是掉羽毛了难道他是乌鸦精”“李术刚刚是不是又搞鬼了”“没出事就行”的复杂情绪里。

秦昭然最后作为代表问：“你是？”

突然出现的少年微微一笑，拿出一张工作证：“我是导师组派来随行的工作人员，叫贺子衿。因为主神突然决定观看能力测评环节的实时情况，导师组担心比赛出现意外事件，决定派遣我们来维护秩序。”

秦昭然半信半疑地接过工作证，和其他人一起研究。

熟悉的女声在他们耳中响起。

【为了更好地维持比赛秩序，我们将派遣工作人员进行随同，请各位选手注意。】

【你所在的小组的工作人员为：贺子衿。】

既然导师这么说了，那身份就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选手们排队和贺子衿打了招呼，拘谨地看着他：“您有什么指示？”

贺子衿随意地扫了他们几眼，最后看着李术笑：“我看你们刚刚有点混乱，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李术低下头。

“应该不算。我们好像不小心走进死亡结局了，所以都很慌张，”秦昭然解释，“现在已经结束了。”

贺子衿问：“真的吗？”

明明他的语气很温和，其他人背上却浮上一层冷汗。

“应该吧……”

“结束了。”喻汀说，“不麻烦您费心了。”

他礼貌而疏离地抽出手，走到选手们旁边，和他们一起面对着他。

贺子衿看看自己的手指，眼神暗了暗。

他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黑色，像是一种很深的红色，只在眼瞳的周围能看出一圈淡淡的红光，像是过于浓稠的血液。

“是否结束了，不是由你们判断的，”他转头问羊角少年，“惩罚结束了吗？”

羊角少年看看他，再看看喻汀。

“结束……”

贺子衿眯起眼。

“还没有。”

喻汀也眯起眼。

羊角少年僵硬地说：“我不知道。要看出题组。”

选手们惊异地看着他的反应。

他们好像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恐惧。

一个浑身是血、看不到脸、用撬棍追着他们打的羊角怪人，现在正低垂着头，握着撬棍的手指微微发抖。

可是，他在害怕什么？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没结束就继续呗。

节目组派来的工作人员就这么可怕？

羊角少年在旁边自闭。

贺子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着选手们莞尔：“你们做的很好。以往的比赛中也有选手误入死亡结局，一般都要费不少功夫才能逃出来。”

选手们纷纷自谦，他却话锋一转，说：“主要是他们经常为了自己活命而害其他选手，却不知道，这样反而把自己推进火坑。有的时候，互帮互助才能继续走下去。”

李术额头冒出冷汗。

“导师组应该告诉你们了，主神喜欢互相合作的选手，因为选□□的选手，要作为主神的下属来工作，在以后的工作里，他们也需要互相合作。”

“就像你现在一样吗？”赵小雪问，“你也是从这种选秀里出来的？”

“对，我也是。”贺子衿的目光落到喻汀脸上，软化下来，“他也是。”

喻汀侧头，摸摸自己的头发。

“他？是指主神吗？”

“嗯，”贺子衿看看时间，说，“出题组的答复出来了。结果是——继续剧情。”

他话音一落，羊角少年就拖着撬棍走过来，阴恻恻地对着李术笑，把他拖走。

“这……”秦昭然伸了一下手。

贺子衿手垂在身体两侧，但他就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住。

“剧情需要。”他优雅地道，“没关系，他这么优秀的选手，一定不会有事。”

李术惊恐万分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已经挨了几下打了。

他发现这次羊角少年下手比之前还狠，速度还很快。不仅用撬棍，已经直接用拳头。

同时，他脑内传来导师的提示：由于恶意竞争，将扣除选手相应分数。

这是扣除相应分数吗？这基本上全扣了！他就靠之前在收集小纸条时玩的益智小游戏赚分呢。

他眼前一黑，差点吐出一口血。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受这种惩罚……

不就是不小心拉了那个人一下吗？他当时被他的脑袋都晕了，站也站不稳，不小心把人推过去了，又怎么了嘛。

再说了，那个人又不会受伤。给他制造题目，多赚点分，难道不好吗？

逃生比赛搞合作，这就是狗屁。

现在怎么不搞合作，只打他一个人了？

要打应该先打那个人嘛。到底谁不合作？从来不参与讨论，发现他们出错了也不指出来，死亡结局只顾自己跑了，也不拉拉后面的人。

他一边被打一边磨牙：以后一定要报复回来。

叮咚一声，甜美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因恶意竞争，扣除选手相应分数。】

李术：这分都扣成负的了！还扣！

另一边，选手们心神不宁。

赵小雪忧心忡忡地问：“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贺子衿站到喻汀旁边，再次偷偷牵他的手，“你们应该知道，这里是不会死亡的。”

“是。”

逃生比赛的副本是一个独立出来的空间，所有选手只有意识进入其中，肉|体使用的是里面的肉|体。这也是他们的外貌会根据游戏背景而变的原因。在游戏里的死亡，只意味着退出游戏，失去继续获取分数的机会。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每届都会有选手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而精神失常，回到现实之后自杀。其他的人，就算不死，也会恍恍惚惚。

因为肉|体上的损伤而死亡反而是一件幸福的事。

出于“合作精神”，他们决定等等李术。

“虽然李术这个人嘴很欠，做的事也很有槽点，但就这么抛下他，也不好。”

贺子衿笑容和煦：“好。”

他的拇指摩挲着喻汀的手背：“刚刚遇到了那么麻烦的事，现在多休息一下吧。”

喻汀抽了几次手，都没抽出来，板起一张脸。

校服的袖子很宽大，也很长，能遮住一半的手掌。再加上光线不好，他们偷偷牵着手，其他选手居然没看出来。

赵小雪憧憬地说：“不知道主神是什么样的。如果我能出道，是不是就能见到他？”

“主神会出现在决赛现场，只要能进入决赛，就能见到他。”

“那也太难了吧。”赵小雪摆摆手，“我肯定进不去。”

她捧着脸，看着喻汀嘿嘿笑：“不过喻汀肯定能进去。”

喻汀脸色紧绷：“我不想见他。”

“为什么？”

“因为他素质低下。”喻汀朗声说。

他平常说话声音都不大，音调也很平稳，很少像现在这样情绪化。

其他选手震惊地看着他：“卧槽，骂主神？胆子太大了吧。”

“不对，他怎么知道素质低下？他认识？”

然后再诡异地看向贺子衿。

当着别人的面骂上司，真有你的。

喻汀却不躲不闪，一点没有自己可能因为辱骂主神而被节目组请出去的意识。

贺子衿眼中含笑：“哪里素质低下？”

“所有。”

贺子衿笑得更开心了，在他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晚上？”

喻汀狠狠剜他一眼：“满口谎言，巧言令色，朝秦暮楚，夜不归宿。”

贺子衿别过脸，肩膀不停抖动。

“这是真的吗？”赵小雪不敢置信地问，“主神？素质低下？可是他不是还要求合作……”

“不，请不要误会，主神是一个很好的神，”贺子衿正色道，“他聪明、果敢、仁慈。你能想到的一切优点，都可以放到他身上。我相信你们来到这里，都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但是他不是，他是被当时的主神邀请来的，他是主神看好的继承人。他出生在一个充满爱意的家庭，一直顺风顺水，因此他对所有人和所有事都保持着宽容。”

“那为什么说？”

“因为这个世界有两个主神。我说的只是其中一位。另一个……”他想了想，说，“是个疯子，不用管他。”

“疯子也可以当主神吗？”

“谁知道呢。也许是运气好吧。”贺子衿轻描淡写地说。

喻汀抿抿唇：“不是疯子。”

贺子衿侧头看他：“那是什么。”

“是脑子不太好。”

赵小雪噗嗤一声：“脑子不太好不就是疯子……”

喻汀眼睛睁大。

赵小雪捂住嘴：“对不起，我错了。”

“他不是疯子，”喻汀的语气有点急，“疯子是精神有问题，他只是想法很奇怪，还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现在已经好多了。”

贺子衿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嗯，他不是疯子。”

“那么两位主神，是哪位负责我们的比赛？”秦昭然问。

贺子衿变回那副看不出心思的笑脸：“一起。但是最高决策权在我说的这位主神手上。”

秦昭然算了算，点头：“谢谢。”

趁着等李术的时间，选手们修整了一阵。

他们刚刚都被撬棍敲了几下，虽然不至于动不了，还是要检查一下伤口。

现在还是春天，他们穿的比较厚实，所以最多也只有几道淤青。

喻汀身上没有伤，所以和往常一样站在旁边。

不同的是，这次有另一个人站在他旁边。

贺子衿抬起他的手臂，手指沿着手臂的弧度一寸一寸地量，严肃地说：“弄脏了吗？”

“没有。”

“弄脏了可以穿我的。”

喻汀抬起手臂：“不用，我叫他们送新的来。”

贺子衿笑着问：“你怎么知道，还有新的。”

完了，忘了，这个人和自己的身份一样，底下的人还不知道会听谁的。

喻汀整整衣服，望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你为什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