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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岌岌可危

云奕肯定自己要再去百戏勾栏的,多日未与扎西联系,扎西游走于暗处,定然能看清许多明面上见不到的东西,她有事要问一问他。

上次去只是稍作遮掩,还撞上了如苏柴兰,顾虑着不要引得两兄妹暴露她当下拐几拐转悠一圈出了那边,几乎溜达了半个京都没发现有人跟着才隐到暗处,大刀阔斧给自己贴了另一张假面偷偷摸摸溜回了侯府。

这次彻头彻尾改变一番,保证连月杏儿都认不出来。

只是没让月杏儿看一看先遇见了另一个熟人。

韦羿坐在他的扇子摊后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挑挑拣拣面色严肃的老伯,看他挑了半日像是要挑出花来,抽了抽嘴角,贴心道,“老伯,我这里要是没您满意的,街头有个卖蒲扇的摊子,那边可能有您想要的。”

老伯缓缓抬头瞪他一眼,蛮不讲理,“你这娃子,好端端怎么还能撵人嘞?”

“我哪撵您了……”韦羿注意到旁边卖花生酥的妇人向自己投来了不满且控诉的目光,差点咬着舌头,连忙压低声音,挤出一个笑脸,“那行,您好好看,好好看。”

老伯又瞪他一眼,将整个摊子上的扇子左右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这才慢悠悠地一手捶腿一手扶腰缓缓起身,挪到旁边买了一包花生酥。

韦羿表情僵硬,“……”玩我呢?

老伯买了花生酥后还不走,愣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气沉丹田,开口,“娃子,我腿麻,你往旁边稍稍,这凳子给我坐一会成不?”

当然是不……“成。”

韦羿屈服在他身后妇人谴责视线之下。

开玩笑,这个年纪的妇人嘴都忒碎,一传十十传百的,他还想搁这摆摊挣钱攒老婆本呢。

他委屈地往旁边挪了挪揣手蹲着,老伯气定神闲坐在凳子上眯眼养神。

有熟人路过,还过来疑惑发问,“哎,老兄啊,这你爹吗?大热天的咋跟你一起来摆摊啊。”

韦羿坚强微笑,觉得他字里行间都写着三个明晃晃的大字。

不孝子。

淡定的老伯似乎也被他这话震住了,不可置信缓缓扭头和一脸空白的韦羿对视,咂摸了一下,面上神情忽然高深莫测起来。

好像,叫爹也成?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许是韦羿的表情太过疑惑绝望,还是旁边的妇人看不下去,噗嗤一声乐了,“可不能乱认爹的啊,这位老伯就歇歇脚。”

熟人面露尴尬,讪讪打着哈哈赶紧走了。

两人沉默不发地盯着摊子。

天气热,花生酥做的少卖的快,妇人很快开始收摊准备回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老伯早些回家。

老伯捋了捋胡子,慎重地点了点头。

在她走后,韦羿警惕地左右看看,捶捶发麻的腿,眼神往老伯身下的凳子上瞥。

都那么长时间了该自己坐一坐了吧……

余光一瞥这老伯正笑眯眯地揣手看着自己,一脸不怀好意。

他当即往后一仰,“干啥?”

老伯粲然一笑,一口整齐的白牙明显不是这个年纪的老人应该有的。

云奕没再故意变声,戏谑道,“看我那么大的不孝子。”

韦羿沉默,韦羿震惊,韦羿愤怒。

云奕眼疾手快一把撮住了他的嘴,胡子一抖,粗声粗气道,“不孝子!敢和你爹顶嘴!”

空气恍若凝固,韦羿瞳孔巨震,身形一颤,眼中只剩下了委屈。

出门还是沉重的心情被他这一搅合变得轻松自在,在欺负熟人这种事上云奕向来是绰绰有余。

韦羿老大不情愿地接过了算是赔礼的花生酥,往嘴里恶狠狠塞了一块,朝她翻白眼,“祖宗你这又唱的哪一出,闲来无事心血来潮上我这演父子情深来了?”

“多吃点,”云奕慈爱地看着他,幽幽感慨道,“父爱如山啊。”

韦羿险些一口花生酥当场噎死。

玩笑过后,云奕脸色正经了些,让他帮忙盯一盯京中的动静,特别是百戏勾栏那边。

韦羿知道孰轻孰重,心里念叨着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哼哼两声答应下来。

不过他好奇另一件事,“哎,那啥魔教是不是又作死了?掳走那么多小孩,南衙那边出动了不少人呢。”

云奕不自觉舔了舔犬齿,“晏子初已经在找了,他们跑不了多远。”

又将凌肖卷进来了么。

南衙禁军那么多人他就不能闲一闲吗?一个副都督哪那么多事。

“回神,”韦羿在她脸前挥了挥手,“想啥呢你。”

云奕一把拍开他的手,嫌弃道,“想那么多小孩藏哪去了,最近几天你把眼睛擦亮点,脑子也放机灵点,别被人给忽悠了。”

片刻前还被她忽悠一通的韦羿沉默一瞬,面露屈辱,干巴巴说了声知道了。

脸上用脂膏捏出形状后还上了层假面皮,虽说是薄如蝉翼却不怎么透气,云奕没再久留,拍拍屁股驼着背慢悠悠走了。

韦羿捧着半包花生酥低着头,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在江湖中混迹多年的类似野兽的直觉早早做出预警,今日与云奕一见更是确认了可能。

魔教,喋血教,这帮兔崽子还敢露头?!爷爷我不非得摁死他们!

一想到那四十四个孩子韦羿眸中异色翻滚,再也坐不住,索性收摊回家,抄上家伙什干起了老本行。

云奕假扮老伯得心应手,哑着嗓子跟卖点心糖果的老板讨价还价,满脸心疼地从一块旧手巾里摸出来铜板付钱买了两包桃酥一包绿豆糕。

走的时候还嘟囔着下次可不能惯孙子了。

他身旁听到这话的人会意一笑,登时明白这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长辈。

百戏勾栏中平白无故被占便宜的两人尚且不知,一个正在认认真真地编竹帘,一个正低声温习今晚要讲说的故事。

还在自己位置上发光发热的旧帘子被人从外面轻轻拨了一下。

屋子里两人齐齐抬起了头。

白花花的日光中一个佝偻的人影站在外面,低着头在竹帘上摸索,像是眼神不好找不到可以拉的门绳。

这谁啊?不认识吧,扎朵下意识扭头去看哥哥。

期间竹帘又晃动了几下,扎西皱了下眉,温声道,“扎朵,去把帘子卷上去。”

扎朵乖乖应了,放下麻绳去卷帘子,一张陌生的平平无奇的老人的脸出现在眼前。

确实是不认识。

但是这位老伯像是和她非常相熟似的,露出一个不露齿的和善的微笑,“小朵是吧,伯伯来给你送点点心吃,让伯伯进去好不好啊?”

扎朵缓慢地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扭头去看扎西。

哥哥,这是故事里拐卖小孩的坏人吧?是的吧,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云奕看着她的反应憋笑,往旁边偏了偏头,继续和善,“哎呦,小西也在啊,好久不见伯伯真是想死你们了。”

扎西迷茫一瞬,扶着桌子站起来,犹豫问,“嗯……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一道清丽含笑的声音低低响起,“我是好人,先让我进去。”

云姑娘?!扎朵张大嘴巴往后退了两步,云奕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若无其事挪进了门,顺便反手把帘子又放下来了。

扎朵愣愣接过她递来的点心,被刺激得还没回过神来。

扎西摸了摸眼睛上蒙的布条有些想笑,但怕失了礼貌,忍笑道,“你来了。”

云奕嗯了一声,像模像样捋了把自己的假胡子。

“你怎么……”扎西后知后觉,小声问,“出什么事了?”

扎朵接受现实,轻飘飘踩着云端将点心搁到架子上,又不由自主拐回来,一边给云奕倒水一边好奇地盯着她的假脸看。

假胡子粘的十分牢固,云奕不大习惯地撩起胡子喝水,却见扎朵的目光又震了震。

她好笑,“没什么事,外面最近有些乱,这样方便许多。”

扎西自然知道外面的乱子是指何事,他颔首表示理解,坦然道,“那应该是中原江湖中人的手笔罢,和草原没有关系。”

云奕看他一眼,“我想也是。”

扎朵给她添了茶水后恋恋不舍地盯着她的假胡子看了好一会儿,自觉坐回门边继续编竹帘。

扎西缓缓将脸上的布条解了下来,显得自己更有诚意。

“但他要有动静了,”指尖点了点被壁,扎西思索道,“一直有一股势力和他暗暗作对,他已经折了两名手下,快没耐心了。”

云奕追问,“什么动静?”

扎西的眼眸中缓缓流出一种无声的悲哀,“杀人。”

“他几年前便在京都埋下了钉子,暗中派人在朝堂上一些臣子富商内府动手脚,多半对用一种奇毒,这种毒很难发觉,且不会马上见效,时日积累久了藏下祸根,使人五脏六腑渐渐虚弱亏损,若是他想,动动手指加些药引,稍不留神便能要了人的命。”

他话音落下,屋子里冷不丁安静下来,只剩扎朵手下竹条的轻轻碰撞声。

外面日光灼灼,屋内云奕只觉遍体生寒。

她听见自己问,“多少人?”

扎西回答道,“据我所知有三十余人。”

三十余人,朝堂上站着的大臣才多少人?能真正为民办事的才多少人?而富商手下掌握了多少贸易往来……

她想起了如苏柴兰最开始便是直直朝着赵贯祺来的,他这不是单纯想要人命,他是想要国运。

此事太过隐蔽,扎西所知这般,不所知又如何呢。

如苏柴兰之心昭然若揭,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如今,这江山已有多少溃烂之处。

她有些心疼,这就是顾长云鸟尽弓藏暗中守护的江山。

云奕深吸口气,一时竟想到岌岌可危一词,强迫自己飞快冷静下来。

心头又压一座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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