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来人高冠博带，蓄着花白的胡须，正是白日里给他们上过课业的杨老头。

杨老头似乎也有些惊讶。

他捻了捻胡须，问：“你在书阁做事？”

这话说的十分微妙，倒好像这杨老头认识她这个人似的。李傲雪白日里坐的虽然靠前，但到底淹没在外门弟子的人堆里，并不如前面五个座位显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叫杨老头给记住了，只得道：“是的，老师，我昨日在二层领的任务，在亥时之前把这一层的书籍整理好。”

杨老头点点头，道：“好，很好。我今日在台上授课时，看着底下的弟子们昏昏欲睡，几乎要倒一片。倒是你这个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眼睛一直瞧着台上。”

李傲雪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样记住了她。她脱离学生时代的时日已经很有些久远，这猛然一下因为勤奋好学被老师注意到的感觉还颇有些新奇。李傲雪听杨老头说的这话，仿佛还有自嘲之意，便安慰道：“可能其他的弟子在进入宗门之前就已经博览群书，因此才会有些不上心吧。但是我之前很少接触到这方面的事，老师讲的也很好，我才会觉得很有意思。”

杨老头不置可否，目光瞥向她的腰间，又道：“你是内门弟子？”

李傲雪道：“是。”

杨老头捻了捻胡须，道：“那今日坐在前排席位上的就有一人不是内门弟子了？”

李傲雪点点头，面上不见羞赧之色：“弟子算是贩卖了座位，一月可得一块中品灵石。”

杨老头道：“你很缺灵石吗？”

李傲雪笑道：“有点，毕竟我来时身无分文。虽然每月会有宗门下发的灵石，但能多攒一点，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处。现在是仲夏时节，也不知道到了冬日天衍宗是什么样，我没有带御寒的衣物过来，可能到时候还要用灵石去买。”

杨老头看着她道：“到了冬日，天衍宗内弟子的房舍，书阁和偏殿里都会有符咒加持供暖。在外边行走应该很冷，但你若是在这三个地方呆着应当会比较暖和，无需那么多衣物。不过你若是缺灵石的话，我也可以替你向掌门汇报。你是内门弟子，倘若有困难，宗门能够帮的都会帮。”

李傲雪冲对方微微鞠躬，笑道：“多谢老师，不过我现在手头上并不算缺乏灵石。我也有手有脚，往后每月挣到的灵石都能满足每个月的基本开销，所以还是不用劳烦宗门费心了。”

杨老头捻了捻胡须，点点头道：“好，很好。”

李傲雪又道：“老师，我还有一个疑问想请教老师。”

杨老头道：“你说。”

李傲雪想起之前自己在书阁三层看到的书籍，便道：“老师，我今日听了你的讲课后，就到书阁三层查看了相关方面的书籍。我在翻阅的过程中，看到有的书上的说法同您讲的不一样，说那魔头荆并没有被临川真人一剑斩杀。而且我找到一本古早的竹简上还说这魔物下落不明，自此销声匿迹。我很好奇，想看看除开神魔时期，那之后的典籍里还有没有这位荆的记载，不知道先生是否能够给出几本书目让我可以去查阅一番。”

杨老头难得笑了一下，他道：“你这样的弟子我有多少年没见过啦。既然你有志于此，可以去翻翻《神魔经》。这书里面有记载上古时期许多有名的神魔。至于神魔时期之后的书籍，你可以多搜搜俗世里的志怪小说，里面或多或少都会有你曾看过的一些神魔的影子。很难说这究竟是他们曾复生过，还是只是后人凭借他们臆想出来的。”

他两人在这厢你来我往的问答之时，门口处就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李傲雪转头一看，就见闻然正站在门口。她身材娇小，手里捧着一盏长明灯，身后的楼梯迎着幢幢灯影，几乎将她淹没。李傲雪估计对方是一直等不到自己，就上来看一看。她怕闻然久等，又觉得自己得到书目已达成目的，便转头对杨老头拱一拱手道：“多谢老师指点，弟子得回去了，改日若是有机会，再来向老师讨教。”

杨老头点点头。

李傲雪便快步走出去，一手捧灯，一手揽住闻然，笑道：“不好意思，遇上老师就说了会儿话，等久了吧，我们这就回去。”

闻然道：“没什么，就是看你老不下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李傲雪揽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闻然的胳膊，笑道：“我知道你关心我。”

闻然抿了抿嘴，不说话。

她们两人互相揽着对方的胳膊，在灯火摇晃中下楼，在群星璀璨的夜幕下往住的院子走去。

往后每天一门的课业，在李傲雪看来都很有意思。

打坐修炼并不是在偏殿授课的，而是在执事堂的大堂内。地上摆着一排又一排的蒲团，他们就盘腿坐在上面。

授课的老师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要求这两百多号天衍宗弟子抱元守一，平心静气，闭上眼睛，他再以言语引导他们去想象。李傲雪觉得这种形式有点儿类似于现代的冥想，先不说能不能够凭这个就能炼气入体，但起码冥想对人的调节精神状态和身体健康都有不少的益处。因此她虽然什么也没感觉出来，但也并没有像她周围的其他弟子一样昏昏欲睡，而是尽量随着老师的指引去感受和想象。

剑术对战则是在执事堂前的空地上进行的。剑术和对战是两个分开来的，天衍宗的弟子们会在这一年里先习一套剑法，再习一套拳法，习完之后还会用拳法和剑法对战。李傲雪初次使剑，根本驾驭不住。挽剑，持剑，刺剑都不大会，剑招也记得不牢靠。倒是拳法对她而言意外地简单利落，学起来也更容易。

往后的符箓原理，法术基础和炼丹制药都是在偏殿内上的，据说炼丹制药后期还要去后山尝试炼丹。这三样目前都是在学习理论，符箓原理倒还好说，他们目前虽然并没有灵力来让符箓发挥应有的功效，但是仍然要学习符箓的画法和样式。符箓分很多种类，攻击类，防守类，转换类等等，每类少说也有几十种不同的画法。

而法术基础和炼丹制药目前就都真的是枯燥的理论，即便李傲雪经受过现代教育的摧残，也不免实在有点难以专心致志。不过她对符箓倒还有些兴趣，符箓的画法是有几十个基本样式，这些样式里面挑几种出来，有的组合起来能够画出威力巨大的符咒，而有的却只能增加一张废纸。李傲雪想，等她炼气之后就多画几个符咒试试，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有新的发现。

往后的日子非常规律，李傲雪每日上课，去书阁，做任务。书阁那边她有时还会遇到杨老头，两人交谈之间，李傲雪发现对方学识广博，不仅仅是拘泥于修真界的历史传闻。因此有时她还会询问杨老头有关其他课程的问题，对方也会向她推荐一些书目。这样的习惯，即便在两个半月后宗门历史结课了，李傲雪也依然保持着。

这日她在灵草园内拔草。

李傲雪在这边已经干了有四次，这是第五次。她对这边的情况也比较熟悉了，这边是灵草园，里面种的都是比较稀有的灵草，多用来炼丹制药。为了培育灵草，灵草园内的弟子施的都是蕴含灵气的好料，因此园内杂草也生得多，生得快，每块地基本上半个月就需要人拔一次。

李傲雪撩起袍子，蹲在地上，伸手掀开宽大的舍狐草叶，看底下的土壤中是否生有杂草的苗。她在灵草园呆久了，渐渐地对天才地宝也有了些认知，一些比较常见的灵草她基本都可以识别了。只是每次蹲在地上干活的时候，她都得把袍子撩起来，不然就会坠到地上沾到尘土。

平日里在天衍宗门内，基本上没人穿宗门下发的衣物，都是自己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可是李傲雪除了一开始就穿过来的那一套衣服以外，就没有别的衣服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月，天气越来越冷，又是在高山之上，她刚开始穿过来的衣服是轻薄的裙子，现下必然是不可能再穿了。

书阁一层有卖衣物的地方，但是李傲雪没有灵石去买。她到现在手上只有四个中品灵石和一些下品灵石，连书阁里的一条披风都买不起。这里不同于俗世，仙家之物用的料子和装饰都是天才地宝，既便是用料最普通的，样式最朴素的一件袍子都要五个中品灵石。李傲雪还要添置过冬的衣物，根本没有余钱去想着怎么让自己穿得好看。

她一边拔草，一边想着这些杂事，手里本来搂着的袍摆就无知无觉地掉下去，蹭到泥土上。李傲雪完全没注意到，而是按部就班地拔完草就去找检查的人过来查看，然后坐上仙鹤回青云峰吃饭，去书阁收拾。

等她发现自己的长袍沾染了泥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李傲雪先前洗的另一套长袍还没有干。休沐结束，她便也只有使劲儿拍了拍这一件就穿着它去上课。

这一日的宗门历史已经改为自修课，只是仍由杨老头待在偏殿内维持秩序。李傲雪穿着带了泥土的宗门服饰进门，坐到惯常的位置上时，就感到了来自周围的视线。

她不动声色地坐下来，拿出带来的笔墨符纸画起来。她对这些东西很有些兴趣，一套最便宜的笔墨符纸在书阁弟子口中是可以用一个月的，而她却只能用半个月。若不是李傲雪接了接个任务，恐怕光是买笔墨符纸的耗费就要让她拆了中品灵石。

杨老头半途出去了一趟。

原本安安静静的偏殿内开始有了些许细小的说话声，渐渐地，说话的人一多，再加上没人管束，声音就逐渐大起来。

“她怎么成天就穿宗门的服饰啊。”

“是啊，好歹是个内门的，连这点钱都没有吗？我都还有从家里带过来的衣服呢。”

“就是，脏了也不知道换一下，看来跟家里人的关系是很不好了。”

“也是，据说当初特别嚣张，直接把家族里的丑事都抖出来了。”

“这么忘恩负义的吗？好歹是养育自己的家族啊。”

“……”

李傲雪身处舆论之中，却不为所动，而是眼睛随着毛笔的走势默念起符箓的基础形式。

陆双急得眼睛都红了：“你们！”

“你急什么啊，当事人都没说话呢！”

“就是！”

“看她那样，那个什么李傲雪多怂啊，当初怼人的时候多嚣张，这会儿就在这装聋作哑。”

引，起，承，转。

漆黑的墨水随着笔尖在纸上流畅地划过，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平心静气，抱元守一。

杨老头正往书阁走着，忽然感到这青云峰上灵炁异动，全都疯狂地往执事堂的方向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