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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关凛背脊上的毛发根根竖起,这是他不受控制的本能反应,哪怕知道对方早就死了,但在此刻见到对方的画像,他却恍惚还是感受到了天魔王那几乎无可战胜的强大压迫力。

郎二也被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这画的是什么,但这幅壁画画的无疑很出彩,那狰狞扭曲的线条极富冲击力。

“这画的是什么?我上次来都没注意过这里还有壁画......”郎二的语气充满不解。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不就来过一次?而且你那身高,好端端的怎么会注意到离地一米高的壁画?”从走廊另一头走来的穿着白大褂,双手揣着兜,连鞋底的内增高勉强一米五的少年如是说道。

郎二:“......”

“你也没有高到哪里去吧......”他小声嘟囔。

“说什么呢!傻狗!”少年本来还走的悠哉悠哉,闻言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愤怒的拍了下狗头。

郎二捂着头,委屈的想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拍他脑袋。

少年教训完了狗,终于想起来面前还有两个人,他干咳一声,整理了一下仪态,装出一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的正经样子,用那副带着些未脱稚气的少年嗓音自我介绍道:“初次界面,我是罗波,是负责户籍科的主任,你们是来登记户籍的吧,前不久大战魔狐的神血狴犴?葛主任郎主任他们跟我打过招呼了。”

说着,他还像模像样的伸手跟顾怀山握了握,转头又蹲下身,郑重的握了握关凛的猫爪,一副小大人模样。

“罗主任......好年轻啊。”顾怀山装着完全看不出对方是个近千岁的老妖怪的样子,虚伪的感叹道。

罗波用那张稚嫩的少年脸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他摆摆手:“一点都不年轻,我都快八百岁了,比你大不知道多少轮了。”

“八百岁?真的吗?”顾怀山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转头向关凛求证。

“真的。”关凛在回答的同时,还有些疑惑的上下打量了罗波一下,因为他竟然没看出对方的真身,这不是因为对方的实力比自己强,而是因为对方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掩盖。

罗波?难道是萝卜成的精吗?关凛辨不出具体的,但大致能感觉到这是个草木属的妖怪。

他没有深究,妖怪也讲究隐私,人家特意掩藏,想必也有自己的原因,就权当对方是个八百年的矮萝卜吧。

“不废话了,走,我带你们上户籍去。”罗波并不知道关凛在心里把他想象成了一根矮萝卜,迈着那双短腿就准备带路。

可关凛突然叫停了他:“等等。”

罗波的真身他不深究,但是有一样东西,他必须弄清楚。

在罗波疑惑的回过头时,他抬爪指了指墙上的壁画:“这里怎么会画这种东西?”

说到“这种东西”时,他语气里的厌恶,无论是离他最近的顾怀山,还是稍远的罗波都听的一清二楚,顾怀山微不可查的垂了垂眸。

郎二也凑过来说:“对啊,走廊里放什么画不好,放这个可怕的东西?”

罗波没立刻答,而是在心里先转了一圈,神血狴犴的话,对魔的画像这样厌恶倒也理所当然。而且确实,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家里摆放魔的画像。

不过这里是博物馆,而且,这也并不是单纯的绘制魔的画像。

“这只是这幅壁画的开头一幕,你们继续往下看,这整幅壁画是对于曾经某次战役的记录,拥有很重要的历史价值,所以才会保存在这里。”罗波一边说一边往走廊尽头比了比,示意这幅壁画长到占了一整个走廊。

“某次战役?哪次啊?”郎二好奇的追问。

罗波瞥了郎二一眼,只要不提及他的身高,他脾气还是挺好的,当下给了个提示:“这幅画的全名叫星夜退魔图,你猜是哪一次?”

星夜退魔图......听到这个名字的关凛和顾怀山都是一怔,他们内心同时浮现出了答案。

只有郎二还是一脑袋雾水,用爪子扒拉着罗波的衣服,讨好道:“到底是哪一次啊,你说说嘛。”

“都这么明显了还不知道?”罗波“啧”了一声,又转念一想,一般的人或者妖怪好像确实对这场战役知道的比较少,像他这样八百岁的人参精,也是在到户籍科工作,见过这幅壁画之后,才清楚了一点的。

他看了眼时间,才四点多,应该还来得及完成登记,便道:“我给你们讲讲这幅壁画的内容吧。”

郎二立刻乖巧的坐好,摆出听故事的姿势。关凛和顾怀山心思各异,但看着这幅画的心情,却同样复杂,他们没有拒绝,也安静的听着。

“首先讲第一幕,万魔乱世。”罗波指着吓了郎二一跳的那幅满是狰狞扭曲的黑色线条的壁画说:“天魔王及其率领的万千魔众,在被上古诸神封禁于十八层地狱千万年后,于这一日破狱而出。”

“地狱的大门洞开,群魔争相出逃,魔气席卷上天空,虎牢关内,渭水以东的平原上,白日瞬间变成黑夜。”

“这位,就是欲之天魔王,波旬。”罗波指着壁画上那些扭曲线条的最中心,最大也最可怖的黑影说。

郎二抬头看着,他看到那些构成天魔王的黑色线条在向天上蔓延,原本澄净的天空被这些黑色线条染黑,遮盖。

这是天魔王的魔力在改变天象,就像那只将明月染血的十尾魔狐一样,能引起天地变色的魔,实力都极为可怕,而从天魔王引起异象的范围来看,怕是要比十尾魔狐,还强上许多倍。

作为前不久才与十尾魔狐对战过,对魔的可怕有着清晰认知的郎二不由咽了口唾沫,哪怕仅仅是画像,他也对这位天魔王产生了些许的畏惧。

“这是第一幕的内容,下面是第二幕。”罗波摆了摆手,示意关凛他们跟着自己往前走。

三人都跟在他身后,延着这幅长达二十米的壁画,缓慢的走着。

第二幕上画着的是一处宁静的溪谷,溪谷中有许多兽族正如往常一样的生活着,而在这宁静的不远处,是那仿若压城的黑云般,声势浩大的魔军。

画面上的兽族各异,飞禽走兽游鱼都有,这些都是生活在虎牢关内的妖怪,而这些兽族的最中心,画着的是两头相较其他兽族威猛了许多,体型也庞大了许多的老虎。

不,不是老虎,这花纹跟关凛的原型很像。郎二回忆着关凛的真身,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罗波的解说声也适时的传来,如郎二想的一样,他指着这两只老虎一样的兽族说:“这是狴犴一族的第十任首领和他的夫人。”

“十八层地狱的封禁迟早会被冲破,妖族和人族也早有准备,但天魔王狡诈无比,故意误导妖族和人族封禁被冲破的期限,致使这一日魔军来袭时,众人毫无防备。”

罗波叹息着:“狴犴一族的首领这时候本是带着夫人游玩,压根连武器都没带,那柄由诸神铸造的可以震慑群魔的神枪镇狱放在族里,也因此,天魔王突袭得逞,将两人斩首而亡。”

众人的脚步来到了壁画的第三幕前,画面上是被魔军踏平的溪谷,以及黑色战旗上悬挂着的那两颗头颅。

郎二看着那两颗头颅,有些难过,虽然他早就知道了这段历史,前不久还跟关凛讲过,但文字还是跟画面不一样的,画面更有表现力,也更有冲击力。

壁画上的两颗头颅睁着双眼,致死仍不肯瞑目。

顾怀山下意识的看了关凛一眼,罗波也偷偷的观察了一下关凛,同为神血狴犴,对于同族死亡的感触,大抵比他们这些外人要深上许多。

关凛盯着壁画上那两颗头颅,确实有一瞬的失神,但他随即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便板起脸,收起自己一切外漏的情绪,甚至率先往前走了一步,前往壁画的下一幕。

剩下三人也赶紧跟上,罗波继续讲述:“狴犴一族的首领除了统管本族,也统管虎牢关内的一众妖族,他们就相当于是妖族的妖王。突袭被杀之后,妖族群龙无首,人族的支援又需要时间,趁着众人混乱的时候,天魔王率领的魔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碾压到了汜水河畔。过了汜水,就是妖族的大本营,也是虎牢关通往人间的出口。”

说话间,几人走过壁画的第四第五幕,画幕上绘制着魔军行军途中残杀生灵的惨相,而到了第六幕,势不可当,一路摧枯拉朽的魔军突然在汜水旁停住了步伐。

天魔王隔河遥望,望着对岸那些本该溃散无序的妖族军队,也望着那名将溃散的妖族重新整合起来的,手握神枪镇狱的新一任狴犴首领。

画幕上这位新首领的神情英武又坚毅,面对强大如此的天魔王,也毫无惧色。

而且,最为特殊的是,她是一位女首领。

她是前任首领的女儿,但她当上首领并不是因为前任首领女儿这个身份。雄性天生就比雌性的身形更强壮,力量也更强,在以体魄为长的妖族中这一点表现的更明显,狴犴一族以实力为尊,老首领死后,并不会由他的子女继位,而是由部族内最为强大的战士当任。

狴犴一族此前从未有过女性首领,而她不光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性首领,更是成为了在这样的危难时机力挽狂澜的英雄。

“虎牢关内的妖族习惯用星宿的名称来称呼族里的英雄,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这位第十一任首领的真名已经不可考,但是她的名号流传了下来,她被称之为破军。”

“破军星象征杀伐悍勇,她虽然是女性,但她执神枪镇狱横扫群魔的气魄比大多男儿都要勇武,真乃巾帼不让须眉。”罗波感叹着。

“她真厉害!”郎二也跟着附和,以前听故事他就觉得这位女首领很厉害了,现在看着画像,崇拜之情更甚。

而郎二旁边的顾怀山,在听到这位女首领的名号后,忍不住又看了关凛一眼。

关凛这回没有察觉,他盯着壁画上那位名为破军的女首领,耳朵微微往后倒了倒,但随即又猛地弹立起来,像是绷紧的弓弦,不肯放松,不肯露怯。

他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听着罗波的讲述。

“天魔王率领的魔军与她率领的妖族人族联军隔河对峙了许久,最终以天魔王退兵收场。两军未曾交战,天魔王也未曾失败,他只是在等待时机,他回到汜水平原,养精蓄税。”

“而接下来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是一段相对较为平和的时期,虎牢关内以汜水为界,妖族和魔族各盘踞一方,局部时有争斗摩擦,但大规模的决战,却是一次都没有。”

第七第八幕上绘制的正是几场局部的小规模战役,每有敌人来犯,试图冲过汜水,这位女首领总是以不可撼动的勇武将其击退。

妖族这二十年间小胜不断,但这并不意味着妖族已经有战胜魔族的实力,因为象征魔族最强战力的天魔王,这二十年间再无一次亲征。

“和平终究是短暂的,二十年之后,人间陷入战乱,无力再给妖族提供有力支援,天魔王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众人来到了第九幕,那片一直盘踞于汜水平原的巨大黑影再次动身,天魔王又一次带兵来到了汜水河畔。

妖族选择了防御之势,女首领勇武却不鲁莽,汜水以东是平原,以西是山林,在平原上交战远不如退守山林来得有利。

这二十年也不是虚度的,对于天魔王会再次率军前来一事,每一名妖族都心知肚明,魔的可怕和残忍只要见识过便会明白,没有一丝侥幸可言。

所以,在魔军再次开拔时,妖族是做了十全的准备的,他们在山门处修建工事,布下许多防御法阵,整片山林被打造成了固若金汤的城池,几乎不输于虎牢关这个结界本身。

但他们还是败了,一败涂地。

因为在第九幕象征着双方军队的画像小人中,在妖族这一边,统一用白色的笔触描绘的小人里,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黑色小人在外壳上是一圈白色,内里却是如魔一般不详的深黑。

“这场准备了二十年的大战,妖族虽说没有必胜的把握,却也有信心不被魔族所攻破,结果却是在短短一天内被天魔王带兵绕过防御法阵,奇袭山腹营地,妖族大败。”

“妖族的布置并没有问题,但架不住内里藏着一个知晓己方一切布置的叛徒。”罗波叹息了一声。

郎二看着那个混在白色小人里的黑影,咬牙切齿道:“我以前听故事的时候就在奇怪妖族为什么会败的那么快,原来是因为这个叛徒!”

郎二都这样生气了,按理说对魔从来都是深恶痛绝的关凛应该更生气,但关凛看着那个黑色小人,却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扭过头,不想再看对方。

顾怀山却在看着关凛,他也一声不吭,只是抿了抿唇。

“天魔王与叛徒里应外合奇袭山腹营地的事无人能想到,即便是善战的妖族也有老弱妇孺,而他们都住在这本该最安全的山腹内,能够作战的战士则大多分布在山外,营地内留守的人很少。”

“女首领为了让这些老弱妇孺从魔军的铁蹄下逃脱,带领这些留守的战士一起,抵挡着魔军,为他们的撤离争取时间。”

“她独自迎战着天魔王,跟她的父母不一样,这一回,神枪镇狱是在她手里的,可惜......她依然输了。”

罗波望着那被悬挂在魔军战旗上的女首领头颅,对着郎二道:“狴犴一族的神血和神枪镇狱本是狴犴大神和那些早已归寂的诸神们一起为人间留下的,与魔对抗的力量,也是人间的希望,可他们竟然在天魔王面前全都败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是这些上古的神明们布置错了吗?”

这个问题问到郎二心坎里,他早就觉得奇怪了,此刻看罗波似乎知道原因的样子,连忙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听说的故事里,神枪镇狱第一次出世时,不是群魔战栗的吗?为什么在这场大战里表现的.....不太行的样子?”

倒也不是说这柄神枪就没有任何破魔的威能,但确实跟郎二想象的不太一样,他想象中的神兵,该是战无不胜,无人能挡的。

罗波摇摇头:“不是神枪镇狱不行,是它的主人不行。”

“狴犴一族虽然每名族人都具有神血传承,但神血却是在繁衍传承之中不断稀薄衰败的,像那只得到狴犴大神亲自哺育的幼虎,也就是神血狴犴一族的先祖,他的血脉之力最为强大,拔出神枪镇狱之时,枪身的五星七曜图对应的十二道铭文全亮,只有在这十二道铭文全部亮起的时候,神枪镇狱才能发挥全部的力量,但在他之后,再没有任何一名狴犴族人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

“神兵择主,如果身上没有狴犴神血,或者血脉的力量不够,那么连拔起这柄神枪都不能,它会重愈万斤。能亮起九道铭文是个槛,九道以下这柄枪或许能勉强拔起些许,但这柄枪会重到压根无法使用。”

“而九道及以上呢,算是勉强能够使用它了,这也是成为狴犴首领最低的门槛。”

“血脉的强弱虽然是天生,但有时却也可以通过后天的修炼激发,据说狴犴一族内部每年都会召集所有族人,以拔起这柄神枪的方式,测试每一名族人的能力,以及选定下一任首领。”罗波说话时看了关凛一眼,想要向关凛求证。

可关凛压根理都不理他,就盯着壁画上那颗被悬在战旗上的女首领的头颅,一动不动。

罗波只得继续道:“那位女首领在天魔王来到人间前好像也就堪堪只能令神枪亮起八道铭文,离使用神枪镇狱都差了一点,但是双亲的死激发了她的潜力,她拿起神枪,率军与天魔王隔着汜水对峙时,你们要是细心的观察一下,就会发现枪身的铭文亮起了十一道。”

郎二闻言立刻迈着爪子往回跑,片刻后又跑回来,证实道:“真的诶,只有十一道铭文亮了。”

“这已经是很强的水准,在狴犴一族历任首领中,她也已经很出色了,只可惜还是差了一点,天魔王的强大大概只有能够将神枪镇狱的十二道铭文全部点亮的人可以抗衡,可是,在女首领死后,别说将神枪的十二道铭文全部点亮了,就是能够拿起这柄神枪,再次率领全族迎战的人,都没有了。”

郎二垂下了耳朵,这也是他知道的历史,但他随即又想到这一战最后的结局,他一直不知道从这样的绝境中妖族是如何反败为胜的,但这幅壁画,或许就要给他答案了。

他这回不再跟在罗波身后,而是率先走了一步,他来到了壁画的第十一幕前。这一幕画的是狼狈溃逃的妖族,以及凶恶追杀的魔军。

居住的山林都被魔军攻占,妖族一退再退,最终退到虎牢关的关门处,退无可退。

关外,就是人间,他们守不住这道关门的话,群魔闯入人间,这天下,就真的完了。

郎二又继续往下走,来到第十二幕,魔军不断向前推进,距离虎牢关的关门只剩最后一座山的距离。

而天魔王并未随着大军一起向前推进,他留守在那片狴犴一族曾经的营地里。挂着女首领头颅的战旗插在他的营帐旁,神枪镇狱也随着她的死亡被遗留在这里,插在尸骸遍布的战场上,再无人能拔起。

天魔王没有亲自追击那些残兵败将,因为他知道胜局已定,世上再没有能够与他抗衡的力量,他稳坐中军,耐心的等着他的部下们将人间的入口打开,恭迎他的重临。

可在同一幕画面里,这片营地的远处,那些被追杀着不断后退的妖族中,郎二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影子。

同样是白色线条勾勒出的简笔小人,外表上没什么不同,但郎二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因为在所有后退逃亡的人群里,他是唯一一个反身往回跑的。

郎二隐隐猜到了什么,他急不可耐的继续沿着壁画往前跑,就像那个在不同的画幕里,拼命往回跑的小人一样。

他一口气跑了五六米,而画幕里的白色小人,则跨越了数十里的距离,重新回到了这片已经被魔族占领的故土。

他偷偷的潜入,趁着夜色,以及大部分魔军都在前线追杀妖族残部,后方防守不严的时机,他悄悄将那被挂在战旗上的女首领的头颅,拿了回来。

他将这颗头颅紧紧的抱在怀里,用额头贴着对方早已没有温度的额头。郎二看到的其实只是很简单的线条,可他的鼻子突然有些酸。

他继续往前看,白色小人拿到头颅之后又想要像来时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可从来都没有什么神不知鬼不觉,早在他踏入营地之时,天魔王便察觉到了他。

可他并不急于捉住对方,像是猫戏老鼠一样,在白色小人自以为将要成功之时,他从营帐中走了出来,营地内留守的魔军则将白色小人团团围住。

这些魔是这样可怕,扭曲的黑色线条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画幅,白色小人被围困在其中,渺小的像是沧海中的孤舟,倾覆只是一瞬间。

可即便是注定要被吞没的孤舟,在滔天的大浪面前,也是要拼死一搏的。

白色小人与这些黑色的魔们大打起来,他凭着一腔孤勇,独自回到这里,已不畏生死,不断有魔族被他杀死,可他也不断的在受伤。天魔王作壁上观,并不为死去的同族心痛,他愉悦的像是在看一场表演。

敌人的数量太多,他却只有一个人,白色小人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他一直紧紧抱着的那颗头颅,都因为他手臂上的伤势而无力拿稳,被那些魔族们重新夺走了。

他节节败退,就像在这场战役中溃逃败亡的妖族。

在不断的交战中,他手中拿着的那柄兵刃终于不堪重负,被魔军的利爪给撕碎了,他已经手无寸铁,再无还手之力了。

长夜无明,群星黯淡。

可夜色最深时,也说明,黎明不远了。

后退的途中,他撞到了一样东西,是那柄遗留在战场上的,神血狴犴一族世代相传的兵刃神枪镇狱。

他是拿不起这柄枪的,罗波之前也说过,女首领死后,狴犴一族内部已经没有人能够拿起这柄枪了,这说明他连让镇狱亮起九道铭文的程度都做不到。

可郎二眼下看到的是,壁画上,当白色小人握住这柄枪后,那漆黑的枪身上,隐隐有光亮在闪动。

画幕上画得很隐晦,那抹金色几乎像是画师在作画时不小心沾染上去的。

二十米长的走廊即将走到尽头,这幅壁画讲述的故事也即将进行到尾声,郎二连忙再跑两步,想看到结局。

可其实无需看到结局,从一开始,罗波告诉他的,这幅壁画的名字,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在壁画的倒数第二幕上,一直居高临下,看着这些妖族时仿若在俯视蝼蚁一般的天魔王,神情突然变了。

同时改变的,还有站姿,他原本是寻常的双脚分开的站姿,但在这一幕上,变成了两脚一前一后,像是在前进。

不对,不是在前进,这是在后退!郎二猛地意识到。

而令他做出如此改变的原因,是画幕的另一半,那原本应该渺小到他随手可以碾灭的白色线条,突然以无可阻挡之势,暴涨起来。

黑色原本占据了起码九成的画幕,但在此刻,暴涨的白色线条将画面切割成了两半,黑与白势均力敌,甚至......压过这些黑色一筹!

长夜中黯淡的群星于此刻闪耀,这是天上的诸神在呼应着那柄由他们铸造的神枪,枪身的铭文在男人手中亮起,一共......十二道!

他不再是简单的白色小人,在这一幕中,仿若得到了某种蜕变,绘制他的线条复杂了许多。

他变得高大,变得英挺,在星光下持枪横立的身影,英武的仿若那些远古的武神们重临!

而他枪尖所指的地方,群魔颤栗难安,不断退后。

就连自破狱以来,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天魔王,都在此刻退了一步。

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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